《惊枝未稳》兴存

21、Chapter21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了眼时间——十点整。
　　瓷器碰撞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让她警觉地想要起身，但是四肢如同散架了一般是不上一点力气，身体又跌回到沙发上。
　　“你醒了？谢天谢地，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送你去医院了。”一个脑袋从厨房门边探出来看了一眼，又紧接着缩回去，“我刚刚把水烧上，还没有开，你们家这个烧水壶怎么这么多机关，我刚才研究半天，以前来的时候都没注意过。”
　　顾念看到他的脸，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这是方谦，顾异的好兄弟，当年以全省数学第一的成绩教育户晓，所以在请了无数名师家教都拯救不了顾念的数学成绩的时候，顾妈抓紧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方谦和顾异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顾念从小跟着顾异屁股后面的时候也叫他一声谦哥，所以他自然答应下来每周三晚上给顾念补习数学。
　　烧水壶刺耳的鸣笛想起来，被守在一旁的方谦立马关掉。
　　顾念猛一拍头，她竟然完全忘记了今天晚上是数学补习的日子。
　　“对不起啊，我完全忘记了今天晚上补习的事情。”
　　顾念抿了了一口水润润唇，竟是甜的，应该是加了蜂蜜，暖意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四肢也恢复了活络。
　　“没事儿，咱们今天休息一次，你身上还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虽然方谦和顾异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好兄弟，但是两人的名字上就体现了两人截然相反的性格，越是长大越是明显。顾异，故意，处处叛逆，方谦，谦谦君子，温和敦厚，如果说顾异是寒冰凝成的冰棱，那方谦就是柔肠化成的春雨。
　　顾念扭扭脖子，伸伸腿，除了膝盖有些酸疼外并无其他不适的地方。
　　“没有不舒服的就好，那你今晚好好休息，马上就是要高考的人了，想想高考以后就可以有一个完整的暑假了，多爽啊。”
　　顾念愣了一下，她听出来这话是在安慰她，并且善解人意地避开了的半个小时前楼下发生的事情。想到刚刚的情景如果被方谦看到确实很尴尬，但他越是避开，她就越是想问。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方谦已经穿好外套站在她面前了，“自己在家把门锁好，我今天先走了哦。要是有什么需要，还是像以前一样直接给我打电话。”
　　“等等！”顾念有些懊恼自己嘴比脑子快。
　　方谦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刚刚……我……”真要问出口的时候顾念反而吞吞吐吐起来。
　　一声叹息落在她耳边，方谦弯下身子，“阿姨提前和我了这周你一个人在家，所以我提前到你家等你，但是过了一刻钟你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你，所以沿着你放学的路上去找你，看到一个男生扶着你，他说你晕倒了，所以我就把你带回来。”
　　顾念的一颗心放下了。
　　方谦顿了顿，突然换成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顾念啊，一晃眼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知道啦！”顾念被他这副突然起来的长辈的语气给逗笑了，推着他把他送到门口，“大晚上的，现在像你这么帅的男生也很危险哦。”
　　或许是高考的氛围感染力太强，那天晚上的事情随着夜色悄然隐去，许苏光和顾念谁也没有再提起，但是在这股平稳而又紧张的环境下，两人之间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时远时近，冷战越来越频繁。
　　顾念不再满怀期待绞尽脑汁地想些借口绕道九班门口只为了看一眼许苏光尽管她很多时候还是会想他，放学后的校门口的少年还是等待，只是不再有一双目光紧紧搜寻她，许苏光身上的那道光还在，只是她感觉不到温度了。
　　在顾念的记忆中，他们最后一次大的争吵是在高考结束后的一周内。
　　考完最后一门理综走出考场的时候顾念并没有感到任何的轻松，可能是因为整个高三她都没有为成绩紧张过的原因。这样平静的情绪让她比别人够能客观地评估自己发挥，她知道自己所有科目都考得很烂，除了数学以外。
　　顾念老远就看见顾爸顾妈守在门口焦急地等待，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挤出一个算是令人满意的笑容。
　　突然她的余光看到远处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在阴影下几乎看不见面部。但顾念凭借他高瘦的轮廓和挺拔的站姿就能认出来，她几乎要尖叫出来，那人食指压住嘴唇，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顾念会意，忍住满心的激动，突然变得像泥鳅一样灵活地从人缝之间快速挤到爸妈身边，把手上的文具交到他们手上，拿过自己的手机，简单答了几句考的情况就找了个借口把他们甩在身后。
　　她经过那人身边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人群，顾念才猛然转身熊抱住那人，兴奋又埋怨地喊了一声：“哥！”
　　自从顾异离开家回纽约之后，顾念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他。顾异之于顾念就好像一颗粗壮的大树，无论何时都在她身后荫蔽着她。从前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两人总会打打闹闹，甚至有时会吵上两句，但是在顾念初二的时候，顾异去了纽约念书，从那之后两人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也是从那开始兄妹之间的感情令人不得不更珍惜，尽管还是会拌嘴。
　　顾异的鸭舌帽被掀翻在地上，但他没有管，回手揽住顾念。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怎样？”顾异的声音有一种特有的清冷，但无论如何清冷的声线，在久违的亲人心里都是柔和的。
　　顾念毫不设防的心被这声问候包裹着了，一下子没忍住酸了鼻头，红了眼眶。这段时间，她过得太不好了。
　　“怎么了？”顾异察觉到她的异常，掰开她的肩膀，弯腰盯着她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看。
　　顾念吸了吸鼻子，明明心里最委屈的时候想到的就是顾异，但是面对顾异的时候那些委屈统统都被抛到脑后了。
　　她摇摇头，像小时候一样趾高气扬地对顾异说：“我要吃烤鸭！”
　　那一刹那，是她自己都未曾料到的舒爽，因为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她没有这样任性地毫无忌惮地对谁说过话了。
　　烤鸭并不特别，但是兄妹两人却一脸餍足，满手满嘴的油乎乎。
　　顾念捡着生活中最高兴的部分说的，比如说自己数学发挥不错，多亏方谦的教导，比如说家里一切都挺好，顾异都一一听着。
　　她心虚似的避开了许苏光，却被偏偏被顾异提起：“你那个小男朋友呢？”
　　“什么？”顾念被这出其不意的一问打中要害，在心里感叹，果真还是知妹莫若兄啊。
　　“就是你那初中同桌。顾念，在我面前你别装愣，初中我就看出来你不对劲了，回家一说到那人，嘴都停不下来。上次我回国的时候，看见他送你回家，当时怕吓死你，没和你说，后来有点急事回纽约就也忘记了这事儿。来吧，现在老实交代吧。”
　　顾念被他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那个时候是他俩处得正好的时候，现在这个时候要她怎么还能说的出口？
　　“他欺负你了？”顾异的眼睛眯起来，露出狠戾的目光， “要是那孙子欺负你了，我带人去削他。”
　　听他这么一说，顾念更不敢说，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
　　幸好这时，方谦打给顾异的电话拯救了被顾异的目光震慑地几乎就要开口的她。
　　“给，他说给你打电话没打通，要和你说话。”顾异一脸不爽地把电话递给顾念。
　　顾念谢天谢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确实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顾念，恭喜啊，你可以解放了。”方谦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电流声从听筒里传来。
　　“谢谢谦哥，数学是我感觉发挥最好的了，还要多谢你。”
　　“你从小就聪明。周六叫上你哥一起吃顿饭，当我给你庆祝毕业怎么样？”
　　“好啊。那还是让顾异请比较好，他难得回国，要狠狠宰他。”顾念看着对面冲她挥拳头的顾异哈哈大笑。
　　晚餐后，明明是顶着一个姓的一家人，却不得不分开走。顾异回酒店，顾念独自回家。
　　还未达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昏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苏光？”或许是喝了一点酒的原因，她的神经比往常要更加兴奋，雀跃着跑到他面前，却倏忽间看到了一张冰冷的脸。
　　犹如一盆凉水迎头泼下，她打了个寒战清醒多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你刚刚和谁出去了？是不是你那个家教方谦？”
　　这些问题强硬地像炮弹一样密集地轰炸在顾念眼前，甚至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她讷讷地站在那里，在许苏光冰冷的目光中看到自己孤单的身影。
　　她从不知道，蝉鸣的六月会比三九寒冬更冷。
　　半晌，硝烟散尽，她才从脑海中看到被轰炸的地方印刻下的问题的痕迹，于是机械地一个一个回答：“我没听到你的电话。我刚刚和我哥哥出去吃饭了。不是方谦。”
　　“哼。”许苏光冷笑一声，嘴角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不是方谦？我看见你考完就拉着一个男的，走得远远的，到没人的地方你就抱着他不放手。”
　　顾念震惊地看着许苏光：“你跟踪我？”
　　“你要是心里没鬼，你怕什么？”
　　“我心里有什么鬼？！我难道和我哥出门吃饭也是心里有鬼？”
　　许苏光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许久不说话，似乎是在判断她说的真假。顾念也毫不心虚地回看。
　　许久，他的语气软下来，但仍是半信半疑地问：“真的是你哥？”
　　顾念也累了，从胸腔里叹出一口气来，“真的。”
　　“你哥不是在纽约吗？”
　　“因为我高考，他特意回来了。”声音越说越轻，她疲于解释了。
　　许苏光一言不发地站了半晌，最后终是相信了。他向前迈了一步，一直生冷如铁的目光也柔和下来，拉住顾念的手，仿佛刚刚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好啦，别不开心了。我周六请你吃饭，庆祝我们高中毕业。”
　　顾念避开他炽热的目光，淡淡地说：“我周六有事情。”
　　“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最明智的选择是欺骗，并且尽量避开方谦这个名字，但是她在那个以为要失去他的晚上对上帝发过誓，绝不再欺骗。所以她还是说了：“周六我约了方谦一起吃饭，还有我哥。”
　　许苏光的嘴角垮下来，“你和他有什么好一起吃饭的？”
　　“人家费心费力教了我大半年的数学，而且我哥回国了，他也是我哥的好朋友，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和人家吃顿饭吧。”顾念虽然并不心虚，但还是略带讨好地捏了捏他的手，想如往常一样示弱来规避争吵。
　　没想到许苏光这次没有吃这一套，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逼问道：“你能不能不去？”
　　“不能。”
　　手被狠狠甩开，顾念踉跄着后退两步，还没站稳，就被一记眼刀镇住。
　　“顾念，算你狠！”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顾念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冥冥之中她知道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无边夜色给不了她回答，这个答案只有她自己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