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枝未稳》兴存

13、Chapter13

　　悠扬的钢琴声从中庭缓缓流淌，侍者优雅地端着盘在宽阔的大厅里穿梭，桌旁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从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的顶层俯瞰整个城市，包括贯穿南北的查尔斯河。
　　但顾念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景象，她恹恹地叉着一块牛排。
　　许苏光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就是担心了好几周的期末考试。那门金融数学让她的期末复习变得格外艰难。
　　“等你期末考完了，我们就去纽约把冰岛的签证办了吧。”
　　“好啊！”顾念一下打起精神来，“那我还可以顺便去看看顾异！”
　　“顾异？”
　　“顾异——我哥啊，你不记得了？”
　　“哦，我想起来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好久没和他联系了。”顾念忿忿地叉了一块牛排送到嘴边，边吃边说：“这个死人，每次打视频都不接，回消息也就那么两句语音，肯定是花天酒地得乐不思蜀。”
　　说到这，顾念突然音调一低，沉声说：“不过看在他被赶出家门的份上，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许苏光眼下一惊，但还是维持着轻松的语调问：“你哥怎么被赶出家门了？”
　　“哎——”顾念先是谈了口气，继而说道：“顾异大我7岁，本来在纽约念书念的好好的，眼看着就要毕业找工作了，他突然飞回国，站在我爸妈面前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
　　回忆起这件事，顾念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那天，我们家真是被闹得天翻地覆。顾异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一场大暴风雨一样，提前把我赶到房间不让我出来。我偷偷从门缝里看，爸妈好久都没有说话，然后他们吵起来了，就听见顾异吼了一句——‘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之后，‘啪’的一声，爸爸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那一巴掌扇得好狠，他185的高个儿被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妈妈在一旁拦也拦不住。”
　　“后来呢？”
　　顾念喝了口水继续说：“后来我就冲出去挡在他们中间。爸爸气得发誓要和顾异断绝父子关系，他听完头也不回地就要走，我哭着抱着求他不要走，但是他还是走了。”
　　顾念搅动着玻璃杯里的饮料，故作轻松的继续说：“再后来的事情后很混乱了，我每次想到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模糊感，很难受。你别用那种表情看我，其实断绝他们断绝关系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顾异和我的关系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他在家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我还经常去看他。”
　　“那你哥……顾异，现在在怎么又来纽约了？”
　　闻言，顾念叹了一口气，眼角也低垂下来，“没过几个月，我们外婆去世了，外婆生前很疼他。那是他和家里断绝关系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来。”
　　顾念甩甩脑袋，似乎想把脑海中杂乱的内容翻找个头绪出来，但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在我的记忆里非常混乱，可能是因为办丧事的时期，我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大家都在哭，我也在哭，还有争吵和悉悉簌簌地低语，我想应该是顾异又和爸妈吵架了吧。总之，没过多久，他就回了纽约。他这一回纽约，就像池鱼归大海，欢腾地不得了，每次联系他，都是那几句话敷衍我，这次我必须逮住他。”
　　许苏光看着顾念变化多端的表情，一会儿低沉，一会儿欢欣，一会儿气恼，“噗！”地一声笑出来，“你和顾异感情很深。”
　　“那当然，他可是我亲哥。”顾念扬起下巴，“从小到大的麻烦都是顾异给我招惹的，但惩罚也是他替我担着。”
　　顾念语闭，一曲钢琴也刚刚落幕，侍者优雅地走过来为他们撤下空盘。顾念偏过头，终于注意到夜晚绝美的河景，和披上霓虹的整座城市。这当儿，许苏光痴迷地看着顾念的侧脸，不同平常的克制，他总在顾念看不见的时候，放任眼底的爱意和痴迷缓缓流淌过她的五官，却在她回首的片刻蓦然收回许多。
　　时间很快又很慢，只看时间那头是是否有期待。
　　盼着，熬着，顾念的时间过得格外慢，因为她对于这次纽约行实在是翘首以盼，但偏偏开局就不顺利。
　　“明明提前和他说了我要来纽约找他，现在又不回我消息了！”顾念气恼地拨弄手机，两只大拇指在屏幕上飞速地敲动。
　　“别急，他可能在忙，一会儿就回你了。”把着方向盘的许苏光抽出一只手抚了抚顾念的手臂。
　　但这种安抚在这个时候显然没什么用，她仍是烦躁地皱着眉头：“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我给他发消息说我出门了，你看看现在都快五点了，他一直没有回我消息。你说他哪里这么忙，等我见到他不削他才怪！”
　　许苏光也疑惑的耸耸肩，“说不定他真的在忙工作，现在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再等等。”
　　“他最好是！“顾念忿忿地说着，随手拿起刚刚在加油站买的冰水，咕噜噜灌下去。
　　突然，她闷哼一声，扶着腹部弓起身子。
　　“怎么了？”许苏光注意到她的异常。
　　“唔……我……”顾念咬着瞬间苍白的嘴唇，难受地说：“我忘了我今天是大姨妈第一天，刚刚猛喝了几口冰水。”
　　她倒吸气来缓解腹部被冰水刺激过的绞痛，许苏光找了最近的服务区停下。
　　他的一只大手覆上顾念的小腹，立马将她的小手包裹在中间，厚实有力。
　　“带止痛药了吗？”许苏光关切的目光竟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
　　“没，我对好多止痛药过敏。这一会儿已经好多了！”她故作轻松地从许苏光的大掌下抽出自己的小手，说：“我还等着要去削顾异那个兔崽子呢！”
　　许苏光拗不过顾念的一再坚持，只能随了她的意思，凭着顾念手机里六年前的备忘录，找到顾异所住的公寓大楼。
　　“你就别上去了。”许苏光按下顾念正要解安全带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我先上去看看，要是顾异在，我叫他下来。”
　　估计腹部确实是疼的厉害，顾念也不再坚持，点点头。
　　看着许苏光的背影，顾念更加不安地敲击着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顾念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许苏光才回来。
　　“顾异呢？”顾念急切地望着他，似乎心里已经有了某种不安的猜测在不断鼓动。
　　许苏光侧过身子，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不急不躁地说：“放心，地址没错。我问了管理员，他一只都住着这里。”
　　确定顾异仍住在这里，顾念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坍缩下来，但马上机警地问：“那他人呢？”这次，这句话的重音落在人上。
　　“我刚刚去敲了他的门，没有人开门。管理员说今天早上看见他带着行李箱出门还打了招呼的，说是要出差，估计现在还在飞机上所以没给你回消息。”
　　许苏光看她仍是心神不宁地看着手机，一把拿过她的手机，揉揉她的头顶，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却装作严肃地说：“别想了，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们先回酒店，你去泡个热水澡解乏，然后吃个晚餐，今天必须早点休息，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在许苏光罕见的严肃镇压下，顾念暂时可以说服自己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但是由此导致的失眠她却毫无办法。
　　夜色深的能滴出墨来，纽约这个灯红酒绿人流如织的大杂烩城市安静下来，窗外的霓虹一片也已尽数暗淡，只有帝国大厦的顶端仍亮着黄色彩灯。
　　顾念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每一次翻身都起被子和床单沙沙的摩擦声，明明是内的温度不凉不热，她却好像燥得慌。
　　“许苏光？”
　　黑暗中呈大字躺在床上的顾念彻底蹬掉了身上的薄被，冲着另一张床上的人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
　　没人回应，过了半晌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回应。
　　“嗯。”困倦的声音显示出他困极了，但还是好脾气地应了一声，“睡不着？”尾音微微上扬，听得人一阵酥麻。
　　“嗯。”
　　我听到顾念咽口水的声音了。
　　“过来。”
　　听声音许苏光也翻了个身，拍了拍自己的床沿。
　　一时间，顾念前所未有的安静。
　　只听得许苏光闷闷地笑了一声，“是我睡不着，我想抱抱你。”
　　然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顾念摸着黑蹭过来，窝在许苏光的怀里。
　　许苏光紧了紧手臂，将被子的一角掖在怀中人的肚子上，自己的手覆上她的小腹轻轻地揉着。
　　“肚子还疼吗？”
　　顾念蹭着他的手臂摇摇头。
　　“还在想顾异的事情？”
　　顾念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放心吧，顾念，睡一觉起来他一定会回复你的。”开了大半天车的许苏光已经很困了。
　　“你怎么知道呢？”顾念躺着头，鼻尖刚好碰到他的下颌。
　　许苏光微微动了动，说：“你上次不是说，在家里你哥和你最亲了吗？”
　　“是啊。”
　　“那他下飞机或者得空的时候是不是一定回你消息的？”
　　“嗯。”顾念顺着他的话想下去，正准备再说什么时候，许苏光的细密吻轻柔地落在她的眼睛上，迫使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乖，顾念，睡觉吧。”
　　在这如水的夜里，顾念靠着一双温暖的臂弯，沉沉睡去。而我望着窗外傲然独立的帝国大厦，莫名想念波士顿那颗相比之下略显粗糙的“北极星”——CITGO。
　　日上三竿的阳光晒屁股，顾念才幽幽转醒。
　　似乎昨晚睡得相当不错，她舒服地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
　　不知何时许苏光已走到床边，“醒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子，一只手撑在顾念的枕头一侧，另一只手正越过她的身子……
　　顾念腾地一下红了脸，把鼻子以下的小半张脸都埋到被子下面。
　　许苏光低低地笑起来，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他越过顾念，一直伸手到自己一侧的床头，从抽屉里取出她的手机。
　　昨天，为了防止顾念睡不着盯着手机等消息，许苏光特地收了她的手机放在自己床头。
　　“喏，早上你手机震个不停——”
　　不等许苏光说完，顾念一把抢过手机，腾地坐起身来。要不是许苏光闪得快，两人必定要撞两头大包。
　　顾念盯着手机的眉眼变幻莫测，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愁眉不展，又一会儿满脸厌弃，最后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
　　“顾异？”
　　“嗯。他果真是出差了，说是被派去英国一个月的时间。”顾念大方地将手机屏幕转向许苏光，“真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的，这么忙。”
　　顾念点开一条语音，清朗的男声夹杂着微微的电流从听筒中传出，“念念，我最近很忙，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去看你。”
　　顾念瘪着嘴，“每次都是这样说。”眼眶的一层水汽摇摇欲坠。
　　许苏光接过手机放在一边，在那泛红的眼眶变得更红之前把眼前人揽到怀里，宠溺地说：“我们不办冰岛签证了，我们去英国抓顾异回来好不好？”
　　怀中人“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好。不要顾异，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