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选之寻芳》凌凌幺

7、公主大婚（七）

　　“舅舅，你为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林太师没有儿子，便从小把妹妹家的这个侄子当儿子宠，宠得没边了，“那寻芳不过理了几年政事，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不成？不过是个还有几分姿色老姑娘，什么了不起。不说她了，就是安永帝能登位那还不是靠得咱们林家支持！这眼下倒瞧不上咱们了，我呸！”
　　林太师沉了脸色来回转着手里的茶杯，林峰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宏光帝在位的时候，自家的淑妃是个肚皮不争气的，愣是没生出个一儿半女来。眼看朝中另外几个原本不成气候的家族仗着自家族里的女娃生了皇子，混得越发风生水起。林家只好转而拥簇淑妃打已故高贵妃膝下过继来的皇子元襄。
　　祁王之乱中，其它的皇子有的战死了，有的叫祁王杀了，唯独年幼的元襄活了下来，即位成了皇帝，林家也自此一跃成为阳朝风头无两的大家族。
　　元襄刚即位的那两年还好，林家还算能呼风唤雨。可没两年，祁王遗患一除，阳朝走上正轨，小皇帝那边倒是还好，林太师却觉出点寻芳同林家的不对付来了。
　　自家的淑妃分明过继了元襄做了养母，却不曾被尊为太后，不过封了个漱玉太妃。各种肥差美差也统统轮不到林家人的头上。
　　不给照顾不行方便也就罢了，还处处盯得紧，着实是个碍眼的绊脚石。
　　林太师更怕的是，狡兔死，走狗烹，寻芳可没有什么做不出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林家已经算得上寻芳的亲族，却费尽浑身解数，还想亲上加亲，绑成一团的原因。
　　林峰越说越生气，嘴上也没了把门，“也就是寻芳没嫁到林家来，不然还不是得乖乖给我端茶送水，提鞋擦脚，伺候床笫的！嘚瑟什么！”
　　“你啊你！迟早祸从口出。”林太师听着林峰的话越说越大胆，越说越脏，揪着耳朵便是一通教训，“婚事即是不成，寻芳公主便是敌非友。你且收了你那龌鹾心事，打起点精神吧！”
　　林太师同林峰说话间，李晗英已经对着后院的箭靶射出了第二只箭。
　　箭射过堂屋，趁众人看不清之时，黑暗中一道疾风一闪而过，截住羽箭去路。带众人再看，只瞧得见堪绿抱着打地上捡起来的箭靶朝众人兴奋的展示红心之上的箭矢。
　　偷梁换柱。
　　满堂喝彩之声又起，宾客间纷纷谈论起武平伯公子看着文弱，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礼官随即递上第三支箭，眼见李晗英已经将箭搭了弓弦便要射出，却又放了下来。
　　却听李晗英道，“这第三支箭，在下觉得，还是不射为好。”
　　这是什么话？已经打榕树后窜上公主府门，躲在屋檐之下悬廊之上，准备替李晗英把箭射进瞭望塔上的简泠听不明白了。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红盖头之下，元小舟也皱了眉头，分明齐秦同简泠已经安排好了，李晗英这是在闹哪出？
　　元小舟刚想移步上前，便见李晗英转身背着自己，将持弓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朝自己退了一步。
　　元小舟便瞧见，李晗英握着箭的手，姿势，很是奇怪。
　　手不持弓柄，反倒紧紧地握在弓弦之上。手掌紧握成拳，力道之大，叫元小舟都能瞧见那白皙手腕间浮起的道道青筋。箭矢还竖立在指间，两侧的弓弦崩得生紧，整个弓却还能左右轻微的摇晃。
　　好像弓弦崩断了一般。
　　是了，机簧的后坐力极大，弓弦又是齐秦临时换上的，自然不是什么好材料，断了也不稀奇。
　　射礼之间弓弦崩裂，可是大凶之兆，足以授人以柄，叫停今日的婚礼。
　　“这第三箭射远，求的是前程远大，可在下既然做了驸马，便只想同公主殿下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到白首，不想要那远大前程。只求能把此箭钉在公主身旁，好永不离分。”李晗英边说边回过身，将手中的箭矢点地，“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驸马有此心，本殿自然是开心。”元小舟一步上前，同李晗英双手交握，“那紫，快收了这金弓，本殿要同驸马一起将这箭矢钉入，做永远的神仙眷侣。”
　　那紫取了托盘将李晗英手中的金弓取走，并迅速盖上了红绸。元小舟一边使劲同李晗英将手中的羽箭钉入地中，一边探首靠近李晗英，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到的声音说道。
　　“做得好。”
　　做得好，公主夸他，做得好。
　　“射礼成！”
　　射礼之后，便是拜堂。
　　元小舟和李晗英一人扯了牵红的一头，一边绕过会客厅往行拜堂礼的大厅走去。
　　“传闻驸马身体抱恙并不会武功，没曾想驸马也懂弓箭？一眼便能看出那金弓有蹊跷，倒是好生厉害。”
　　李晗英一边走着一边听见元小舟状似闲聊地问自己，连忙回道，“公主谬赞，臣不敢当。”
　　“臣确实不会武功，只是因有射礼，才学习了几天，不敢称懂弓箭。只是那动手脚之人将金弓之弦绑得过于紧了，虽说外有红绸包着看不真切，可方拿至手上还未拉弦，便能觉出弓柄已绷着力道，寻常弓箭自不会如此。因此，臣才大胆猜测。”李晗英像是猜到了元小舟起意要试探，连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
　　倒是勉强说得通，元小舟暂时也便信了。
　　那双打红盖头下伸过来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光洁没有一处粗糙的地方，确实是娇生惯养的手。
　　只是这李晗英与她想象中，和那传闻中都大有不同，还是得多留个心眼。
　　说话间，众人便已经到了行拜堂礼的地方。
　　公主成婚与寻常人家不同。一样是三拜，一拜天地自不必说。这二拜高堂，武平伯夫妇却是没这个福气享受，而太上皇又居深宫并未到场，于是二人便冲着皇宫的方向行了这一拜。
　　而这夫妻对拜，则是公主只需要站着颔首，可驸马需得跪着完成。
　　这公主是天家贵胄，而驸马则只能算是她的臣民。
　　李晗英将手对盖贴在额前，虔诚地拜倒在元小舟的裙下。元小舟低头，又瞧见了那段修长的脖颈，白皙的，直挺的，乖乖地伏在自己的眼下，着实令人目眩，让人不禁想要伸出手去，试试要用怎样的力道，才能将其扼断。
　　元小舟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回头想起那天刘大人带了李晗英的小像找来，自己正忙得不可开交，随手就丢在了一旁。
　　元小舟突然，有点好奇起了，这个号称“皇都第一美男”的短命鬼，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礼成！三生缘缔，佳偶天成！”
　　礼成之后，这便开宴了。
　　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一道一道地往酒桌上摆，整个公主府内鼓乐齐鸣，喜庆的鞭炮声打宴起便再没有消停过。
　　元小舟打被送进了婚房便遣退了所有礼官和服侍的下人，一揭盖头便又坐到了书案之旁，齐秦带回来的东西这会还没看完呢。
　　堪绿奉了茶，劝道，“公主，要不先歇一会，吃点东西吧，您打早膳之后便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来得及进膳呢？”
　　元小舟抬眼瞥了一眼床榻之前的圆桌上，摆着一道道美味佳肴并精致小点，想起李晗英这一日忙忙叨叨也该是无米下肚，又垂了头，道，“不用了，等驸马到了一起吃吧。”
　　堪绿见劝不动，也便应着退了出去。
　　忙着公务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夕阳西下，月亮东升。元小舟伸手去拿茶盏，入嘴去发现盏中茶水已经见底，便眼神不离手上的东西，嘴上唤着，“堪绿，添茶。”
　　推门声响起，有脚步越行越近，“叮咚”的茶水声在耳旁响起，元小舟扫视公文的同时不小心瞥见，却是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元小舟瞬得起身一手按住了男人手，另一手将袖中的柳叶刀片璇入指间，抵上了来人的咽喉。
　　茶盏落地带起瓷器碎裂的响声，在寂静黑夜中显得尤其清脆，可四周静悄悄得竟没有任何人前来探查，元小舟醉心公事竟不曾注意是什么时候连门外的守卫都退了个干净。
　　“陛下，您怎么来了？”
　　她抬眼，这才看清了来人，正是换了便服的安永帝元襄。
　　安永帝元襄今年刚满二十一，正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斜飞的眉，细长而锐利的黑眸，薄厚适中的唇，似刀削般的轮廓，乌黑的发上今日不带皇冠，只是随手的一扎，眸中还带着点宿醉之后的红血丝。
　　元小舟极少有机会同元襄一同出宫，因此极少见元襄便服的模样，这一个月元襄又同自己闹着别扭没得见上面，眼下见着竟觉得有些许陌生。婚房之内鲜艳的红烛跳动在元襄身上深蓝色浮满暗纹的精细衣料之上，映得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
　　元襄生得有八分像宏光帝，这是元小舟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元小舟恍惚想起那个风雨大作的夜晚，寻芳亭内，尚还年轻的宏光帝朝自己步步逼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