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选之寻芳》凌凌幺

6、公主大婚（六）

　　跨过象征平平安安的马鞍，进了院内，便要行射礼。
　　这射礼，一射天，喻天赐良缘，二射地，喻地久天长，三射远，喻前程远大。
　　射礼成，方才能行拜堂礼。
　　原本不过是讨个彩头。若搁寻常，新郎便是应和这寓意把箭射出去也便罢了。可今日，像是故意要给李晗英难看似的，一个高高的箭靶挂在了府内的估摸着有百年树龄的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之上，一个箭靶越过了南北通透的会客厅，摆在了后院中心的地砖之上，另一个则被矗立在了公主府门之外为了今天大婚的安全而设立的瞭望塔之上，箭矢需得越过巍峨的公主府大门才有可能射中。
　　好家伙，这是觅郎君啊，还是找神射手啊？
　　可谁都知道，李晗英是个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受邀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拢到了院里来，说是观礼，多半还是还是来看笑话来了。
　　坐在公主府西厢二楼上宾厅的齐家嫡孙齐霄也有些坐不住了，这坐的远了，瞧得不真切，便也想跟着下楼，被齐相拦了下来。
　　“坐着，挤成一团成什么样子，有失身份。”
　　“可是爷爷，孙儿便是想凑近了瞧瞧，那个不中用的武平伯公子怎么出的丑！”说起这事，齐霄便气闷得慌，“孙儿就不明白了，孙儿是哪里不好，论门第，论出身，论才学，论武功，年纪上也是孙儿更为年轻，哪怕是论长相，孙儿哪一点不配公主？公主怎么就能看上那个小白脸呢？那脸比纸还白活像是下一秒要断气似的，她哪怕看上林家那头猪呢！”
　　齐霄说着抬起下巴示意隔壁房间坐着的林太师和他那身材略显富态的侄子林峰，接着说，“爷爷，孙儿不甘心，难不成您就甘心吗？您不是也说若是公主能下嫁齐家，必能光耀门楣吗？”
　　齐霄想不通，可齐相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心里门清，今次是自己跟林太师都着了寻芳公主的道了。
　　他原以为只要婚事势在必行，已经撤帘还政的元小舟失了正当的由头，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必定会寻一门高门大族做靠山。而陛下忌惮长公主大权在握，必会将公主外嫁赶出皇室族谱，而不得招驸马入公主府。
　　若是如此一则，公主外嫁首选自然在他齐府和漱玉太妃的母族林氏之中。只要防好了林氏，公主下嫁齐府便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届时朝堂之上，还不是他齐府的天下，连安永帝都得看他的脸色。
　　二则，公主一旦外嫁，便失了自由出入的宫闱的权限，上不得光明殿，进不得通明殿，自然渐渐地权力便要旁落。便是不嫁入齐府，齐府也自然是有一杯羹可以分的。小皇帝眼下积威不足，瞧着也是懒散不成器，失了公主，少不得要倚仗他们这些重臣。
　　可他千算万算，没成想那安永帝真敢把心腹大患留着身边，也没算到元小舟是真得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选了个不得势的武平伯府。难不成她是真觉得自己靠着安永帝的宠爱能一直嚣张下去？
　　天家亲缘，最是靠不住。她寻芳公主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名不正言不顺。等一朝小皇帝真得翅膀硬了，没有点后手，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互利的生意她寻芳不做，便怪不得他了。
　　齐相冷哼，道，“不甘心又有什么用？爷爷不是老早就让你多去寻芳面前露露脸，讨讨欢心吗？早干什么去了？”
　　“爷爷，不是孙儿不去，那寻芳公主日日都在宫里忙，哪里得见。便是找了机会进了宫，次次都见着陛下在公主身边盯着，盯得人瘆得慌，哪里有机会搭话。说起这个，孙儿总觉得，陛下同公主也不是一奶同胞，是不是有些亲厚过头了……”
　　“齐霄，慎言！隔墙有耳。”齐相拿着手中的拍了拍桌子，“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也知道陛下盯着，眼下都找茬找到婚礼上了。这吉时将近，误了吉时，婚礼能不能办成还两说呢。且看吧，这驸马没那么好当。”
　　公主婚礼，自然以公主为尊，因此站在左尊位的元小舟很自然地打红盖头底下便能瞧见李晗英左手虎口之上新鲜磨破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受了哪位礼官的胁迫临时抱佛脚，婚礼前练了箭，原就是受难了，眼下还被故意刁难，被架了上去等着被人耻笑。
　　这李晗英就算是个面团，眼下也该气得不轻，元小舟难得地起了恻隐之心。
　　那紫打旁边的女官那儿打探了消息，凑到了元小舟的身边，“公主，是那紫疏忽，昨个上午打公主府回宫之后便不得闲，也忘了再来检视一番。听姑姑说，是昨个下午陛下来了一趟，亲手挂的箭靶，连刘大人都不知情。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公主责罚。”
　　“又哪干你的事，陛下要同本殿难堪，你便是前头知道了又能如何？”元小舟长叹一口气，“让齐秦和简泠想想办法。今日这亲，定是要结。”
　　这才耽搁了不过些许，好事的宾客们便开始纷纷起哄。兵部的周大人是齐相的得意门生，此刻自是憋着气要瞧李晗英的笑话，好给不识相的元小舟难堪。
　　“李公子，这怎生不射呀，莫不是反悔了？不想当这个驸马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李公子真是好生胆大，周某佩服啊。”
　　周大人的话一落地，满府宾客便哄笑作一团，庆王爷扯着笑脸，满场地找补，想维持秩序。
　　“诸位，诸位，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好事急不得，急不得。”
　　李晗英瞧见礼官手中捧过来一支缠满红绸的金弓，李晗英接过金弓，方才看了一眼，当下便微蹙了眉头随即马上松开，随后装作拿着弓比划，趁机转向左面靠近了一步，向元小舟小声地道。
　　“公主，臣觉得这弓好像不太对劲。”
　　什么？
　　“李公子，请吧。”礼官在一旁催促道。
　　“且慢，”元小舟出声打断了礼官的催促，自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手帕一只手握上了李晗英的左手，另一只手打李晗英的手中自然地接过了金弓递给了身后的那紫，“驸马手上有伤，还得小心点好。”
　　元小舟说完，便就着手帕细细地包扎起了李晗英虎口处的伤口，动作轻柔仔细，一丝不苟，还扎上了一个漂亮的小结，末了，还轻轻撩起了红盖头一角，将李晗英的手捧到了嘴边，轻轻地呼气。
　　真是好一幅郎情妾意，伉俪情深的画面，气得齐霄将手中精致的瓷杯拍碎在了桌上。
　　“疼吗？”元小舟捧着李晗英的手好似捧着什么珍宝，语气里尽是不舍和疼惜。
　　“回公主，臣不疼。”
　　绕是知道元小舟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可李晗英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红霞自双颊烧上了额头，烧上了双耳，染透了整个雪白的脖颈。
　　“哎呀，公主跟驸马真是感情甚笃，将来必能恩爱和睦，白头到老，大家说是不是？”
　　庆王爷又打起哈哈，说话间齐秦已经捧着金弓站回了元小舟的身后，低声道，“弓弦被人动了手脚，弦丝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元小舟收回了手，打齐秦手中接回了金弓，便听到那紫再一旁低声问，“公主您觉得这也是陛下动的手脚吗？”
　　“应该不是。”
　　元襄已经挂了那三个不像话的箭靶要看李晗英的笑话，便当不会想在射礼之前就想废了李晗英的手。
　　今日公主府之中，不想她结成这亲的怕是还大有人在。这满座的宾客，没几个真心来道贺的，各个心怀鬼胎。
　　群狼环伺。
　　元小舟举起了手中的弓，拿右手摸了一下弦丝，确认齐秦也在弦丝之上动了手脚，这才把一手拉着李晗英的手，将手中的金弓交到了李晗英的手上，凑近了身子，佯做亲密地在李晗英的耳边道，“齐秦在弦丝之上装了机簧，你只管把箭射出去便是，其它的不用忧心。”
　　说罢，元小舟便往边上退开了一步，李晗英举起了金弓，将羽箭搭上了弦丝之上盘旋着的小到几不可见的弹簧丝随后拉开弓弦，对着榕树之上高高悬挂的箭靶将箭射了出去。
　　一阵“哗啦”声响起，莫名的也不曾起风，老榕树竟然上下晃动了起来。不过只一瞬，回神便见射出的羽箭正中靶心。
　　“好！”
　　宾客中也不知是谁也爆出了一声喝彩，随即庆王爷顺着杆就带头开始漫无边际的吹捧起来。
　　人人都望着那只直冲云霄高中靶心的箭议论纷纷，只李晗英转眼去望，简泠果然站在大榕树的身后，见自己望过来，给自己甩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那弦，侄儿分明……”也同样坐在上宾厅内雅间的林峰这下是真得坐不住了，“那李晗英不是说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吗？”
　　“你给老夫小声一点！”林太师抬手就照着林峰的后脑勺很拍了一记，“你看你，连个李晗英都收拾不成。老夫早就说过你那点雕虫小技，哪里是寻芳公主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