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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主大婚(二) ...

  •   通明殿。
      这是历来帝王常用来批阅公文的地方,也是寻芳这八年来日日都呆的地方,短则三两个时辰,长得还在这儿熬过好几宿。元襄那亲自监工装潢好的华贵无比的瑶光殿,她都没什么心思好好享受过,多半是回去囫囵梳洗一下便去休憩。
      大殿幽深宽阔,饶是屋外阳光倾泻足以刺痛双眼,也照不进这大殿深处的桌案之上,因此,元小舟还是让人掌了灯。
      手下这日日都使用的桌案是自己方才摄政之时,元襄送的,虽说是由最名贵的木材建造而成,但也积年累月磨出了岁月痕迹。
      今日那公主大婚折腾了多久,她就在通明殿上忙了多久,好似外边的热闹跟她毫无关系似得,可偏偏她才该是这场热闹的主角。
      近日事多,元小舟实在是没这个空闲来认真成亲。
      通州霜冻提前,致尚未成熟的作物都烂在了地里,大半年的劳作颗粒无收,眼看通州几十万的百姓下半年吃什么都成了问题。
      索性前两日下派的调查的大臣回书提及隔壁州府尚有余粮可略作周旋,也算给了朝堂月余筹措调动的时间。
      天灾虽是棘手,可尚能应对,可这人祸……
      元小舟瞧着手上的奏折,皱了眉,这已经是近这一个多月来,第十封关于南匪作乱的奏折了。
      这南匪自称“临祈军”,是四五年前出现的组织,因为声名鹊起与南岭之上,故被成为南匪。
      为首的匪头叫黄力夫,是之前祁王手下一个小小的护卫官,四处打着祁王的名号,自称是浊世孤勇,以利诱招揽了一大批的散兵游勇,亡命之徒,专干打家劫舍,占路霸河,杀人放火的勾当。
      以南岭为中心的几州皆饱受其害,其中以化州为最,一度有城破之危。
      南岭地处几州交界之处,又是万顷密林,幽不见底,峰峦迭起,四通八达。
      自古来往行人若是误入,多半连埋尸何处都无处寻,不可不谓天险。
      起先南匪微时,几州守备皆以不在管辖范围内互相推诿,不想去触南岭的霉头,许是也不曾想几支流匪能翻出花来,也不曾上报。就这么一来二去,拖得南匪日渐壮大,直至纸包不住火。
      元小舟派令官八百里加急连夜斩了化州守备,撤了其余州府的守备,换了主将。
      可南匪气候已成,南岭易守难攻,接连折了朝廷两位三品的将军。
      直到去年元小舟在光明殿上把指间多年不曾亮过的柳叶刀拍进了桌案之内,力排众议启用了戎飞光,化州之危方才有了转机。
      戎家乃是将门世家,戎飞光虽说年纪不大,可却称得上少年英才。一到化州便接连大捷,一口气将南匪赶出各州县之外,只能退守南岭。
      可南岭之大何其,终不能根除。南匪藏于南岭之内,这方才安生了不到一个年头,便趁着戎飞光回皇都奔丧的间隙又开始兴风作浪。
      戎家老夫人月前不慎离世,戎飞光眼下尚在三个月的“抚慰期”放大假,这是历来的规矩。若是眼下便让戎飞光回到战场,少不得要有好事者明里暗里地戳元襄的脊梁骨,说他“不体谅臣子,不懂孝义”,让人诟病。
      这事若是搁在寻芳公主摄政时期,自是好办,可现在是元襄亲政的时候了,光明殿上没有,也不该有寻芳公主说话的地方。
      她元小舟反正臭名昭著,没什么不能做的,可元襄会是勤政爱民,体恤臣民的好皇帝,他做不得。
      这才是元襄亲政的第一年,有很多话还需忌惮着。
      这是安永帝的面子,不能不要。
      因此戎飞光还不能回去,哪怕无论是他还是元小舟都早已心急如焚,哪怕他今日若是心情好想来参加她的婚礼都不会有人多说两句,可他就是不能回去。
      化州……
      元小舟握着笔杆在公文下压着的地图上来回比划,皱了眉。
      她总觉得南匪虽说接连的骚扰临近各州县,也四处掠夺财物,可那不过是掩人耳目,分散四处驻守兵力的。
      南匪从来,意都只在化州。
      兴许是南匪看上了化州四通八达,自南向北,南岭过不去的财宝货物大多打化州漕运中转,一面入南海,一面通明江,可以大捞一笔。
      可若说漕运中心,多绕一天陆上脚程,到了南岭以西的景州,明江之水亦可流往阳朝四处。且景州地势一马平川,并无天险可依,而且景州内尚文崇商,若谈守备,远远不比化州。
      为财,便不必舍近求远,南匪,必是另有所图。
      不外乎她多想,可这化州是华南的最后一州,身后便是东南六州。
      东南六州毗邻东海,与东边的云苍隔海相望。
      近约三十年前,阳朝水军一战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元气大损,许多制造工艺,训练之法统统失传,自此再难有起色。
      因此东南之地时常受来自云苍的海寇侵扰,苦不堪言。纵使各级官员,分封王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想了写法子让东南的商业些许流通了起来。
      可这兵力……总是新征的兵士总补不上牺牲的漏孔,可哪里组得出像样的军队。
      因此化州,是东南之前,最后一块用兵之地。
      化州一旦失守,东南便岌岌可危。
      若是想得再坏一点,南匪一旦再与云苍联手,以东南为据背靠南岭,后有云苍供给,进可攻,退可守,阳朝,危矣。
      临祈军……
      元小舟咪了眼,沉了眼色,哪来的什么祁王旧部,早就叫她在安永二年前就收拾了个干净,眼下也不知道是哪头魑魅魍魉扯了黄力夫这个都没本事见上祁王面的啰啰当大旗。
      临祈军招纳新人出手这么阔绰,难不成,这打家劫舍的生意真这么好做?
      元小舟没打过劫,可也是不信的。
      元小舟揉了揉眉头,觉得有些发痛。
      “公主,时候不早了,游街也快过半了,您该动身了,一会婚车真到了公主府了,那一众宾客都看着,可不好糊弄。怕是简泠姐姐应付不来,要露馅。”侍女堪绿挑了灯花,接过元小舟手上的动作替她按起了头,小声地提醒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元小舟嘴上问着,可手上翻阅奏折的动作却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回公主,未时了。”
      “无妨,还来得及。”说话间元小舟又拿起下一本奏折,一边看一边问道,“成阳殿那边怎么样了?”
      “回公主,成阳殿那边昨夜里,格外又闹腾了一整夜,喝了好几大谭子的陈酿。听岚公公说,成阳殿里能砸的都被陛下砸得差不多了,发了好大的火,还嘴里胡乱得说着要把成阳殿里服侍的宫女小子都杀了消火,一直折腾到了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堪绿,”元小舟沉了脸色,堪绿这么说着,想来必是成阳殿上那些个嘴碎宫人之间也没少这样闲言碎语,岚公公才给堪绿漏了话头,“陛下的话,无论多么荒唐,也不能是胡话,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吗?”
      “是,奴婢失言。”
      “陛下说杀……”元小舟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有拿这么多宫人的命给元襄立威的必要,横竖这些人的性命在那些真正虎视眈眈的人眼里,不过是寻芳公主心情不好踩死一片蚂蚁罢了,也无甚用处。
      “便把他们都遣散出宫吧,送到陛下看不见的地方去,就当是杀了。再让岚公公给陛下挑点合用的宫人,陛下若是有兴致,也让他自己去挑挑。”
      “是。”堪绿回答,见元小舟神色不郁,估摸着心气必是不顺,于是说话也便更加小心了,“瞧这架势,今日公主婚宴,陛下该是不会赴宴了。不过陛下必是极在乎您!便是这月余同您置气,回头还不是跟礼部特意嘱咐了要好好操持您的婚礼。那紫姐姐这一个月跟上跟下的腿都跑断了,那规模,都在说,堪比国婚。”
      “本殿要这么隆重做什么?陛下爱闹,你们总不能也没个眼色跟着起哄,若不是本殿那日敲打了下礼部尚书,还真要整出封后一般的动静不成?不像话。”元小舟迅速地批好了手中的公文,“他不来也好,不过是个姊妹成亲,本来就不应有这种殊荣。”
      “公主……”想起日里岚公公扯着自己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脸心酸的样子,堪绿心软,便还想劝劝。
      “堪绿,”小婢女什么心思元小舟看得分明,“你告诉岚公公,不能干要不就别干了。”
      堪绿自知惹了主子生气,再也不敢开嘴,发这个善心了。
      只是……这陛下原本同自家主子是多么的亲厚,整日“皇姐皇姐”的,追着主子跑。怎生陛下亲政的这一年来,便什么都变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也就罢了,这次竟还闹出了足月的动静,除了去上上早朝,其余朝政竟是统统撒手不理了,再也不往通明殿上来了,更别提瑶光殿了。
      陛下不理朝政在堪绿看来不打紧,反正自己主子做惯了的。
      可这一来二去,陛下和主子不得生分了?可主子还偏偏觉着生分点好,急坏了堪绿。
      难不成……真应了外边那小道碎嘴的……她可没少看那些帝王将相,权力倾轧的话本传奇,自是吓得心惊肉跳。
      堪绿是元小舟近旁三个婢女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若不是家里闹饥荒,进宫前也是个受爹娘宠爱的,进了宫也是没多久便叫那紫捡了回来。那时候还是在前淑妃,现在漱玉太妃的娉婷宫,公主的名头虽然还不似现在好使,可好歹还有简泠和那紫两个姐姐护着。
      旁人或是不信,但难得的,臭名昭著的寻芳公主还长了这么个没有城府的明净人。堪绿是个藏不住心思的,此刻想起这风雨欲来的架势,就不自觉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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