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选之寻芳》凌凌幺

1、公主大婚（一）

　　阳朝，安永八年。
　　时值秋日。都道“秋高气爽”，原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季节，可老天日来似乎心情不好，像个爱变脸的娃娃，整得天气日日阴晴不定。早晨还是艳阳高照，午后便阴雨绵绵，再到夜里忽得露凝霜打也是时常有的事情，索性今天瞧着天气还算不错。
　　今天，是阳朝皇室之内唯一还写在族谱之上的公主，现今皇帝安永帝的姐姐，长公主寻芳公主大婚的日子。
　　这说起寻芳长公主，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阳朝上下哪怕有人不知道安永帝元襄是谁，恐怕也不会有人不知道寻芳公主元小舟是何人。
　　这就要从宏光十八年说起了。
　　是时祁王起兵造反，叛军势如破竹，一路北上，奇袭皇都，一度杀入宫闱，将一众皇亲贵胄统统围了个遍。
　　哪知祁王一时轻敌，唯独落了寻芳公主这个已故高贵妃一时兴起从宫外捡回来的养女。随后便被寻芳公主带领近卫营里应外合，杀了个措手不及，亲斩叛王首级于光明殿上。
　　而那寻芳公主当年，也不过十九岁。
　　“何止近卫营，传闻……”
　　窗外，长公主大婚游行的花车蜿蜒不见头首，咋一看到似红霞满天。
　　看客吐出口中的瓜子壳，压低了声影，神秘兮兮地说，“你我都是当年亲历祁王之乱，当该心里清楚。当年叛军声势之浩大，光凭那么个不大不小不过千余人的近卫营，怕是难挽颓势。”
　　“传闻寻芳公主手中还有一支庞大的势力，暗杀、情报、冶炼、经商、士农工商，无孔不入。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组织，那便不得而知了。”
　　祁王之乱后，当时在位的宏光帝自省德不配位，勤勉不足，致国内大乱，动荡不安，下了退位诏书，从此长居深宫，再不见外人，这便是现下大家说的宏光太上皇了。
　　岁除一过，新元开启，寻芳公主一手将幼弟扶上皇位，幼帝元襄即位，号安永。
　　安永帝时年不过十之又三，自是不足把持国政，自此便开启了寻芳公主长达七年的摄政之路。
　　直至去年，寻芳公主撤帘还政，安永帝年满弱冠正式亲政，至今也才不满一年。
　　“祁王之乱像一根引火线，致使阳朝积年累月的种种弊处统统爆发出来。”
　　“外有强敌环伺，不说东边的云苍在我东海海域大肆猖獗，西边的洪图表面上与我朝交好但暗地里没少动坏心眼，就说那北边的黑川！那更是日日的厉兵秣马，时常在我朝北边境上出没，皆是见我阳朝动乱蠢蠢欲动。”
　　“不仅外忧还有内患，祁王余部尚且未清剿殆尽，四处逃窜作乱，导致皇权不稳，民心惶惶。新帝年幼，尚未待字闺中的公主摄政，既不合礼法又不合规矩，不说史无前例，这还是个没有天家血统的养女！朝臣大多对此怨声不断，风雨飘摇啊。”
　　“那寻芳公主又当如何？叛军可杀，外敌可杀，可这满朝的文武大臣，总不能杀吧？”年轻的外乡人初入皇都，对这些事十分得好奇。
　　“能杀，对寻芳公主而言，又有谁杀不得？”侃侃而谈的看客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寻芳公主此人心狠手辣，蛮横独尊是出了名的。年休之后，新元开启的第一天，就在那光明殿上，在赴早会的泱泱大臣的眼皮子底下，指间一片柳叶细刀划破了户部侍郎的脖子。”
　　“据说，当场血就喷了旁边的户部尚书一脸。许是把满朝大臣都吓坏了，自此再没人敢明面上跟寻芳公主作对了。”
　　“那这户部侍郎是做了什么得罪了寻芳公主，都等不及把人下狱问斩？”青年接着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有传闻说是寻芳公主问责西北农赋之事，还说要出钱鼓励逃难出西北的农民们回去种田，户部侍郎站出来反对，大概就是说了些刚经历大战国库空虚之类，没说上几句就被寻芳公主抹了脖子。”
　　“啊，这个……”
　　“快看！公主的婚车要过来了！”
　　还不及青年感叹，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先瞧着了，大声叫嚷了起来，人群乌泱乌泱的蹿到了街道两旁，由侍卫拉成的人墙艰辛维持着秩序，道路两旁惊呼声迭起，众人纷纷探出头来，非要亲眼看看这个阳朝上下最出名的“老姑娘”是如何风风光光成的亲。
　　不是今日，有还有哪日看得寻芳公主的热闹，怕不是脑袋要搬家！
　　再说起这次长公主的婚事虽说来得仓促，自朝臣上谏到择婿再到今日大婚不过月余，但寻芳公主是何等得受安永帝的宠爱，牌面自是少不得。
　　据说是供应婚礼事物的商贩偶然说漏了嘴，坊间里都在传，面上只是嫁公主，可背里，安永帝亲自嘱咐了，一律按国婚的规格操办！
　　熙熙攘攘的游行队伍走了半个时辰方自眼前走了一半，可算等到八匹高大马并驾齐驱拉着的比一半街道还宽的婚车打远而来。婚车红绸铺叠，四下镶金缀玉自不必说，连前头驱车的也是当朝二品的樊渊将军，寻芳公主的亲信大臣。
　　可比起那遮得严严实实的婚车瞧不见芳影的婚车相比，显然还是前头骑着白马，四周围着威风凛凛的侍卫团，一身红艳的附马爷来得显眼一些。
　　眼见这武平伯家的长子李晗英生得倒是极好的，一脸的白净皮相，一头墨黑的发丝拢在鎏金冠下，眉似名剑，眼若点墨，鼻若高不可攀的名山，倒真真貌比潘安。
　　可细细瞧来，那完美似上天垂怜的俊脸上，似是毫无血色，连那原该色若春花的秀美薄唇也是苍白如纸。若是近了瞧，必是能瞧着他饱满额头之上细细密密遍布的汗珠。此刻他正勉力坐直了身子，尽力的扯出和善的微笑，同街道两旁夹道的民众们致意。
　　“哎呦，瞧着驸马爷，倒是长得真好！笑起来比花还娇，身形也挺高大的嘛。”
　　“那可不，武平伯府的公子可是号称‘皇都第一美男’。”
　　“那怎么也，这么大年纪还尚未婚配？”
　　“你不知道吗？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好事的妇人摇头晃脑着传播着听来的消息，说罢抬手扇了扇风，今日看热闹的人群拥挤不堪，叫只着单衣的她也出了一身的汗，“这大热天的，你看驸马爷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本来身体就不好，也不怕一会热晕过去。真丢了寻芳公主的人，怕不是马上要掉脑袋。”
　　旁边有人接话，“礼部定是按着时节做了婚服，可谁曾想今日秋老虎如此厉害，眼下哪来得及改。”
　　“哎呦，造孽。”妇人连连摇头，“听说这武平伯公子是个被黑川细作投过毒的可怜孩子，好不容易救活了，可身子不中用了，文弱不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逢着换季变天的大病小病少不得得来个几天，你说，就这样，哪个贵族高官的闺女要嫁给他？真是也不知道能有几天好活。”
　　“便是自己活不成也就罢了，还偏生让寻芳公主看上，连累武平伯三族不得官居三品之上！人武平伯好歹年轻的时候也是战功赫赫的英雄人物，虽说已经赋闲多年，可！可这是摊上了什么倒霉事！我听说武平伯次子是文采不斐，去年已是会试及第，正准备参加今科科举，大有入仕登科的可能。这眼下……”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寻芳公主脱出皇室下嫁入籍李家吧？那武平伯府恐怕还没这个资格，便是那声名赫赫的齐相家我看也没这个殊荣把寻芳公主扒拉出皇家族谱！倒霉？倒霉自然也是得认得！所以说，人长得好，还真不见得是好事！”
　　……
　　宽阔舒适的婚车之内，侍女简泠因为身形同公主相似被她的主人寻芳公主一早被抓了壮丁，只得顶了块红布，披了件红衣来当这个倒霉的游街用吉祥物。
　　她的主人很忙的！可没这个时间和心情坐着马车，一遍又一遍的巡街，这婚礼流程又臭又长，折腾了大半天了，连公主府的门都没见着。
　　简泠百无聊赖地甩了红盖头，翘着脚躺在柔软的坐垫上，一边吃着车内备好的香软点心，一边偷偷掀开一丝门帘去瞄骑马摇摇晃晃走在前头的准驸马爷，也是连连摇头。
　　“行不行啊……”简泠隔着门帘跟樊渊搭话，“樊将军，你说，那么多世家公子，哪怕就是要挑着势单力薄，门庭寥落的，可那也大有人在。主人看中了他什么？难不成真看上了他那张好看脸皮子？”
　　“看上了他短命！”樊渊望了眼李晗英，语气中大有不屑之意，“反正只要公主成了亲，那群整日蹦跶的黄鼠狼少了这个借口，也能消停个几日，是谁又哪里重要？”
　　“管他是李晗英还是李晗狗还是张晗猪的！安安分分地顶着寻芳公主驸马的称号到下坟墓就可以了！”樊渊皱了眉，“你个小碎嘴，还不消停点，快点扯上帘子，省得一会那些黄鼠狼闻着味过来找不痛快，晦气！你好歹也得给我演到公主到了，公主不在，你应付得来？”
　　“哦。”简泠撇了嘴，也不去惹这个臭脾气的樊将军，收了手躺了回去，只得乖乖地过回自己替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