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路照惜花人》沈漓安

2、明月路照惜花人（02）

　　何赛花便在苏家住下了。
　　第二日，村里年轻体壮的男人们便齐聚何赛花家帮她修葺房子。她腿脚不便，帮不上什么忙，倒还要匀出个人照料她。苏母又说修葺房子大操大办的，担心她哪下磕着碰着，不如和苏明月上集，帮着他上称收银两，坐在一处，总是有益于恢复，家里有她和苏父盯着。
　　倒是个好主意，左右她的豆腐是卖不成了。
　　于是，第三日开始，她便跟着苏明月一道卖猪肉。
　　上集要赶早，天刚蒙蒙亮，他们已经要出发了。
　　何赛花那只受伤的脚稍一沾地就疼得钻心，她不敢放下，便靠着一只脚向外蹦。
　　蹦到房门口时，被苏明月挡住了去路，何赛花叫他让开，他却不由分地将她扯过来靠在自己身上搀着她走。
　　突然被人搂着，且此人是苏明月，何赛花既别扭又尴尬：“你松开，我自己能走。”
　　“等你要等到猴年马月。”
　　“那我便不去了，省得碍你的事。”
　　“你在家更碍事，小爷我还是愿意受这个委屈的。”
　　“苏明月！”手上的动作先声音一步，这句话尚未吼完，苏明月的腰上已然传来十分明显的痛感。
　　“何赛花你是不是女人，如此粗鲁，三句不过就要上手！”她掐人就欢喜掐着一小块肉来回细细磨，比实打实的掐不知疼上多少！
　　废话，嘴皮子耍不过你，当然要上手。与他斗了这么些年，这点小道理再悟不出来，她还是何赛花？
　　“一早上小两口便开始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孙大娘笑着打趣道，她上了年纪，每天都早早的便醒了。
　　“大娘，我怎么可能跟这个娘娘腔眉来眼去！”何赛花嗔怪道。
　　“大娘，我也不可能跟一只母老虎打情骂俏！”苏明月也不甘示弱地接道，随后不待何赛花坐稳，便拍了马屁股。
　　马儿猛地拉着车往前跑，何赛花差点儿射出去：“赶死呀苏明月！”

　　苏明月很好看：一张脸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唯一缺憾之处就是白，比何赛花白，瞧着不带阳刚之气，更不像个卖猪肉的。
　　苏明月虽没长一副卖猪肉的样子，却是个卖猪肉的料子。
　　哪个妇人来了，都能跟人家唠上一唠，从衣服料子到脂粉成色，从今日戴何首饰到今日做何菜式。他对与女人挂钩的事儿都了如指掌——因为，来买猪肉的鲜少有男人。
　　如若不是这般，何赛花也不会觉得他娘娘腔。
　　几日下来，何赛花发现这娘娘腔似是来了桃花运。
　　就在前两日，隔壁忽然来了个新摊，卖豆腐的。那位是个“真豆腐西施”，叫王玉芝，住在河西村隔壁的村子。她长相温婉大方，身段儿妖娆妩媚，说话软软蠕蠕的，一口一个“明月哥哥”叫得何赛花直起鸡皮疙瘩。
　　但何赛花是十分激动的。苏家人如此帮她，她只帮着卖个猪肉未免说不过去，她正发愁该如何报答他们之时，王玉芝出现了。
　　她先是旁敲侧击地打听何赛花与苏明月的关系，确定他二人断无半点可能之后，便在每日临下集之时送几块豆腐给苏明月，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无不透露着……“勾引”。
　　经过一番仔细考察过后，何赛花觉得玉芝此人是个好的，配苏明月是绰绰有余。
　　于是，她决定要帮苏叔苏婶找个儿媳妇儿——撮合苏明月与王玉芝。
　　要撮合他们二人，就必须制造机会让他二人多相处。
　　仔细思考过后，何赛花有了动作。
　　譬如，在闲暇时间拉上玉芝唠嗑，中途她再借故离开。
　　譬如，指使苏明月帮着玉芝支摊、收摊，帮着推个车、送个豆腐。
　　譬如，不小心拌一下玉芝，让苏明月带她去看扭伤的脚。
　　诸如此类等等……几日下来，何赛花发现这撮合小有成果，现在不止玉芝给苏明月送豆腐，苏明月也会回赠猪肉，而且是上好的猪肉，二人有来有往，瞧着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至此，何赛花觉得有必要给二人安排一次单独相会，赶巧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庙会，何赛花便以苏明月与王玉芝的名义写了信分别送给对方。
　　做完这些，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情无比愉悦，她仿佛已然望见二人穿着喜服、扯着喜绸过堂礼的模样，她甚至开始发愁要送何物庆贺他们喜结连理！
　　然而，凡事皆有天命。多年后，何赛花再回忆，若是她从未安排庙会那一出，她与苏明月未必能走到一处。
　　那一日，晴空万里，水波粼粼，像是特意为有情人相会准备的日子一般。
　　她的脚好了很多，敢着地了，能凑合着走，所以在苏明月出门后，她便也鬼鬼祟祟地跟上，她是怎么也要亲眼望着他们修成正果的。
　　庙会人很多，何赛花一路跌跌撞撞跟着二人来到后山，后山有一片桃林，每一阵风过，花瓣应风而落，意境正适合增进感情。何赛花忍不住腹诽：“还挺会挑地方，孺子可教也。”
　　她站的地方离他们太远，根本听不清二人在讲些什么。何赛花环顾四周，发现前面有一个小斜坡，离他们近，还能很好地隐藏她的身影。
　　只是她低估了这个“小斜坡”，它后面是更大的坡，她只能紧紧扒着手边的桃树保持身体平稳。
　　何赛花听见王玉芝说：“你欢喜……”
　　欢喜？哎呀，这是表露了心迹了呀！她有些着急，玉芝后面说什么了？苏明月又在说什么？这里的虫子叫声怎么如此大？！越着急越往前凑，越凑越紧扒着桃树……随后桃林中响起一声惨叫，虫儿、鸟儿、绿蛙皆惊叫着一哄而散。
　　那一日后来的情形是十分尴尬的。
　　何赛花四仰八叉地躺在坡底朝着苏明月与王玉芝干笑，她的脚本就没好利索，这一摔，真真儿是锦上添花——两只脚都肿得老高。
　　苏明月抱着她与王玉芝告别，那时他还是笑着的。
　　回去的路上，他却一直黑这个脸，一声不吭。
　　何赛花想，好好的相会无端端被破坏，换作她也是要气上一气的，是她理亏，便堆出了笑打破沉默。
　　“那个……你与玉芝，瞧着很是般配。”
　　苏明月在赶车的间隙回过头来打量她，他眸深似海，何赛花瞧不出是个什么意味，接着他便开口：“你心操得倒也宽，我若欢喜哪一个女子，用不上别人插手。”
　　这句话听着有些不阴不阳，有几分生气的意味。这些时日，她有意无意的撮合，苏明月心知肚明，都是小打小闹，他便也随着她去了。生气其实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是气她如此费心的安排，还是气她生着病也要折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