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23度》嫚诗舒鴍

43、四十三

　　垂头丧气的颜冉在吃憨憨门口遇见赵宪，她刚想折身就走，赵宪却叫住了她。
　　“颜总监，大清早的，脾气不要这么冲，我最近又没得罪你，你见到我怎么扭头就走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猜想颜冉一觉醒来找不到李铭溪得找茬。李铭溪临走时告诉过他，估计颜冉一时接受不了他的离开，要让她接受这个事实，得慢慢来，一点一点的同化她等她适应。比如先编个他有急事出差了什么的，让她先放低戒备心。
　　“李铭溪不见了！”颜冉木楞的折回来嚷嚷道，“就是开领柒的那个李铭溪，年初我们一起去签单的那个李总，他欠我一个单子还没收好尾，害我丢掉总经理，他却心安理得的消失了！”
　　赵宪听出颜冉在怄气，怕她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故意引她发泄出来。
　　“他欠你这么多，怎么能活生生就不见了呢？他一个大活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出差了，忘掉跟你说。”
　　颜冉一想到李铭溪关机，加上她渐渐失掉底气，内心逐渐被瓦解，以及十三年前李铭溪一声不吭就凭空消失，她在出门前还存有李铭溪只是搬回家的念想，在赵宪破解成他可能出差了后，无论怎样，颜冉也再不能找到李铭溪会回来的安全感来。
　　“他把我害这么惨，怎么好意思就这样又不见了？”颜冉嘟囔一声，硬强作镇定把眼泪憋回去。
　　赵宪见她这个样子，反而慌了，连忙收声安慰。
　　“领柒这么大一破摊子他都还没收拾好，八成他是去出差了，贷款啊借钱啊这种事，男的通常只会悄悄躲着干。”
　　颜冉听到贷款借钱这几个字，突然收住泪腺。“有可能哦，他前几天还叫唤着自己要去借高利贷！”颜冉说，整个人都重新换了一副精神，一溜烟往她办公室的方向蹿。赵宪在后面惊愕地看着她，跟目送李铭溪离开时一样，心里五味杂陈。
　　一整天待办公室，颜冉都心神不宁，她不知道该拿李铭溪怎么办，时不时就会看向手机，期待哪里会响起来自李铭溪的铃声，每当微信有提醒，她都自动归为李铭溪的，一定要及时打开查看一遍才肯放弃执念。
　　“颜总监，要不我今晚请你吃饭？”
　　赵宪像多年前一样，趴在颜冉的办公桌上问她。但颜冉显然没有心情，她冰冷着脸，只微微抬了一下眼帘。
　　“不要了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心情一不好就到处找吃的，你又不欠我什么？”
　　原本赵宪只是想哄颜冉开心的，在遭遇颜冉冰冷的拒绝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欠了李铭溪一样。于是赵宪决定只做自己，他用他特有的温柔体贴，试图去感化颜冉的心。
　　“颜总监，你手头上的工作，是我分派下来的，你要是没心境，可以先提前下班回家了！”
　　赵宪在看着颜冉半天未动的鼠标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
　　“哦，我一时没灵感，容我想想。”
　　颜冉不知在想什么，完全一副应付上司的嘴脸。赵宪眼睁睁看着她拄着下巴的手由左手变成右手，又换成交叉握拳，支在下巴底下，一点也不好催促她，即便那叠资料第二天早会就要用到。她突然灵感一现，抬头问赵宪。
　　“赵总监，你有没有钱？”
　　“什么？”赵宪一时没听清楚。
　　“李铭溪缺钱，你有没有，借我点，我把我一年的工资押给你。”
　　李铭溪李铭溪，李铭溪欠一大屁股债都快跑路了，她还在嚷嚷着替李铭溪借钱，这人傻气不傻气。赵宪一个心情不好，就怼了颜冉一句。
　　“没钱，你把你押给我都没用！李铭溪那漏洞，要搁你我身上，估计一辈子也还不上。”
　　颜冉听完也不生气，只接着说了一句连她自己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话。
　　“那资料你帮我做。”
　　颜冉这话才一出，赵宪的气就都堵在一块没地儿发，好歹，他现在是她的上司，她却像使唤小弟一样支配他。
　　颜冉甚至没多看一眼赵宪越来越沉的脸色，就匆匆拿了包出办公室来，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帮李铭溪借钱。
　　她把自己在这座城市孤零的资产拿出来合算，一辆半旧的小别克和一套只还掉一半贷款的102平的房子，好在房子地段还好，又在二环以内，全押上也值一百多万。这样算下来，她运气好一点的话，可以帮李铭溪分担掉一半的负债。
　　颜冉把她只沾一点点关系的人脉都招揽出来了，逐个向他们打探，自己的这些资产抵押进去，总共能借多少钱，她只问最高能借多少，不问利息高低。可惜，事与愿为，当得知颜冉只是吃憨憨一名普通的销售总监，月薪才刚刚到一万的分界线，可抵押的房产还有大半未还清的贷款，又没有能说服银行的其他贷款理由，银行纷纷告诉她，最多，最多能贷的钱也不可能超过一百万。
　　颜冉遗憾的发现，当事情到了关键时候，哪怕银行，也不能免俗的，充满了刻薄圆滑的世俗味。
　　最后，颜冉厚着脸皮想到了另一个人，辛迪。对呀，辛迪不是华夏银行的大堂经理吗，她懂的门路多，兴许可以帮她想到办法。比银行更俗的是，颜冉想到要是辛迪打算拿钱换李铭溪，她是坚决不能答应的。凭什么啊，自己辛辛苦苦奔波成这样，最后却得因为钱被换掉？
　　于是，她把规避方案早早就预想好了。换是不换的，但关键时候卖卖惨，利用利用她对李铭溪的深情还是可以的。
　　带着这样的心境，她找到了辛迪，刚把李铭溪的具体负债告诉她，颜冉就吃了一记闭门羹。
　　“颜小姐，你找错人了吧，李铭溪欠了债，关我什么事？”
　　眼见她对李铭溪毫无留恋之情，颜冉竟然高兴得像个孩子，完全忘掉李铭溪是个负债累累的人。她想好的所有防范小三的烂招数，一个都用不上。
　　“找你借钱。”颜冉直截了当的说了目的。
　　“颜冉，你不会是疯了吧，你现在只不过是李铭溪的女朋友，又不是他的合法妻子，他自己的债务，你担什么责？你以为只是十几年前他妈妈去世时打理打理就能好的，不要这么圣母，三四百万，等还完你这一小辈子也完了。”
　　“能贷多少是多少吧！”颜冉拿出她的房产证扔给辛迪，故作感叹。
　　辛迪审视她半饷，用清醒理智的话语告诉她：“这不是在玩儿，你在赌你的人生，要是想反悔，尽早换个良人，以你现有的自身条件，太高的够不上，但要找个中上阶层的，还是挺容易的事！”
　　颜冉光见辛迪的嘴皮在动，她叽里呱啦说一大串，她却油盐不见，一句也不能入心。一急，就朝辛迪吼了起来。
　　“辛迪，你别不是还惦念李铭溪吧，不就找你贷个款，钱又不是你家的，唧唧歪歪说一大堆！”
　　“唉，颜冉……”辛迪话都气得说不上来，她把颜冉的房产证扔给她，看她像个无赖似的，硬杵在那里不走，“不是我不帮忙，我俩本来也没几个交情。再说了，就你这情况，到哪都没人敢贷这么多钱给你，我要冒然把款放给你了，你还不上我得承担连带责任。我月薪好一点的时候，加完奖金才筹得了你的数。我咋说个好话你都不愿听个好歹，挑我从前的毛病干啥？”
　　“那你把钱借给我！”
　　颜冉腆着脸又把房产证扔回去。“反正到时候钱是我还，实在要还不上，不还有李铭溪么，他的房子挺值钱的。”
　　辛迪这才拿起房产证，认真的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问了颜冉一句：“你房子装修好了没，一平能过万了吗？”
　　颜冉看出来了，辛迪是嫌弃她的房子太小，又过于简陋，显然，哪怕是在此刻，她依然需要从颜冉身上通过资产的对比来找回她在李铭溪那里丢掉的尊严和自信的。
　　“帮我看看能不能破一百五？”颜冉再押上她的小别克，又扔过去几张纸。
　　“你不要太过分，才十来万的小车，贷不了那么多？”辛迪朝她翻了一个白眼。
　　“我不管，你破破例！要不是你在中间挑拨，李铭溪就不会抛下我不管，他只要不走，我俩现在早结婚生孩子了，他哪有空创什么领柒，也就不会欠什么债。我俩之所以欠这么多钱，你有责任！”
　　辛迪脑袋里已经冒起一阵青烟。“去你大爷的！”她趁颜冉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骂了一句，正好到了银行下班时间，辛迪啪的就拉下她的窗口，出了办公室，留下傻愣在那里的颜冉，自个吃饭去了。
　　经不住她软磨硬泡的辛迪，心下盘算着颜冉大概已经离开了，这么大一侮辱，态度也够鲜明了，她还不走，除非，她得是个神。
　　辛迪哪里知道，等她回来，颜冉竟乖巧得像个孩子，坐在排队的椅子上，正拿手机应付着属于她销售总监职务范围内的事。而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联系到李铭溪，只凭自己一腔孤勇，去做自己想做、但不一定正确也不一定做得好的事。
　　这一幕直击辛迪内心深处，她突然想起从前她欺负她故意给她和李铭溪添乱的时候，好几次遇到不错的追求者，她都动摇了，只不过对方过于不合适，她才不着痕迹的将他们一一抹杀掉。只有颜冉，像个痴呆儿童，对最原始的情感带着依附感，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她要等李铭溪回来解释清楚的初衷。只有在意的人才会留意他心境好坏，要不要解释清楚眼下误会，不够重要的人，在如此忙碌的颜冉心中，早转头就忘了。
　　辛迪心下软了一股劲，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能遇上颜冉，李铭溪你怪好命的！”
　　等颜冉从手机上移出视线，终于看到又敞开的窗口，她还没吃饭，站起来时因为长期低头看手机，头有点昏，闪了两个黑晕。
　　“那个，辛迪，你能贷多少给我贷多少吧，我全部资产都在这儿了，我急着应急，领柒员工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
　　颜冉再次把资料递过去，她红着脸，趿拉着头，不再好意思直视辛迪，因为，领柒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员工工资表传过来给她的时候，就是李铭溪到处去求人时别人施给他的数字，五十多万。颜冉拿着手机和资料的手都是抖的，开个小超市，就玩儿这么大，李铭溪，你咋不直接去买股票，震动太太，颜冉承认，她的心脏承受不了。她再没有半点气焰。
　　“你实在要贷，也不是不可以，我尽量帮你多贷点，但利率会有点高，要是时间长点还不上，你一个月的工资只够还利息的。”
　　颜冉点头，她一时脑中已经没有了钱和利息的概念，只剩下李铭溪的领柒四月份员工等着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