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23度》嫚诗舒鴍

14、十四

　　在颜冉去洗手间的五分钟里，赵宪猜了以下两种可能。
　　颜冉拉自己陪同签单是他进吃憨憨以来的头一遭，上次颜冉酒醉大哭难道跟李铭溪有关，不然为什么最后帮他们收拾残局的会是李铭溪？大家口中说的那个最近追颜冉的人，也许就是李铭溪。
　　也或者，李铭溪与其他赏识颜冉的中年老男人一样，因签领柒这份合同的短暂相交，就开始有了多余的心思。这个想法渐渐让赵宪受不了，加上颜冉在饭局上的哭相，他渐渐有一种自己虔诚出了大钱供养宝物，最后发现一直被一对偷情的奸夫□□出卖的挫败感。这滋味跳蹿着跳蹿着就要呕出胸膛。
　　他用来平息前一种推论的后一种结论是，李铭溪跟颜冉早就认识。不过这想法很快就被赵宪自己否认，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太渺茫。
　　在颜冉和赵宪回公司的途中，赵宪忍不住问颜冉：“你上次在饭店哭是因为在李铭溪这里受了气？”
　　颜冉因顺利签了合同心情不错，她随口就答：“对呀！”
　　“我还以为你是在喊谁的名字！”
　　颜冉没有再搭话，她沉吟片刻回头认真的对赵宪说：“谢谢你陪我吃饭送我回家，我发泄完后最近的工作效率又好了好几倍。谢谢你今天陪我签单，要不是你，指不定还得出什么岔子。谢谢你，赵宪，真的。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一个朋友！”
　　赵宪刚高兴上来一点的气儿在颜冉最后一句感谢里寥落的收了回去。这女人，就爱嘴硬，等着吧，他迟早是我的！没想到平时事事得意的她，会出现忘带笔这样的小事，事虽小，遇上李铭溪这样爱找茬的主，一个单子也就毁了。
　　车厢里再度沉寂，原本想要提醒提醒颜冉以后少忘事这种话在看到心境不佳的颜冉后又收了回去，总之以后还有他，颜冉不用担心那么多。
　　但随即赵宪又隐隐觉得，仿佛颜冉的宿醉和呐喊，旧识与新怨都跟李铭溪脱不了关系。就是这种致命的第六感，常常准到可以摧毁一个人的自信心。对方强大到，仿佛一抬腿一伸手，就可以将自己这样飘摇的小人物碾碎在原地。他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境，因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再度崩溃，跟他花掉一个月薪水仅仅只为住一晚自己力不能及的酒店一样令人记忆深刻。
　　“颜总监，听说最近有人在追你，还在我们办公室门口等了两三个小时，是真的吗？”
　　一说这茬，颜冉就乐了，没好气的说：“你认识我这么多年，除掉半路上揩油的，哪里有在办公楼前等我三小时这种痴情货？但凡有一小个过得去的，我都早出手了。公司里的风言风语，不要当真！”
　　随即颜冉想到食堂的事，一偏头看了赵宪一眼，赵宪也正好想到这茬，双双猜完对方的心思，连忙住了嘴。
　　春节就要到来，旧岁里的一大桩糟心事，可算是完结了。领柒和李铭溪，就这样随着续约合同的顺利签订，悄悄离颜冉远去。颜冉接下来要准备的，就是春节这个大假得怎么过。
　　她也不再把过多的精力投到竞争总经理的位置中去，只在全力以赴后和其他小员工一样，选择安度假日。探亲拜访陪家人，大吃大喝后再准备面对新上班的前几天对一切食物都无法消除的厌食症。被过度宠爱后的味蕾，只在短短的7天里就养了一身子贵族病，排斥所有非家之外的饭店、食堂，提醒着我们，家人曾竭尽心力把他们认为最好的美食全部奉到我们的口中，我们活在这个邋遢的世上，还有一群温暖的人相依，不至于再度投身冰冷无情的职场后，连往前冲刺的动力都没有。
　　不过今年与往年不同，颜冉在市区买的房，因房贷成功还掉一半而高兴，她在为后面一半的房贷努力着。为了庆祝这一番喜悦，她把年过六十的老父亲和刚入大学的妹妹从老家接了上来，一家人准备一起在她的新房里过第一个新年。只有一件事稍显遗憾，妹妹因妈妈的早逝，性情古怪，常常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与同龄人的思想格格不入。她总有自己的一套歪理，把大家哄得一愣一愣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让人不安，忍不住担心她的生活出岔子。好在她的成绩不俗，念的是省里最好的大学，这是操劳半生的老父亲唯一一件高兴的事了。
　　为了怕老父亲唠叨自己的终身大事，颜冉接到他们父女二人时，忙朝颜妍挤眉弄眼，示意她不时为自己打掩护，走到前面来，阻止老父亲不顾颜面还在大马路上就嚷嚷她。
　　“小妍，你姐姐天天上班辛苦得紧，你的衣服要自己拿，可不要拈轻怕重，你这样不自立，以后找个婆家，有得你的苦吃！”颜宏斌一说到这里，颜冉和颜妍都一起猜出了他接下来会有的台词和13年未变的叮嘱。
　　于是颜冉朝颜妍挤了个眼睛，作为掩护的交换，颜冉宠溺的死抓着颜妍的行李箱不放。
　　“你就知道惯着她！”颜宏斌半嗔，接着就来了下半句，“小冉啊，你再过个年就三十六啦，和你一般大……”
　　“爸，你也觉得我姐老了对不对，像她这样的老女人，脾气还差，要保养的再差劲点，估计就得赶上我们隔壁的大妈啦！”颜妍横空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
　　“你姐那不是脾气差，她那是过度关心你，生怕你以后的路不好走。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给她省点心。”
　　痛感自己的话题被打乱，颜宏斌顿了顿，重新步入正题。
　　“你姐她不老，显年轻，同她一般大的小伙子，长相苦哈哈的一大堆，她在人群里出挑得很，要配……”
　　“爸，你不要没见过外国的月亮，就总说只有中国的月亮是圆的。不说别的，我姐她在查我成绩这一块，远远勤劳过我们整个学校的每一个家长，以致我只要一接电话，同学们都异口同声询问：‘你姐的！’，我喊的是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我妈呢？”
　　颜妍一边讲，还一边浮夸的表演，连一旁的颜冉都看得瞠目结舌，她在心里寻思着，颜妍这哪里是帮她忙，摆明了是想伺机报复她。要不是眼下为摆脱老父亲的唠叨，她又得收拾她了。软下心来又想，似乎自己也太把她盯紧了，她都大学了，不如让她自个去跟这个复杂的世界死磕吧。她要有事，早向她求救了，她都是她跟老父亲一路护送长大的，这点脾性还是拿捏得准。
　　接着两次被打乱思路的颜宏斌，忍不住轻斥。
　　“我说小妍，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着调，全家最不安分的就是你，大人一说点什么吧，没等人家说完，她一杆子就叉了过去，也不听个话头话尾。弄得大人说点正事，全被她搅黄了。”
　　“爸，她都这么大一人了，你又累，少管她！”颜冉说，害怕老父亲旧调又来。
　　“要你们管！”颜妍答，撇了撇嘴，完全不屑一顾。
　　到这时颜宏斌才总算看明白，她们姐妹俩压根不想让他多说话。
　　“你们一唱一和，分明是嫌我唠叨，合起伙来气我的！”
　　他老脸一横，生气的甩开手中的行李，径自一个人朝电梯口走去。颜妍见状，朝颜冉一吐舌头，捡起地上的行李箱，屁颠屁颠的跟在颜宏斌屁股后面。颜冉从后面看过去，欣慰的笑了，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