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23度》嫚诗舒鴍

13、十三

　　赵宪在陪同颜冉一起赴约的途中，替颜冉开了车，在车启动的前一秒，提醒颜冉检查一遍自己该带的一切与签约有关的东西，用眼睛余光看着颜冉系好了安全带，这才出发。他刻意给自己架了一副夸张的大墨镜，从颜冉的角度看去，搞笑又滑稽，却刚刚好可以把脸上多余的神情遮去。一路上聊着，说到好笑处，颜冉因好奇忍不住偏头仔细看赵宪的神情，发现只能看到一个神秘的侧影。赵宪笑了。
　　但距离签约地点越来越近时，赵宪心下生出越来越多的怯意来，一大片被羞辱后落荒而逃的阴影笼罩得赵宪差点透不过气来。他暗自较劲，要成为站在高处的人。紧接着，他把李铭溪当成自己人生的第二个导师来看。
　　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导师，是此刻坐在他身旁傻笑的颜冉，她是他对情感圣地的所有期许，成为他想去征服世界一部分的动力。
　　李铭溪完全没有想到，颜冉竟然带着赵宪来了。虽然上次他大致总结了赵宪的人品不错，但整体评判下来，他竟然嫌弃颜冉的情感线路走低了。他发誓自己绝不是吃醋，但心隐隐作疼，连咖啡厅的光线都显得暗淡了。
　　他在预想着颜冉与赵宪发展到了哪个程度。从他站在走廊上目测颜冉与赵宪双双下车起，赵宪体贴的帮颜冉关了车门，李铭溪回身坐回咖啡厅预定的位置上就开始臆想了，上楼梯赵宪会让着颜冉，不过在进门的瞬间，颜冉会伸进赵宪的胳膊弯里，相携朝他走来。因为没有一个傻子，会在遭到羞辱之后还慷慨赴约的，而且是陪同，除非他们双双商议好要逃避些什么。
　　比如，躲开李铭溪？李铭溪自个在心里这样念叨一句。他万万没有想到，赵宪跟颜冉压根没有什么关系，颜冉口一出，赵宪就答应了。即便此刻赵宪心里的忐忑越来越重，他怕李铭溪帮他们处理的那一滩酒后残局穿帮，颜冉是李铭溪送回去的,这个沉重打击自己的事实突然从李铭溪嘴里说出来。
　　他俩并没有相携进门，颜冉走在前面，原本赵宪是在前的，在进门的瞬间，赵宪心却一愣，颜冉以为他是因不认识李铭溪而退让，为圆回他的场子，她忙走在前面。步子是急了些，但赵宪心里瞬间充满感激。
　　李铭溪轻纠的心在二人进门的互换上又沉了几分，他看出颜冉的心思，以及，赵宪避他唯恐不及的尬意。但他们越是这样，他越不开心，越想要戏弄他们一会，好弥补此刻自己疼痛不已的嫉妒心。
　　他是在开会的后半部分草草收场赶来的，目的是弥补昨天自己心神失守的过错，做个守约守时的人，好给颜冉一个新的好印象。往后他们因单子碰头的诸多场景，他在她面前也就有底气得多。然而最后的分别，也没有做好他想要的结局。倒是帮赵宪的圆场，带着别样的滑稽。不出他所料的话，颜冉到现在还不知赵宪为什么尴尬。这，就有意思得多了。
　　他等了颜冉足足20分钟，他看了看时间，把自己多余的热情算在了颜冉头上，不论她领没领到情，只要他因此心情不爽，账就有得算了，即便颜冉并没有迟到。李铭溪示意两人落座，尔后朝颜冉讨要合同。好在赵宪提醒的及时，颜冉拿出文件夹，顺利的递给了李铭溪。不知是因前两次的原因使得颜冉过度紧张，还是因为有赵宪陪同她格外放松，颜冉把自己忘掉笔这件事巧妙的隐藏过去，在赵宪认真的把随身携带的笔递给她时，她故作已知的接了过来，还厚颜无耻的笑着递给李铭溪，不忘轻点了两下头示意。
　　之所以说她厚颜无耻，是因为李铭溪盯她跟赵宪盯得太紧，一个不小心，就看到她在找不到笔时轻抠了两下自己的拳头，等赵宪递笔给她，她才放松的偷偷动了动手掌，因离裤子太近而弹了两下大腿。要是自己抬头再慢点，就可以看到颜冉因懊恼而咬下去的唇角。只因他微抬了一下头，她就将多余的表情收回去处理好，变成一脸的微微笑。
　　越来越有意思了。李铭溪轻挑了挑唇，斜了一个弧度。他有点羡慕赵宪了，除了赵宪那个救场动作过于熟练之外，还有颜冉对他的超出常人的依赖感。他俩配合的，连演戏都能以假乱真，圆场还圆出一部偶像剧来。主要是因为，李铭溪在看颜冉后面的微笑时，将李铭溪递笔给她的谦卑遮隐的有点过分了。即便她把细节处理得足够巧妙，故作轻松的李铭溪，反而更想要捉弄起赵宪来。
　　要不是颜冉紧张，他压根记不起那支没有递过去的笔，原因是，他自己也随身携带。于是李铭溪轻轻抖了抖手，将笔清脆的遗落在地板上。不出李铭溪所料，赵宪比颜冉更快反应过来，紧张的低头到桌下去捡，拾笔的速度之快使李铭溪认为，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合同上落笔签字的地方，包括李铭溪的手，而后又跟随落笔之声第一时间寻到笔的去处。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妨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又怎样？李铭溪紧接着低头，在桌下与赵宪碰面。
　　“酒店的押金退给我了！”他说。
　　赵宪正递笔过去的手愣在半空中，脸刷的红了。
　　“住着可还舒服？”
　　李铭溪一边递话，一边拉开西服外套，露出藏在衬衫口袋上的笔，但他并不取，只拿手示意赵宪递给他。赵宪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忙把笔递过去，起身时心下一紧，再次认可了颜冉对李铭溪的判词。
　　一旁站着的颜冉，因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微妙而只当这是一个小插曲，被她轻瞄淡写的一笔带过，只管看李铭溪有没有签字。她对那支笔的处理态度依然是，稍微咯噔一下，见赵宪和李铭溪先后低头去捡，便大方的站着等待，桌下再多多余的动静，仿佛都跟她没关系。她的心大到在李铭溪签完递给她的那一瞬间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与她一样高兴的，还有轻扫了她一眼的李铭溪。
　　小人物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的获得，常常会让一旁观望的人感动，进而对他们投去同样虔诚的赞许。但李铭溪柔软的同情心只坚持了十秒，就被颜冉和赵宪一副恩爱有加习以为常的样子冲昏头脑。他站起来，没有点多余的饮品，甚至最廉价的咖啡，他也没有喝上一杯就打算离场。
　　赵宪立刻捕捉到李铭溪的不寻常，好多关于李铭溪的信息在他脑中快速翻转，为了圆回上次过度失掉的颜面，他朝李铭溪笑了笑。
　　“李总，这家咖啡厅各样咖啡都还不错，从这里看出去，对面的场景正好可以放松片刻，你不妨偷闲小憩，喝上一杯，随意点，我请客！”
　　这番出其不意的盛情邀约，对赵宪和颜冉来说很轻，轻到只是每一次拉单跟客户的客套，对要走的李铭溪就不一样了。他既不能发火也不想喝咖啡，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言辞来拒绝赵宪，好妥当退场，憋了一口气吸不上来，最后是颜冉圆的场。
　　“我身体有点不适去一下卫生间，你们二位点，我就不喝啦！”她看出李铭溪的不适，还有脸上越来越黑的沉，不懂哪里得罪了他，考虑到吃憨憨的单子问题，颜冉急中生智。
　　李铭溪随即应口：“我也正好有其他事急着处理，先回了！”
　　赵宪半饷紧张又心塞的心情这才算舒了一口小气。再怎么被他捉弄，赵宪对李铭溪依然是心存好感的，比如，那支他捡起递过去的笔，比起他直接掏出来自己带的，就显得受尊重得多。但同时他又有一股强大的危机感，李铭溪过多投向颜冉的目光和他接递合同的随意性，使他怀疑，李铭溪跟颜冉早就认识。
　　加上颜冉的适度圆场，赵宪瞬间就高兴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