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23度》嫚诗舒鴍

12、十二

　　颜冉直到第二天醒来，都不知道，他们昨夜留下的是一滩怎样的残局，她只当自己喝醉后赵宪把他送回来了。因为头太重，加上她有偏头痛，她在半年来难得的迟到了一次。
　　赵宪跟她的状况好不了多少，他在付房费和饭钱时频出问题。先是房钱让他一听就大跌眼镜，忍不住问前台为什么会这么贵，酒店前台没有办法回答他为什么，他只告诉他，有个叫李铭溪的担保人帮他开的房，为他押了两倍房钱的押金，声称他如果手上拮据可以不付钱，用他的押金就好。赵宪问不是还有一名女子同来的么，前台答只他一人，和他吃饭的女子被这位李先生送回家了，具体得问饭店的服务员。赵宪一听，忙付房钱，但信用卡刷过去时显示余额不足，于是脸上一顿尴尬，忙换了张卡。这时候他才想起，前一张卡刚付完上个月的房贷。接着他看到和房费一样令他肉疼的饭钱，只记起自己跟颜冉叫酒时的豪爽，忘掉眼下现实了，因为意想不到消费过度而微愣几秒，没想到服务员又说了同样一番言辞。
　　“李先生说，你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酒后失控多买了酒，你可以找和你一起来的那位颜小姐AA，再不济，你还可以申用他帮你开房的押金，也是够的。不过下次赵先生再约颜小姐出来时，要思虑好自己的现状，不要酒后失态。”
　　这无疑是一场双讽，赵宪一听，瞬间从惊愣中清醒过来，利索的付完饭钱，低着头一路小跑出了大厅。饭店的服务员还不懂李铭溪的深谙人心，只在收到饭钱时独自琢磨，为何赵先生的钱如此好要，那位李先生明明看上去更有钱，反倒一毛不拔了，这，会不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于是，当颜冉在公司走廊偶遇疾步回办公室的赵宪时，刚打了声招呼：“赵总监，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赵宪脸刷的就黑了下来，只沉闷的答了一个“嗯”字。颜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头，只隐隐感到赵宪胸口憋了一口闷气，郁结于心又无法吐露。
　　妈妈呀，这顿饭差点花掉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赵宪在心里惊呼，他下个月的房贷又得超支了 ，信用卡估计得背好几百的利息，以后这样失控的场面还是得尽量避免。也不知颜冉有没有看过清单知不知道实情，赵宪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瞄了个眼神观察颜冉神色。她是因此高兴呢还是觉得他不靠谱呢？他总觉得那个叫李铭溪的在故意整他，雷点就在于，他在酒店住了最贵的房间，颜冉被他送回家后却一口咬定送他回家的是自己。看颜冉平静的脸色，完全没有隐瞒戏弄的意思。
　　直到回到办公室，赵宪才隐隐记起，李铭溪就是颜冉新签回来的领柒创始人。于是他又神神叨叨的跑去问了颜冉一遍：“你确信昨晚是我送你回家的吗？”
　　忙于整理数据的颜冉连头都没抬就回答：“对呀，不然还能有谁？”
　　赵宪吊着的心悬了一半，有可能对方刚好接待客户看到他跟颜冉的残局顺手帮了个忙，不然就不会劝说自己了，戏弄也许只是出于教训不谙世事的自己，毕竟人家是一成功人士。颜冉一定是不知道自己住了酒店了，先这么瞒着吧！
　　终于迎来领柒和吃憨憨续约的日子，颜冉对这一天的到来充满了诸多期许。除掉与领柒这个合同终于不再影响她的业绩外，整个吃憨憨的品牌形象和业界信赖感都因领柒的良好业绩直线飙升，因此而带来的明显好处就是，吃憨憨在新的一年里的第一个月销量创下了历史新高。
　　原本领柒与吃憨憨续约的时间是开业后的第三个月，颜冉仔细算过，它跟吃憨憨预备上市的时间只差一个星期。关于续约的时间问题，李铭溪比颜冉要关注得更急一些。他在仔细琢磨过吃憨憨一个半月以来的销售情况，不关是领柒那边，他连带着吃憨憨的整体销量也关注了，虽然进入领柒超市的几款商品倒还不至于一下子就冲破三个月的销量，但以吃憨憨的品牌形象加上领柒的经营状态，李铭溪预测，无论如何，吃憨憨的销量只会是稳超不降的，这甚至都与是否已到新年，人们有没有拿它当成一年里最后一个闲散月份的随口零食无关。
　　以吃憨憨品牌形象在人们心中的深度，压根都不用担心它在领柒的销量问题。李铭溪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嘲笑颜冉的谨小慎微起来。瞧她着急的那个样儿，看她在领柒宣传活动中的卖力劲儿，整得少了领柒的单就少了全世界似的。不过转念他又想，从她与他谈判到签约落笔，整个过程她都游刃有余，收放有度，不像是过于拘泥于小节的人。也许是那个总经理位置诱惑过大，一个小销售总监的月薪在这个邋遢的现世不大好活的原因吧！
　　于是，为了尽早成全颜冉在竞选中的优先位置，除去她心里对领柒苛刻要求过大的魔障，他决定破他人生中第一个死守规则的特例，放水给颜冉，干脆早早把续约签完得了。
　　他在发微信给颜冉时只有这么一串冰冷的字眼：颜小姐，吃憨憨在领柒超市的销量已完成续约目标，为了带动领柒的营业额，领柒决定提前跟吃憨憨续约。就上次那地儿，颜小姐确定时间带好合同。
　　颜冉在看到这条消息之后，因过度兴奋而忘了言辞的严谨性。
　　“这么快就续签啦？”她边感叹边打字。
　　李铭溪在看到这一惊叹时嫌弃颜冉脑反射弧度过慢，容易错失良机。有机遇来，不急着抓住，还有空质问金主的决策。万一惹恼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撤约，岂不是鸡飞蛋打？但他还是留了两毛钱的耐心陪颜冉贫嘴，等她反应过来。
　　“不然怎样？”
　　原本颜冉只是在看到李铭溪的续约邀约时一时高兴，打滑了手，一不下心就发过去了。等到李铭溪再回一条，她已忙着补救，刚要问时间下午来不来得及，没等发出去李铭溪下一条消息又进来了。为了迎合对话风格，顺利签单，颜冉开始随李铭溪的话风转变，于是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就成了这样的。
　　“哦，我还以为是假的？我这就来！”
　　“时间！时间！”
　　“下午四点！”
　　“不然五点，吃完饭我们还能一起看晚霞，再有空的话还可以观观夜景！”
　　“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李铭溪问。
　　“反正颜小姐除了陪吃外，还陪卖陪聊陪睡，我上次又不是没领教过。我又不是在讽刺你，为了拉单，多陪点！”
　　直到此刻，颜冉才从这种过度附和中快速清醒过来，重新找回理智，隐去脸上的热潮，再度看李铭溪一开始发过来的内容，为了洗去部分耻辱，她坚持下午四点签单。但此刻的李铭溪已经不好打发了。
　　“下午四点我带着合同过来续签！”
　　“你也不问问我有没有时间？”
　　“时间今天下午四点，怎么样？”颜冉再变。
　　“我今天下午四点没空！”李铭溪一口回绝。
　　“那？”
　　“明天下午四点，记得准时到！”
　　“好的！”
　　最后的颜冉，不得不一边揣测李铭溪的心意，一边作出快速适当的回应。每一个字都得用出它的智慧，生怕一个偏颇，李铭溪就反悔了。事实证明，我们心情激动归心情，手还是不能随便抖的，尤其要管控好大脑，做人得理智啊。扔下手机的颜冉，久久才平复过来这一番敢怒不敢言。我爱业绩，我爱总经理，我爱钱。颜冉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
　　原本李铭溪下午四点是有空的，他也完全尊重颜冉的意思，为了不影响她的其他安排，特意把时间让给她来定了。可是呢，因颜冉那句不带脑的“这么快就续签啦”，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邪恶心理，斗着斗着嘴，他就忍不住想把握主动权，事实上明天下午他还有个会要开，下午四点对他来说时间相对紧凑。这一番离奇的折腾，竟然差点演变成他担心颜冉的样子。最后，他成了他担心中颜冉的样子。果然，他不能离颜冉太近，一近就出岔子。李铭溪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他对颜冉心软了，以后她的路就让她自己去走吧。他决心袖手旁观！
　　颜冉因上次的错手乱发消息，差点闯了祸，加上她想起上次在领柒的事，害怕李铭溪因私事一失控又对她横加指责。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躲过这一劫，她想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法子，邀赵宪一起。
　　颜冉是这么想的，李铭溪先是在领柒对她变了脸，接着发出邀约，自个一时忘掉私怨误了手，在补救的过程中，她委屈求全，他又步步紧逼，好不容易才说妥，就先把这个心头大患解决了吧。再者就是，她在领柒显得有点过分靠近李铭溪了，担心自己在李铭溪面前又失态，正好请赵总监去当当挡箭牌。
　　赵宪接到这个邀约时，脸上从滚烫慢慢变成惨淡，接着强推出一脸笑意来。
　　“颜总监，这是你的单！”
　　“赵总监，求求你帮个忙，李铭溪这个人性情捉摸不定，上次差点失误，我有点担心自己这次会出岔子，把单子搞砸了，这对吃憨憨整个公司都不好。”
　　颜冉认真的跟赵宪说了自己的困厄。赵宪先是想到颜冉因过度自信签回领柒被齐总当场斥责，接着想到的是李铭溪上次捉弄自己一事，尔后认可了颜冉的担忧和对李铭溪的排斥，也开始替颜冉担忧起颜冉的担忧来。于是，他忘掉自己与颜冉的竞争关系，答应成为她的护身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