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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   因为靠近牲口棚,饲养室的味道算不得多好,尤其现在天热,即使天天打扫也免不了气味的扩散。

      “知足吧,好歹这里宽敞,说不定之后给咱们安排的住处还不如这儿呢!”

      晌午时分,知青们远远躲在墙角树荫下吃饭,几个人姿态各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无非就是“干活好累”、“粮食够不够吃、“以后住哪儿”。

      “我去知青点问了,双抢后大概率只可能空出两人,剩下的都得先安排进老乡家。”

      他们这批来的知青目前相处得还算融洽,没遇上谁有大毛病的,因为最近的大事就是各自的落脚处,干活时免不了会去打听一点消息。

      瞿东铭和知青点点长是同乡,得来的消息比较准确,大家听后纷纷露出愁容。

      “我有早一年下乡的同学,刚去的时候也借住在老乡家里,结果口粮被人把着不说,连多烧一根柴都得另外掏钱。”饶蔚红食不知味,深深叹了口气。

      陈有良推了推眼镜:“有没有定下是哪几户人家?或者我们可以自己去联系,其实大部分的老乡还是很友善的。”

      瞿东铭挠挠自己的方下巴,不好意思道:“这个……之前没说要问啊……”

      邹前程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那啥,我今儿不是去犁田了么,就领着我的那个老乡跟我提了一句,说让我搁他家住。”

      见众人齐齐看向他,直肠子的大个子后知后觉啊了一声:“刚、刚在吃饭,脑子转不动,给我搞忘了。”

      所有人:“……”

      这时,坐在石头上的钱珍珍默默举起胳膊,小声道:“其实……桂芹嫂子昨天也和我商量来着,说……我可以住在她家。”

      一旁的饶蔚红惊讶:“真的?你咋没跟我说呢?”

      统共三个女生,陈嘉圆是个性子淡的,她们俩相对来说更亲近些,因而饶蔚红听了后有些不舒服。

      钱珍珍嗫嚅:“我……”

      其他人没有插嘴,神色各异,气氛突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身上仍然带着点稚嫩的学生气,如今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对于同一批下乡又同住饲养室的新知青总有种特殊的亲近感。可这时候他们又想起来,其实大家也只是萍水相逢,并非多密切的关系,有各自的小心思再正常不过了。

      陈有良扶了扶眼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瞿东铭默默把脸埋进了碗里。

      邹前程左看看右看看,嘴巴张了张,最后决定闭上嘴不说话。

      陈嘉圆食不言,一口饭一口菜吃得慢条斯理,似乎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谈话。

      树下阳光斑驳,蝉鸣阵阵,令人惬意的微风没有吹散这处的尴尬,直到懒散的男声响起。

      “桂芹嫂子?桂芹嫂子准备了多少个房间啊,能住得下么?”

      众人一愣。

      邹前程像是终于能将憋着的气透了出来,迫不及待地问:“啥意思?”

      齐勉打了个哈欠,脸朝陈嘉圆歪了歪:“你问她。”

      陈嘉圆斜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嚼完嘴里的饭菜才开口:“周桂芹同志也找过我,我告诉她我听大队的安排。”

      “你俩都找了,那咋没找我呢?”饶蔚红扬声道。这种被独独落下的感觉可真不好。

      “这我知道。”瞿东铭说,“桂芹嫂子正给她儿子相看媳妇儿呢,说是想娶个城里媳妇儿。没找你可能是因为她只有俩儿子吧。”

      饶蔚红:“……”

      邹前程如临大敌:“啊!那我是咋回事儿呢?要给人当倒插门?”

      你还挺能联想。

      瞿东铭老实道:“这倒没有听说。”

      齐勉睁着双没睡醒的眸子,莫名被他脸上的表情逗笑:“会不会……只是觉得你力气大、人老实、能干活呢?”

      “那就好那就好。”邹前程松了口气。

      陈有良半天没找着话说,目光落在齐勉身上,想了想问:“老乡应该也找过你吧。”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齐勉大方承认:“大队长家,还有一队的张四叔家,咱们就这些个人,加上你们说的那两户,应该都在这儿了吧?”

      饶蔚红追问:“那你答应了哪个?”

      齐勉指了指陈嘉圆,耸耸肩:“她老人家要听大队的安排,哪儿会让我私底下去答应。”

      钱珍珍有点难为情:“那我……”

      齐勉轻笑:“我是得尊敬长辈才没跟她翻脸,你们用不着听她的话。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呢,左右也算第二个家,可以的话当然得寻个合心意的。”

      他这么一说,钱珍珍和邹前程都放松了下来,陈有良也陷入思考,瞿东铭小心翼翼道:“那我哪家都不去,就去知青点,行不行?”

      饶蔚红几乎立刻跟上:“我也去知青点!”

      喊完后她可能也察觉到了不妥,慢慢缩回来,“我也、想去、知青点。”

      齐勉曲起腿靠在树上,不着痕迹地看向陈有良。

      陈有良面色严肃地拿住眼镜框,轻咳一声:“不知道大队长家和张四叔家的条件怎么样?”

      “我知道!”瞿东铭插话。

      齐勉真有点好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瞿东铭讪笑:“因为我干不了什么活,大队长让我四处去帮忙,所以,到处都听了几耳朵。”

      饶蔚红忙问:“那你知道石拱桥那儿的老张家是什么情况么?”

      “老张家?”

      “你们都不知道?”饶蔚红说,“说是老张家的大孙子摔进山坳里了,在卫生所躺了几天才回来。”

      ……

      虽然没去管那两人的情况,但院子左右挨着,秦佩宜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动静。

      可能是有不想干活偷躲起来的前科,双抢第一天所有人都忙昏了,谁也没管家里少了个人是去了哪儿,直到第二天张大头还没回来,张家二嫂就有些急了,拉着自己丈夫四处去找,这么一找才发现,原来马瘦子也不见了。

      没跑了,这俩人肯定又躲一块儿呢。

      张家人一边骂张大头混,一边扯着马瘦子他爹一块儿找人,最后在山坳里听到了张大头的呼救声。

      两人一个撞到了头,一个摔断了腿,长辈们连夜将人送去卫生所,刚一回来,马瘦子他爹就闹上了。

      “队长!书记!主任!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老张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骗我儿子跑到山里去,害得我儿子现在连四六都不分了啊!”

      刚吃完午饭,好多社员正打算午休呢,这么一嚎大家伙都别想睡了,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张家二嫂双手叉腰,当即啐了他一口:“呸!谁不知道你们老马家是什么德行!还骗你儿子进山,分明就是你儿子带坏了我家大头!瞧瞧!现在腿都摔断了!我还没上门找你家算账呢!”

      如果说张大头的毛病是爹娘给惯出来的,那么马瘦子的毛病就是从他爹那儿遗传来的。

      马瘦子他爹也是个懒汉,人送外号马屁精。不是因为他爱拍马屁,而是因为他不仅屁股大爱放屁,还懒得成了精。

      马屁精当年娶了隔壁青苗大队的姑娘,生下了马瘦子,一家三口全靠媳妇儿挣的工分和娘家补贴过活,后来媳妇儿没了,外公外婆不忍心看外孙挨饿,便把马瘦子接去了青苗大队。

      儿子是能饱肚子了,可他爹还饿呢,于是马屁精经常骗马瘦子带粮食回来,没有就揍。为了外孙不挨揍,外公外婆只好把这个老懒汉的粮食也算上。

      可谁家的粮食也不是这么花的,马屁精一挨饿就打儿子,马瘦子长大后也不能常去青苗大队了,于是学会了偷鸡摸狗,总之上工是不可能上工的,这爷俩只想着怎么从别人家地里挖食。

      马屁精哭得鼻涕眼泪哪哪儿都是,听到这话就差没跳起来:“你儿子自己都承认了!是他带我儿子去山上的!还想狡辩!”

      张家二哥不肯退缩:“谁承认了?哪个听见了?叫过来吱个声!”

      秦家的院门也开着,秦好好人小鬼大,小身子一直往外探,乐得咯咯直笑。刘珠云轻轻捂住她的嘴:“嘘。”

      与她交好的婶子说:“小娃娃懂什么,没人会和她计较。”

      刘珠云道:“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大队长在呢,不能耽误上工。老张家人那么多,马屁精可讨不着好。”

      旁边人插话问:“马瘦子真摔傻了?”

      “那谁知道是不是装的,我估计爷俩合起伙来坑老张家呢,懒到没边的货,平时只会捡软柿子捏,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占到理,还不得要一大笔粮食回去?”

      两人都是村子里有名的二流子,具体谁的责任还真说不定,关键张大头光嘟嘟囔囔个“不是我不是我”,马瘦子现在又听不懂人话,只会叫“张大头!你给我等着!”。

      这不乌龟和鳖混在一个池子里了么?

      大队干部也被闹烦了,治保主任喊道:“实在不行就报公安!让公安查清楚,该是谁就谁!”

      听到这话,马屁精有点露怯,底气不足道:“也不用报公安,让老张家赔我们一两百斤粮食就行。”

      围观群众听了就笑:“瞧我说准了吧?就是来骗粮食的!”

      张家二哥听见公安两字时也有些紧张,直到马屁精说赔粮食才松了口气,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媳妇儿。

      张家二嫂挺起胸脯:“好哇!算盘打到我们家头上了!是不是嫌我们老实好欺负啊!”

      又是几个回合的掰扯,最后大队干部拍板——两家都派人去地里罚干重活。

      谁让张大头和马瘦子都是逃避劳动才出的事儿呢?

      马屁精不是要粮食吗?自己挣工分去,抵扣完给大队的工分再换粮食,多大个人了还养不活自己,丢不丢人!

      老张家也别想躲,瞧瞧把孩子惯成什么样了,上个月民兵巡逻还发现他大半夜出来闲逛呢,非得抓进去才老实是吧?

      干活!都给我去干活!

      还是不够累!看给你们闲的!

      ……

      下午上工大家伙都在讨论这事。

      李壮他弟李二壮不知道找了第几个人偷偷摸摸道:“那天我全看见了,张大头和马瘦子被狼追的从坡上滚下来,然后两人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马瘦子拿石头砸张大头的腿,张大头就拿石头砸马瘦子的头,哎呦那叫一个狠呐!”

      对方抽气:“狼?山里真有狼?!”

      “可不是!田小妮说她挖野菜那会儿就听见了!老大一声了!”

      秦佩宜:“……”

      “那刚才你怎么不出来作证呢?”

      “你傻啊!我娘不让我告诉别人,这俩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掺和进去干嘛?”

      “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你听出来了?好吧,确实有些是我瞎猜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秦佩宜:“………………”

      别人,是指咱们村以外的人吗?

      秦佩宜内心十分复杂。她并不在意那两人具体如何,但她知道如果姓齐的今天出现在这儿,怕是又能说教一番了。

      冲动!草率!行事粗糙自作聪明不长记性!

      这种想法好像一种本能反应,即便她想控制也效果甚微。

      将拔起来的秧苗绑成小捆,她朝着田埂用力一抛。

      去你的!

      三桥大队的水田多,最大一块要沿着田埂走十来分钟,秦佩宜一直在靠山那头忙活,现在壮劳力开始犁田了,她才被派来拔秧苗。

      这回秦贺宁和她分到了一块儿。少年干的都是体力活,这些天下来肩膀就没歇过,一来一回得挑个上百斤。

      瞿东铭看了非常钦佩:“我连他一半都挑不起来。”

      齐勉的腿被蚂蝗咬了,刚用鞋子拍下来,手撑着膝盖打量少年的背影:“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呢?”

      瞿东铭脸上露出“你认真的吗”的表情:“来那天他接的我们啊,你还吐了人家一身。”

      “真的?你们也没跟我说啊。”

      “……谁知道你晕车跟喝酒似的,还能断片。”

      齐勉站直:“那我得去跟人道个谢再道个歉。”

      陈嘉圆回过身来发现这人忽然走远,拧眉问:“他是不是去躲懒了?”

      瞿东铭啊了一声:“不能吧?”

      然后在陈嘉圆审视的目光中怀疑自己:“……是、是这样吗?”

      ……

      齐勉可不会让那个和自己一般大的长辈抓住把柄,好在这些天大队长对他的作风都习惯了,见他过来只挥挥手:“五分钟是吧?快去,记得把活干完啊!”

      齐勉冲他敬了个礼。

      他不知道那少年叫什么,光着脚追了好久才赶上对方。

      “同志!”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是好看。

      几米外的秦佩宜却心头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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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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