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乐善皓施》闲程似锦

20、第 20 章

　　皓都释然地放下了手中封得完好的短了一截的信纸，放回原先的纸套里，红绸带重新系好，侧首打开左手边五斗柜上的抽屉放进去，想着，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不着急，今天是他的大日子，这信，就且放在一边吧。

　　投射舱顶的代码自动迭代了几十行，最后运行了各项机能检测修复、舱门解锁的指令。

　　舱门打开，入目先是两条大长腿，再是一条细胳膊搭在盖板翻开的侧面横杆上，手腕垂下来的形态和手指不时还抽动一下的样式，看着有些躺久了的肌无力感。一个卷毛野蛮生长的脑袋凑到开盖的舱体前头，一推金属框六边形眼镜：

　　“按照我们这款投射舱的设计，投射完成投影时空穿梭期间，肌体应该得到适当的营养摄入和平衡各项肌体指数模拟运动的按摩，醒来后不会出现任何诸如头晕、恶心、肌无力的昏睡后遗症？”一副试药对象结果不符合预期的不满样子。

　　方才还在箱体侧盖上一副虚弱模样的手掌“呼”得一声，正中探头探脑人的眉心：“起开。”仿佛那人挡了他赖以思考的阳光，虽然实验室里的光线完全不人性化，惨白惨白的，跟太阳光那种柔滑温情的质感完全搭不上边。“数据怎么样？”

　　“你是说你的运行数据还是这次行动的末日修正数据？”卷毛虽然被推开了，但是这个小近视眼就是喜欢能看清楚说话的对象，而凭他的视力，势必就得凑得比较近。

　　“有什么不一样么？”刘宇宁很无语，他就问个结果，不管是他运行时的数据，还是修正的最终结果，在他平安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属于皓都那个世界的某个他想要到达的节点都已经产生结果，所以不论哪个数据，其实解释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而且你没听说过穿越小说里，那一个个的，都是不论你回到过去想要试图去改变什么，最终都不过是为注定将要发展出的结局添砖加瓦么？”

　　刘宇宁撇嘴一笑：“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憋得不行的剧情里，那些明明知道些什么的穿越主角，什么都不说的样子。我就想知道，如果我就直接地，告诉他们结局，结局，会有怎样的不同。反正，你们的实验就是在不断修正不是么？”

　　小卷毛一手拍在舱板内侧，不是很有底气但又企图挽尊地表达愤怒：“我们的修正是有科学依据的，经过精密计算的，你这样肆意妄为，是不符合传统经验主义探索精神的！”

　　“那谁让你给我送错时间了。”

　　一句话，小卷毛彻底偃旗息鼓，连卷毛都像是一次性卷发棒卷出来的那样，在潮湿的空气环境下丧气地扁塌了下来。什么叫有错在先，什么叫理亏词穷，更何况，他本来也说不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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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嫣这几天觉得皓都有些奇怪，除了忙于公务，还是总会想着带她去些新鲜地方，给她找些新鲜玩意儿，和她讲她爱听的，年少时同焦周游历江南的日子，但有时抿着嘴看她的时候，眼神虽还是那般恼人，目光似乎穿过她，看向远处的虚空，不知为何，她就觉得，他有些难过。

　　“皓都，你最近是又有什么心事么？我看你最近经常同我说着话，就走神。难道，我最近这新换的妆发娘子的手艺太过精湛了，让你如此着迷？”乐嫣说着搭着发髻上状若翩翩起舞的蝴蝶发簪，转了一圈，纱罗的披帛离心画圆，的确，是美不胜收，叫寻常人目眩神迷的。

　　不过，皓都也不是什么寻常人，他，可是，见惯风月的，焦周，的兄弟。所以他这悟性确实令人发指：“夫人，最近，换了妆发娘子？”

　　见乐嫣眼睛瞪大了一圈，多年浸淫刑讯一道的皓都乍然回神：“当真是，手艺，灵巧，非常。”虽然，这妆发，该如何夸才好呢？下次见到焦周，是该潜心请教一番对女子梳妆衣饰该从何角度，用何措辞夸赞，才能不叫女子露出眼下这种“虽然我看到了你的努力，但对我们女儿家的心思，实在是不敢对你们这种棒槌报以期许……”的眼神。

　　“那你说说，我这发髻有何不同？”

　　“特别……”皓都觉得这天可能的确是热了，你看外头的知了都叫得那么声嘶力竭的，仿佛咆哮能散热一样。“圆？”

　　乐嫣掏出手帕，为皓都擦了擦耳后，被皓都按住了手，包在手心里，柔若无骨（为什么我想到了去骨鸡爪我有罪），乐嫣笑嗔：“你紧张什么，都见汗了。”

　　“夫人莫要取笑我，只是这女子妆容发饰衣着，在我看来，只要夫人穿着佩戴的，件件都好看，相得益彰，但要我说出其中具体门道来，那我可得回山上修炼个几年，求我的好师弟传道授业了。只是这样，山上清苦，夫人可愿随我同去？”

　　乐嫣当他玩笑，虽是家中小话，但又觉得他说得仿佛有些真意在其中：“你都在胡说些什么？你要真学会了这些，单为讨好于我，我岂不是让本该成为朝廷栋梁的人才，为我一己之私，大材小用了？”

　　“夫人这么看好我，那我，自然，是不能辜负了夫人的期望了。”皓都将乐嫣的手圈拢了，收到胸口，再等等吧，等下次，合适的时候，再谈这件事。起码现在，他和他的嫣儿，都还好好的。

　　乐嫣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在你侬我侬里就忘了皓都的奇怪之处，事后还找了经常跟随在皓都左右的小厮下人来询问皓都最近都见过些什么人，做过些什么事。只是除了偶尔不同以往地在书房一个人待着，屏退左右以外，并没有与平常不同之处。在书房也仿佛是发呆，或是午休小憩？因为并未要什么人上前伺候，也无有什么书信遣人送出。

　　“好了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是，夫人。”

　　天色渐渐入夜，窗边一个忽闪，随后，过了片刻，才有闷雷声响起，乐嫣吩咐下人拴好门窗，免得等下起风了，碰坏了门窗。

　　直到大雨倾盖而下，皓都才踏着雨夜，迟迟而归。

　　乐嫣替他解下斗笠，幸好她见天色像要落雨，预先令下人备好了热水，正好应对诸如此刻，皓都骑马浑身湿透地归来。

　　乐嫣一手抹过皓都被屋外冷风吹得冰凉的脸，脱斗笠的时候溅上了几点带着一点湿润草腥气的雨水，心疼道：“官署出来，你这是去了哪里，我早上不是同你说过晚间会有雨，还令寒江去官署给你送了油纸伞。你的伞呢？”

　　他真想抱抱他这絮絮叨叨的小娇妻，但是满身的雨水，指尖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温差，只恨不得再退后三步，退出她欺身上前的范围，叫她不用再忙了，待自己换过再说。“你别过来啊。”

　　乐嫣挑眉，这是什么奇怪的强抢民女口吻？

　　“我身上都湿透了，别害你着凉。”皓都也意识到不妥，适时接上下句。

　　乐嫣一个跃步，身手矫捷，手法熟练地搂腰一个大熊抱，抬头得意地笑：“那你给我记住了，我抱一下淋雨湿透的你就要着凉，下回你再这样不顾惜身体，大雨天还骑马，你就是故意叫我着凉，都记在你头上。”

　　这一刻，皓都似乎从心脏的位置，开始往四肢流窜某种热度，让雨水浸湿而感到丝丝寒意的手脚经络都暖和起来了。皓都小心翼翼但不容拒绝地把这软糯一团，神情骄纵，实则不过是趁他不备这才欺将上来的嫣儿从身上撕下来：“遵命，夫人。”

　　替她将一缕发丝塞回耳后，指了指屏风后的浴桶：“谢夫人未卜先知备的热水，我先去洗一洗，嫣儿也把这湿衣换了吧。”

　　“你还没说哪儿去了呢，别扯开话题。”这小表情，实是十分适合拎一个妻管严的耳朵。

　　“我有事找焦周，去时还没下雨，他要离开长安了。他那儿也只有油纸伞和斗笠，撑伞走回来，怕是不知道明日去官署前，能不能到得了家。索性问他要了个斗笠，快马回来。你放心，我习惯了雨天骑马的，心里有数。”

　　乐嫣看起来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表情，皓都再接再厉：“夫人，我这不都招了么。我保证，下次我一定用你特地遣人送来的油纸伞，雨幕里袍角不湿分毫地跨过家中门槛。”

　　“算了，等等晚饭过后再审你。你赶紧泡泡热水。”说着就要解他被雨水湿透了之后特别缠缠绵绵不肯就范的扣子。

　　“唉夫人夫人我自己来吧。”心疼不想她费劲地侍候自己这一身冷冰冰的沐浴，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吧，夫人今日如此热情，我若没料错，难不成，是想邀请我，共浴？”

　　乐嫣一把把手里的布巾丢皓都脸上，跺跺脚，只听门砰得一声，甜甜的余音似乎还萦绕耳边：“料得，大错特错了。换洗的衣裳挂在屏风上了，你自己好好泡泡吧。不把自己泡得热气腾腾的，不配我今日备的一桌热菜，不许上桌。”

　　嗨，皓都三无下除二，解了两三颗偏上的扣子，就整个将衣服以套头的方式，反向褪去了湿衣，免了解扣子的烦恼。

　　把自己整个埋进了水里，舒服得一声喟叹。有妻如此，且不论烦恼几何，不论故人将辞，先让自己，配得上夫人的热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