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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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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金晗在她的行业里,从事了十四年有余。
她的父母在昌城郊区有一些农地,早年响应政府号召、接受援助做成了搭棚,逐渐引入了不少高科技设备。
一些作物的生长规律、数据,从她儿时起就了然于心。
然而美尼斯这次数据的问题,并非她能独自解决的。
“我调用了自己收集的数据,把一些明显有误的数据进行了删除。”一天工作结束,赵金晗端着J·pagne巴巴端来的晚饭,吃的略有些豪迈,“顺便一问,你们数据哪里买的?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常坤捏着筷子,把碗里的一块鱼肉翻来覆去地戳,就是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就像他面对着当前某种困境的无奈。
“美洲。”常坤叹了口气,放过了那块鱼肉。
“Oops。”赵金晗耸耸肩,“漂亮国的机械化确实不错,买他们数据也行。为什么不挑欧洲?”欧洲部分国家机械化程度世界顶尖,如果奔着世界前沿去的话,买他们的显然更适合未来。
常坤没吭声,褚砚也没什么吃的胃口:“他们不卖。”
数据拥有方强制规定,程序只允许依托在他们国家开发的智能程序上。换言之,他们兜售整个自动化系统,并不愿意只售卖数据。
赵金晗喝了口汤,摇摇头。
她自己平时用到的数据都是从实验室、其他研究室、或者国内企业获得,国外的数据,如果用在科学研究而非商业的地方,也是允许的。
眼下来看,褚砚他们的困境似乎无解。这些数据也急不来,只能设法更正。
来到昌城的第四天,赵金晗买了回家的晚班动车。
临上车前,她表示如果后续有需要,愿意再跑一趟。
送走了人,褚砚在回去的车上略有些沉默。
等到霍臻结束了全英文的电话会议,褚砚才略有些担忧地说:“霍先生,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要开始卡住美尼斯的数据来源了。”
“他们”指的是谁,霍臻也早有预料。
接过褚砚递来的水喝了一口,霍臻摇摇头:“这件事情,你肯定也有心里准备。”
褚砚挠挠头,无法反驳。所以他才从不公开自己在大卫上的研究。但他也明白,霍先生和自己不一样。
霍氏需要有漂亮的流水和股价,才能吸引到更多的资金,才能撑得住如此大的投入,如今,他其实也是霍臻撑起启先科技的受益者。
“我明早出差。”霍臻说。
“这么突然?”
霍臻握住褚砚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我在国外注资的公司出了点情况,去趟港城解决。”
这是两人在一起后,霍臻第一次去外地出差。
褚砚攥紧霍臻的手:“去几天?事情麻烦吗?”语气里颇有些惦记丈夫的妻子的感觉。
“两三天,很快。”霍臻安抚。
褚砚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要太着急,先把事情处理好吧。”
嘴上说着不着急,晚上睡觉的时候,褚砚却把自己整个人都窝进霍臻怀里,把对方揽着自己腰的手臂也挪了一下,抱枕一样拥在怀里,腿也挤进霍臻腿间,勾着他的脚踝。
没说一个字,却每个动作透着眷恋不舍。
霍臻分外心软,吻了吻褚砚发顶。
褚砚在黑暗里睁开眼,小声:“霍先生,你顶到我了。”
霍臻明天早上的飞机,褚砚坚持早起送他,因此并不打算折腾褚砚。他挪了挪:“好了,睡吧。”
结果褚砚不乖巧地蹭了蹭背后的人。
霍臻被褚砚枕着的手臂绕过褚砚的肩膀,限制了他的动作,声音沉了些许:“乖乖睡觉。你想挨收拾?”
霍臻结实胳膊上的脑袋迫不及待地点了点,一副很期待被收拾的模样。
男人一晚上的克制就此被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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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响起时,褚砚只睡了不到六个小时。
霍臻先去了浴室洗漱,没忍心立刻喊醒褚砚。
然而身边一轻时,褚砚就立刻醒了。他挣扎着瞪开眼睛,抱着衣服冲去次卧的浴室,努力跟上霍臻的步伐,钻上了送霍臻去机场的车。
一上车他就靠着霍臻打盹,一只手挽着霍臻胳膊,一只手攥着霍臻手指,把霍臻的右臂完全当成了陪睡抱枕。
这也是特助第一次看见自家老板在去机场路上什么也不干,只坐着扮演雕像——并且视线大部分视线落在把他当抱枕的人身上。
抵达机场后,霍臻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特助,摇摇头。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他走快速通道,还能再让褚砚靠着他睡半个小时。
特助被车里空气甜的牙疼,赶紧下车抽根烟,跟吸烟点的烟友们侃大山。
半个小时后,霍臻还是叫醒了褚砚。
一听“到了”两个字,褚砚刹那清醒,手指一紧,迷茫表情里带点慌张。
望进霍臻眼里后,他放松了一些,乖乖松开了手,脸上表情却不大好看。
霍臻扣着他后脑给了个安抚的吻:“很快回来。”
褚砚得寸进尺:“每天都要视频。”
霍臻点头。
褚砚扩大优势:“我打电话你都要接。”
霍臻同意。
褚砚锲而不舍:“你要把定位打开,我要看你定位。”
霍臻允了。
褚砚张了张嘴,还想提要求,却也明白霍臻对自己的纵容。
于是他松开手,勉强笑了笑:“你去吧。”
褚砚并不习惯分别这种人生常态。
他过去近二十年的经验里,同关系稍近的人,譬如楚家人,只有不痛不痒、毫不在意的分别,和终于求得的永别。
对于和霍臻的这段关系,他看得太重,因此分别也给他带来了与楚家人不一样的感受。
从霍臻下车的那一瞬,褚砚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些焦虑,但他控制不住。
他忍不住一分钟看一次霍臻的定位,忍不住打开和霍臻的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状态随着时间的持续有加深的迹象。
他开始频繁拨打霍臻的电话,然而飞机上的霍臻无法接听电话。
褚砚暂时不想去没有霍臻的启先科技,让特助送他去了学校。
在霍臻离开的第五个小时,褚砚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拨通电话,被接通了。
“飞机落地了。”霍臻说。那边还有不小的嘈杂声音,背景里还有空乘通知大家不要着急走动的播报,可见霍臻确实在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
褚砚被小小安抚到一点:“好的——”他趴下用气声回答,“我在学校上课,你去忙吧。”
“你还好吗?”
褚砚点头:“我没问题的!你放心!”他左右看了一眼,悄悄在这句话最后缀了个“老公”。
下午,褚砚回了公司,自认为自己一切正常。
夏一宇却悄悄找到常坤:“小褚总怎么了?他刚刚走神两次了,指令都忘了一次,这不是他会犯的错误。”
两人近来都没参加公司里关于“霍总容不下小褚总”的讨论,彼此对过眼神,察觉到对方都是知道真相的人,交流起来便直白许多。
常坤:“霍总去外地出差了。”
夏一宇抬抬眉毛,露出了然神情。末了摇摇头:“小海王上岸,原来是这样的。”
从前没心没肺,听见别人喜欢自己就能立刻说出分手的人,原来也会这样为了一个人而失魂落魄。
夏一宇冷不丁问:“霍总知道我是小褚总前任,是常组长你说的吧?”
常坤:“是啊,怎么问起……”没经思考的人话出了口才发现问题,连忙找了个借口遁了。
夏一宇在原地捂额。
他还以为霍总不知道自己和褚砚的过去,直到前头坐电梯,自己和褚砚聊起程序,霍臻半路截去了话头。
他本来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直到类似的事情在他和恋人身上发生了一次,他才突然回过味来。
他可太冤了,他早就打消了和霍总当情敌的想法。
夏一宇逮住机会,拍了些褚砚开会时走神的视频,一咬牙直接发给霍臻了,以表自己对这份工作的热爱。
【霍总,小褚总今天状态不好。我家那位赶上我出差情绪也很抑郁,多安慰一下就好了。】
发完消息,夏一宇屏气凝神,暖着咖啡杯捏着手机,等了半分钟。
等来霍臻一个【嗯】。
心头的石头重重放下。
霍臻也留意到了褚砚的状态不对。
不仅是夏一宇拍到的视频和特助关于褚砚状态的描述,还有喜加一app上,褚砚24小时都在线的状态。
查看恋人位置会被对方知道,褚砚非常克制,严格控制自己两个小时才看一眼,不想让霍臻为此觉得不舒服。
霍臻抽空给他打了个电话,叮嘱他吃晚饭。
然而等家政离开、给霍臻回话时却说,褚砚晚饭没有吃两口就回房睡觉了。
霍臻在回酒店的路上做了个决定,以后出差都要带着褚砚。
他并不反感恋人黏着自己,相反,他是个控制欲、占有欲极强的人。
褚砚做什么都失去了兴趣,躺在床上以为自己要瞪眼等天亮的时候,接到了霍臻的视频邀请。
接通以后,屏幕里的男人放下文件,正单手解开领结,动作有股野性,轮廓也被偏暗的灯光染上一层惑人,让褚砚看得脸红心跳、目不转睛。
“睡不着?”霍臻举着手机。
褚砚点了点头。他用被自己把自己裹起来,床上都是霍臻身上的味道,干净且有安全感。
霍臻看了眼时间,“睡吧,就开着视频。我去处理事情。”
褚砚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霍臻便放着手机批文件、打电话、接电话,中途还去酒店的二十四小时健身房锻炼了一下,最后洗澡也把手机放在盥洗台旁,拍到一个雾气朦胧的胸膛肩膀。
褚砚抿抿唇,手伸向被子里,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不同于睡觉节奏的呼吸。
霍臻踏出浴室时听见,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手机:“你在做什么?”
褚砚面色潮红,咬着嘴唇没说话。
霍臻在床上躺下:“坏孩子。我帮你,嗯?”
霍臻不在身边的第一夜,褚砚安然度过。
第二天,休息足够的褚砚回复了些自制,决定改变一下自己的状态,不要再陷入昨天的抑郁情绪里。
于是他把自己的一天安排的满满当当,上课、监测大卫、修补美尼斯数据、联系新的专家过来处理出问题的数据、换大号去WBS论坛经营差点被他遗忘的友情、上悬赏论坛接了几个零花钱任务、抽空用赚来的钱给霍臻挑选礼物。
情绪虽然不再低沉,启先的人今天却没一个能跟褚砚搭得上话的,褚砚来去匆匆,连吃饭、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好像身后有什么追赶着他一样。
从特助那里得知情况后,霍臻动起了立刻给褚砚买机票的念头,正在他选航班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对面说,霍臻想要邀请的那位专家同意了过来帮忙,但是对美国方面的违约,霍臻方面需要提供一些法律和资金援助。
敲定好一切,那位专家同意明天处理完事情以后,立刻和霍臻一起前往昌城。
于是给褚砚买机票就没什么必要了,只要再过一天一夜,他便回到昌城了。
霍臻正准备退出WBS论坛——他此前刚刚回复了几条Collapse发来的消息,忽然那边又弹出来一条消息:【你这个时间还回消息……没有时差吗?难道你在东半球?】褚砚的情绪不如以前冷静,明显有些假亢奋,开玩笑道:【总不能就在华国吧?】
霍臻心念一动,回了个【是的】。
以如今两人的关系,隐瞒自己的ID也没什么必要,总有一天要让褚砚知道的。
【太棒了,我也是!】强迫自己亢奋的褚砚思路也受到了些影响,想起悬而未决的美尼斯数据问题,顺口问了句:【你认识农业数据方面的专家吗?我最近碰到了些困难。】
霍臻此行也将这件事情摆上自己行程,但成功概率不大,因此没有提前告诉褚砚,免得让他失望。不过现在可以说了。
【Z:认识的。】
【Collapse:太棒了!能为我引荐一下吗,你可以信任我的!倘若需要中间费用也没关系,我愿意付出这部分成本的。你在华国哪里?方便我上门拜访吗?】褚砚试图把自己次日的形成也排满。
霍臻皱眉。
【Z:你确定要来见我?我们从没见过面,素不相识,对你来说就是个陌生男人。】
褚砚心想这有什么关系,他可以带霍先生出门前安排给他的保镖,【Collapse:我也是个男人,不用担心。】
【Z:你确定?】
【Collapse: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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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砚将自己的行程安排的滴水不漏带来了一个副作用,他太过忙碌,以至于联系霍臻的时间都减少了。
他从两个小时看一次霍臻坐标,变成了一个上午只看了一次,因此在得知霍臻下午七点抵达昌城,和Z约他七点半见面时,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唯一的为难就是——【Collapse:晚一些你方便吗?我得先回一趟家。】
霍臻上飞机之前看见这条消息,【Z:不方便。】
接着霍臻就收到了褚砚发来的微信消息,坦诚交代自己在WBS论坛认识的朋友要给自己介绍一位专家,自己要去拜见一下。
这稍微安抚了些霍臻心底的躁动,但并不能改变他今晚就坦诚ID的决定。
下午七点,褚砚离开先驱者,在一名保镖的陪伴下,驱车前往Z发给他的酒店地址。
路上有些后知后觉的忐忑。
霍先生今天就回来了,他应该先回家的。
Z住在酒店,自己直接去别人下榻的房间,似乎不大合适。
于是到了酒店,褚砚询问Z能否在楼下见面,却被拒绝。
褚砚别无他法,只能从前台拿了Z留下的房卡,拉着司机和保镖一起上楼。
心想,这么多人都在,回头霍先生收拾起自己的屁股应该能轻点了。
走到房门前,褚砚没有拿出房卡,规规矩矩敲了门。
走廊宽敞、铺满了地毯,不仅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不见房间里的声音。
就在褚砚等待的时候,身后保镖和司机各收到了一条霍臻发来消息,得知房间里就是他本人,无须进来。
两人愣了一下,对视一眼,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没人应门,褚砚又敲了一下。
透过走廊尽头的窗,能看见已然全部暗下去的天色。
前后等了有快三四分钟,赶着回家的褚砚忍不住催促Z好几次,终于等来了人。
门把被拧开,锁钥松开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格外清晰。房间里没有开灯,从走廊里漏进去的光只隐约照到了房里人的一点轮廓。
像个黑暗的秘境。
褚砚本来后退一步,想起自己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大着胆子走了进去:“Z?是你吗?我是Collapse。”
“进来。”
Z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而且为什么Z的中文这么流畅?
在心底一直以为Z是漂亮国人的褚砚,此时还没反应过来。
门在他身后啪嗒一下锁上,为他壮胆、本该保护他的两个人却没有跟上。
褚砚心里一慌,转身就朝门扑了过去,疯狂拧动门把,想要逃出去。
一只手臂将他拉了过来,反困在健壮身躯和大门的中间,气息沉沉,身上有股刚刚洗过澡的沐浴乳香味。
褚砚大力挣扎,身躯把门板拍的剧烈作响,动静叫外头的司机和保镖有些尴尬,连忙下楼离开。
慌乱里,褚砚抓住对方手臂就狠狠咬了一口,听见一声闷哼。
熟悉的声音让他动作一顿。
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手机,褚砚把屏幕按亮,对准了眼前人。
光芒让褚砚看清了霍臻,也让霍臻看清了褚砚吓得毫无血色的脸。
“抱歉,吓到你了。”霍臻连忙打开灯。
松了一口气后,褚砚手指一松,手机落地,攀着霍臻的胳膊才不至于腿软坐到地上。
“所以……你就是Z。”褚砚呐呐。
从门口被扶到沙发上,一路上足够褚砚回忆起许多细节。
比如他们一直在华国官方的白天时间里聊天,Z却没什么倒时差、熬夜的说法;比如Z透露的行业明明和霍臻如此相似;比如这次对方直接没有掩饰行程,还比如,Z这个字母,其实就是“臻”的首拼。
“你一直都知道吗?我是Collapse这件事……”除了暗恋霍臻意外,这就是他最大的另一个秘密了。
给褚砚倒了杯果汁压惊,霍臻才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褚砚看。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霍氏偶遇时,褚砚去休息区调的那杯奶茶,他当时随手发给了Z。
“这杯奶茶怎么了?”褚砚不解。
他当时细心挑选了角度,确保不会暴露才是。
霍臻手指在屏幕上划开,拉大了某处细节,让褚砚看到了上面清晰的、霍氏的标志。
褚砚慢慢睁大了眼睛。
所以就是这张照片、这杯奶茶……让他自曝了。
他的大脑有如计算机,高速运行起来。
霍臻也不吭声,等着他慢慢消化。
冷静下来的褚砚,准确捕捉到一个致命问题:“所以那时候我第一次告白你没有拒绝我,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是C?”
霍臻表情一僵,点了点头。
褚砚嘴唇抖了抖,脸又白了,还有一个问题就在嘴边,却好像怎么也问不出口。
霍臻明白他的顾虑,捧住褚砚的脸:“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我眼里只是你,不论是什么样的你。”
褚砚鼻子一酸,有股莫名的委屈,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半晌,还是不甘心,拽着霍臻的浴袍袖口,执着地问:“那、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从没得到过自己期待中的爱,母爱、亲情、原本以为无望的暗恋。如今得到了其中一样,却难免忐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拥有。
霍臻认真思考起了褚砚提的问题。
在谈判桌上分析局势过分冷静的思维,此刻将剖析的利刃对准了自己。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得知褚砚暗恋自己多年时,毕竟真心难得。
后来才发现该是更早些。
是褚砚在自己领域毫不掩饰的自信、张扬,是他起初见面和自己搭讪,知道自己有张多么讨人喜欢的脸,于是笑的灿烂的时候。
细细一数,原来就是在霍氏的第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