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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   去警局的路上,褚砚一直在回想楚家大宅里第一次见到霍臻的场景。
      回想那一天的霍臻是如何矜贵如神祗、高高在上,回想他趾高气昂的舅舅是如何在神祗面前卑躬屈膝、奴颜媚色。

      那时,被楚家关在房间里,尚且年少的褚砚想的是,未来,他也要成为像这个男人一样的人,把欺他辱他的楚家踩在脚下。
      霍臻成了他仰望的方向。

      褚砚开始收集对方的照片、报导、各种消息,以及少的可怜的视频资料,宛如沙漠里迷路的旅人仰望北斗七星的模样。
      他原本也不曾想过走近神祗,如今回想,那天初次去霍氏,刻意为之却又偶然得来的接触,原来是某种酝酿已久的情绪,终于萌芽的征兆。

      啊。
      褚砚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纹路寂寥的掌心,心想——
      原来我喜欢霍先生。

      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

      -

      褚砚在问询室里只呆了一个小时就出来了。
      他的律师带着一段监控来到警局,监控里清楚显示,楚家声称“被褚砚偷走”的东西,全部都是在警察上门前一小时自己藏起来的。

      褚砚清清白白地来,又被清清白白地放了。
      外头明明晴空万里,却莫名在褚砚视线里蒙上一层灰白,压抑地让他喘不过气。

      并肩走出警局时,律师还有些不解,压低声音问褚砚:“褚先生,我登陆你邮箱的时候,那个账户还在下载监控……这个账户,你是怎么来的?”
      褚砚瞧出他神情里的试探:“楚灼用大一入校的第一个作业换给我的,来源绝对合法。”
      “好的好的。”误以为监控来源不合法,甚至已经在考虑解决办法的律师连忙点头,把褚砚带到车前。

      “你换新车了?”这种纯黑商务卡宴的风格看着莫名熟悉,不太像自己律师务实且追求性价比的定位。
      “没,这不是我的车。”律师尴尬地笑了笑,示意褚砚看一眼后排。

      一只手忽然从后排伸了出来,袖口的西装平整,金属质地的哑光袖扣低调:“褚先生你好,我是霍氏的律师方停,是小董的学长,”小董就是褚砚的律师,“和楚家有关的案子以后我会协助小董,一定会保护好褚先生您的合法权益。”
      褚砚看了他一眼,伸出手过去和他轻轻握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发紧地问:“霍先生让你来的?”

      “是的,我开霍总车过来的。他有话跟您说。”方停翻过手来,掌心手机上有语音电话正在进行,读秒一下一下地跳动。

      褚砚手指轻轻痉挛一下,心脏跳动的空鼓声一下响过一下。他指尖颤抖着接过手机,贴在了耳边。
      从话筒里传来的霍臻的呼吸声好似带着电流,刹那把褚砚的所有神经和细胞游走了个遍,让褚砚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酥麻。

      “褚砚?”霍臻用低沉的嗓音喊了一声。

      “……”仅仅是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而已。
      一股酥麻从耳尖倏地窜到尾椎。
      褚砚埋下头,他弯曲了脊柱,恨不得把自己塞进这张霍臻坐过的椅子里:“霍、霍先生。”
      声音慌乱又绵软无力,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嗯。”那边声音顿了顿,“没事就行。”
      于是电话里又陷入沉默。

      褚砚的心跳略有点快,并不为这样的沉默感到局促。
      他只希望时间能再慢一点,让他再多听一听霍先生的呼吸。

      霍臻那边也没再说话。
      卡宴载着褚砚驶过昌城繁华的街道,开往褚砚不久前刚搬去的新家。

      直到秘书敲门,提醒霍臻出席会议,这通沉默的通话才没有以沉默收尾。
      “方停能力可靠,”霍臻说,“需要帮助可以找我,或者他。”

      第三遍了,他第三次听见霍先生说这句话了。
      褚砚把手机还给方停,靠在座椅上发起了呆。
      霍先生为什么会这么好?他……对谁都这样吗?

      -

      昌城国际机场。

      楚右文站在vip通道外,一眼看见了先下飞机的楚妍。
      她保养的很好,四十的年纪,皮肤依然如少女紧致,一身昂贵的定制行头,耳垂上淡橙色的宝石如她眼眸明亮。有记者立刻捕捉到她,抬起手里的机器一顿狂拍,楚妍却不以为意。
      看见楚右文时,楚妍灿烂一笑,踩着高跟鞋跑了一小步,仪态表情里,还是那个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姑娘:“哥!”

      “唉!”楚右文笑散了强绷出来的正经,上前接过楚妍的行李,“就这么一点?”他笑容淡了一点,“你这次准备回来多久?”
      楚妍挽着兄长手臂,撩了撩头发,淡淡香味散发:“不会很久,我年底还有个画展呢。我这次回来,就是把小砚的事情解决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先驱者’不是小灼开发的吗,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解决宕机问题?小砚为什么会说是小灼从他那里抢走了程序?”

      楚右文眼神闪烁,借着低头拿东西,躲开了楚妍的视线。
      他发愁地叹了口气,添油加醋:“我真是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跟我们离了心。他十八岁一到就把房间搬空了,还找了律师要告我和爸还有小灼,说我们虐待他,抢了他写的程序,让我们把这些年楚家用‘先驱者’赚的钱都加倍赔给他,甚至还在学校里……唉。”

      楚妍拉住他:“你叹什么气?把话说完,他在学校里怎么了?”
      “他还在学校里到处抹黑小灼,煽动了大帮学生霸凌小灼……小灼在学校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楚妍紧皱着眉头:“为什么?”
      楚右文开着车,瞥了一眼她的表情之后,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些年太忙,疏忽他了吧……这次你回来正好跟他沟通一下,毕竟一家人,别生了隔阂。”

      楚妍却不同意:“这些年照顾他的是你们,他应该和你们亲近才对,我去说能有用吗?我也没尽过当母亲的责任。”
      她其实最开始就没有准备成为母亲,兄长结婚生子之后父母就开始催自己,她正好意外怀孕,干脆把孩子生下来丢回楚家——反正你们让我生的,我生了,那你们来养好了。
      而她自己,她只想一辈子寻欢作乐,享受神仙一样的单身生活。

      楚右文看了一眼妹妹不染世俗的脸,心里重逢的喜悦逐渐被冲淡。
      这些年,是他扛起了楚家、对老爷子负责,妹妹才能满世界乱跑,画那些被世人称赞的画。
      “所以啊,”楚右文叹气,“兴许你迟到的母爱,能够感化那孩子也不一定呢?”

      半个小时后,楚妍把楚右文放在半路,自己则开着兄长的车停在了曾经的住宅前。
      她已经快十年没有来过这里,物业公司做的不错,楼栋的外围看得出修缮翻新,环境也仍然整洁干净。

      电梯在十层停下。
      楚妍在电梯里,回忆起了自己十年前挺着显怀的肚子,过来看房子的场景,一时唏嘘起了光阴荏苒。
      她忍不住想,虽然自己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但她的孩子从出生开始衣食无忧,这已经好过多少人了?褚砚该感恩才是。

      出了电梯右拐,楚妍脚步顿住。
      被拆下的防盗门靠在墙上,门牌号半掉不掉地坠着,房间里灯光乱晃人来人往,砸东西的声音伴着音乐作响,酒气一直弥漫出来。
      楚妍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根据残留的1001门牌号,确认这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她走进去,里头的狼藉比外面看起来只多不少,灯光昏暗的房间里挤满了人,门口有个年轻人举了花瓶就要往玄关鞋柜砸,看得楚妍怒从心里来,冲过去把人拉住:“褚砚在哪里?!”
      她留给褚砚的房子,竟然被他这么对待?

      蓝牙音箱声音嘈杂,醉酒的年轻的男人只听见了开头那个“楚”的发音,看她模样漂亮打扮年轻,还以为是位研究生学姐,笑眯眯往里一指:“学长在里头砸卧室呢!客厅交给我们砸了,学姐要一起吗?”

      “哐”的一声,阳台推拉门的玻璃不知被谁砸碎,碎片飞了满地。
      楚妍环视了一圈群魔乱舞,胸口起伏着直冲卧室:“褚砚?!褚砚在哪里?”

      伴随着这声高吼,卧室的床头柜被齐力抬起的两人扔在地上,锁在柜子里的相框飞撒出来,其中一个落在楚妍脚边,裂纹顺着玻璃蔓延开,模糊了照片上抱着幼童的女人的脸。

      “……姑姑??”嘻嘻哈哈的楚灼回头看见楚妍,愕然原地。不是说姑姑过两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今天就回来了?
      旁边喝上了头,连这个称呼都理解困难的一年级新生凑了过去:“楚姑姑!学长说明天就要把这个房子卖了,今天先砸个爽,你要不要一起?”

      “卖了?他凭什么卖这套房子?”
      “凭什么?你问的好啊!”一年级的醉汉打了个酒嗝,嘴快得来不及拦:“就凭这房子是学长爷爷给他的!学长还说、还说要赶在他姑姑回来之前把房子卖掉呢,你管那么宽,你是他姑姑吗?!”

      -

      被丢在半路的楚右文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舅舅。”那边的人喊。

      被亲妹妹丢在半路的火气顿时上来,牵连给了褚砚:“谁是你舅舅!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你居然敢请霍氏的律师,”楚右文无不恶意地说,“就你之前玩弄霍总感情,又和人分手的手段,霍总能让他手下律师尽心帮你?恐怕霍总是有别的打算,蠢货。”

      “你很怕霍氏?”褚砚轻轻笑了,“你肯定怕了。”
      楚右文在楚家的地盘上,对霍臻毕恭毕敬的场景,深深烙印早褚砚心里。
      “不过要让你失望了——谁说我和霍先生分手了?”褚砚忍不住暂时抛下理智和事实,狠狠踩上楚右文的痛点,吓唬他道:“我和霍先生还在一起,霍先生对我有求必应,我都没说呢,他就让律师过来了。你说,楚家对上霍家,有几成胜算?”

      十一月的深秋,楚右文在昌城市中心的街头,打了个寒战。
      上一个得罪霍家,得罪霍臻的人是谁?

      是隔壁晋城从民国开始发家的百年家族,宋家。
      当年在晋城子手遮天的宋家,因为站在霍家老二那边,被霍臻连根拔起,彻底落魄,如今连三等豪门都算不上,只能在中产阶级苦苦挣扎。

      但很快,楚右文就冷静了下来。
      昌城上下,目睹褚砚玩弄了霍臻感情的贵人那么多,一个兴许是误传,可如今大家口风都一致——褚砚提出分手之后,霍臻的脸色可谓当场就黑了下来。
      是真是假,他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楚右文直奔霍氏,前台没有拦他,秘书也没有拦他,他被一路接进总裁办公室里坐着,等霍臻开完会回来。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推测才是真的。如果霍臻真的站在褚砚那边,肯定不会好好接待自己这个楚家人。
      他竟然被那个毛都没长好的小子骗了,冲动地来了霍氏。
      楚右文十分后悔——这种毛头小子一样的冲动行为,他许多年没做过了。

      不多时,总裁办公室门口响起脚步,霍臻回来了。
      楚右文连忙站起来:“霍总。”
      霍臻淡淡点头,狭长眼尾轻轻瞥了一眼。

      楚右文连忙搬出临时找的理由,搓了搓手,“霍总,冒昧过来打扰,是想跟您说一说那个‘先驱者’的事情。我知道现在楚家碰到了点事情,”他端详了下霍臻的脸色,除了一贯的冷峻之外,品不出别的。于是他放心大胆地说:“家里出了个小贼,偷了程序不说,居然还恩将仇报告我们,霍总您有顾虑我非常理解,等我处理好家丑之后,再来霍氏和您谈合作。”

      霍臻忽然掀起眼帘,递来一道冰冷的视线,睫羽的阴影投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像一枚藏在暗处的刀刃。
      “小贼?”霍臻重复了一遍。

      楚右文手背上汗毛陡然束起,却不知直觉里的危机感来自何处。
      他看了眼中央,以为自己是被冻的:“是啊,唉,家丑……霍总也知道我妹妹有个不争气的私生子……就是之前和您有过过节的那个褚砚,他居然大言不惭地跑到我跟前说,他还没和您分手,还说要让霍家对付我,您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无人回应,尴尬地戛然而止。

      宽大办公桌后,方才还眉眼如冷刃的男人,忽然散去了所有戾气,浓黑睫羽垂下,不知盯着面前哪处。
      “他说,”霍臻问,“还没和我分手?”

      楚右文谄媚点头。
      霍臻阖了阖眼,靠在皮质椅上。

      褚砚曾经问他,霍先生,你是在等我说点什么吗?
      他跟褚砚说了三遍,需要帮忙可以找自己。
      那时他还不明白自己在等什么,到底在强调什么。

      可是楚右文刚刚说的话让他明白了。

      他等着褚砚说的那句话,是撤回分手。

      霍臻再睁眼时,漆黑的眸子暗了不少。
      他想把那只偶然撞进自己掌心的猫崽,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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