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卖》茴夏

4、第 4 章

　　“阿弟，等我回去了，就和你姐夫说，让他多照顾照顾你。”张氏亲密地拉着孙成克宽大的袖口，委婉地慢慢将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孙成克俊俏着脸庞轻松拒绝了，“阿姐，举手之劳而已。”

　　张氏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笑盈盈地问孙成克，“阿弟，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仆人？不如直接给我吧，反正我府宅里养一个也是养，养二个也是养，都能养了起。”

　　想起张氏闺门里的名声，孙成克温和儒雅地笑了笑，“她年纪太小了，做错事很正常，都已经下跪磕头求饶了，便原谅她这一次，下次要再犯，我亲自把她送到您手里。”

　　张氏拿起手帕掩饰脸上的难堪，尬笑迎合道：“就这么定的！”

　　倒在血泊里的汤芷在山间吹了一夜冷风，脑头撞出的青痕，显得她面色獠牙，奇丑无比。

　　“咳咳咳咳咳咳咳”汤芷咳了肺骨都要震出来，冰凉着身子闷闷地沿路朝孙家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柴房，却发现门锁了。身体的病寒便变本加厉回跳起，削弱着汤芷全部力量。挨着意识走回山间，想再爬到树上休息时，体力不支眩晕过去。

　　等醒来，汤芷躺在温软散着热气的被窝。热气驯化着汤芷骨头，导致她一直沉睡着，完全忘记此刻身处哪里？

　　“醒了！”门前一道光影从墙角处延伸，洋洒在门栏前这高大的身影上。

　　那人中等身高，浑身散发着温柔的气息。见人醒来，青白冷面的俊朗脸浮现一丝微笑。

　　一边笑一边端出赤黑的药汁递给汤芷喝。

　　汤芷只看了眼碗药，就接过去一口而尽。喝完晃了晃眼，对人感恩地笑了笑。

　　“怎么不怕我下毒呢？”男人状似无意地随口一说。

　　“反正我就是一条烂命，丑人一个，我死不死都无所谓。”汤芷自信道，滑稽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随后，男人详细地问了问汤芷的身世，听到奴隶二字时。忍不住愉悦地笑了笑，“无父无母，还是一个罪奴。”

　　汤芷眨了眨眼，点头应声。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看着汤芷乌黑又明亮的眼睛问道。

　　“汤芷，恩人你？”汤芷回以答复，同样也回问男人。

　　男人沉默一会，给出自己的名字，“谢义谱！谢家大公子！”

　　谢义谱这名，汤芷早就有所耳闻，镇子里的县太爷，本为官清廉，正直不阿，深受百姓爱戴。

　　汤芷目光炯炯地正视着谢义谱，再次感谢道：“多谢县太爷救命之恩。”

　　谢义谱依门攥着手说，“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一句谢谢。我救你是因为你有用武之地，你的病和我心上人病一模一样，正好可以被我利用治疗。”

　　“随您利用！”汤芷端着姿态，直跪在床边，朝谢义谱拜了一拜。

　　“那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药人！”谢义谱似笑非笑看着这个亡命之徒。

　　汤芷红艳着破损的嘴角，扬起笑没有丝毫抱怨，点头依旧乐观地面对残败的命运。

　　“我喜欢聪明人，希望你不要太蠢笨。不然我既能救你也可以杀你。”谢义谱不放心添了句。

　　跪地磕头，倒把汤芷脑子磕理智了，比以前少了几分傻气，多了些办事的门道，这也算因祸得福。

　　汤芷吃下谢义谱给的药，当了他的研究对象。谢义谱也是挺好的恩人，他只要求汤芷每个月末一天来，其他时间都不用来。

　　汤芷跌宕地晕乎地走出县府，回到孙家已过了三天。

　　由于休沐，孙成克一直待在家里。在张氏走后，孙成克本来想去找汤芷，转念一想，她也没地方可去，不需要多久便会回来了，便在侧卧睡觉去了。

　　可他不知道，陈氏耳根软，张氏一糊弄，就把柴房上锁了。汤芷这孤魂野鬼飘落在外面，有家不能回。

　　几天不回来，孙成克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花了十文钱买的奴隶一声不吭跑了，雇主气头上，汤芷吸了吸鼻子又回来了。

　　“跑哪里去了？”孙成克顿了顿语气，不禁心生恼火。

　　汤芷心底一凉，病怏怏地跪在地上，等孙成克罚她。

　　“磕头跪地这手法学得挺好的。”孙成克晦暗将话速放慢道，“我问你去哪里？”

　　孙成克嘴里的话往外蹦得有多慢，汤芷心跳跳就有多慢。

　　“在林子里昏倒了，被好心人救回家了，休养了几天。”汤芷及时低声回答。

　　“休养好了，赶快去做事。”孙成克冷漠看着汤芷的脸上青痕，不留情说道，“以后不再那样没脸没皮到处乱勾引人。”

　　汤芷僵了僵肢体，敛容屏气，往后退干起自己的活计。

　　从汤芷来，陈氏就没干过活。冰天雪地的天气，陈氏也不想麻烦自己受苦。堆积的碗筷，脏乱的猪笼没让汤芷寻死觅活，反倒给了她几分安全感。

　　转场挨个做完，她像一个逆流中孤独的旅客，拐着全身酸痛回到柴房，趴在床上休息。

　　谢义谱给的药有严重的副作用，时冷时热，惹得汤芷不停往外咳血。捂住指缝，血如沙漏般渗出，喷涌撒在五指中心。

　　惊悚心惊胆寒，五脏六腑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捏碎，恸哭眼角流过二行清泪。热汗蒸得汤芷浑身湿透，可里子冰霜难耐。

　　对于痛苦，汤芷像水中搁浅的鱼，在沙滩上费力挣扎，却始终抓不住水，煎熬擦拭着沙砾，摩擦表皮的鱼鳞，蹭掉了一层接一层，直至再也看不清它完全样。

　　汤芷抖着身子晕了过去，等到醒来已是午夜。屋外冬季转春，乍冰化水，雾水虚寒，惊扰汤芷裹紧了染尽血块的棉衣。

　　她气血里亏，受不了这么冷的寒。腹中难耐的饥饿却让她不得不出门迎接冰寒，顺着熟悉的环境，她跑到猪圈，想从里挖口饭吃。

　　猪盆里面早就没食的，睡在圈里的几个小猪崽挤凑在一起，互相取暖，哼唧睡了香甜。

　　汤芷搓了搓红肿发痒的手背，蹑手蹑脚地跑到堂食口，掏出干糠袋拿出一小把糠。

　　阴暗的角落间，汤芷如地窖里不堪的老鼠大口快速地偷食主人家的糠粮，刀锋大小的糠粒穿过肠子，划破了声带嘴角。但再大的疼痛也无法对抗充饥的欲望，吃饱后，柴房的冷气冻得人不想回，望着远处的猪圈，汤芷勾出一丝笑意。

　　腐败难闻的气息也没阻止汤芷挤入猪圈的决心，源源不断的热气让汤芷睡了第三个好觉，早上起来，她身子好多了，轻松处理完家里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度过冬寒来到夏热。房屋里多蚊咬，猪圈里那边也是，久而久之，汤芷就不往圈内跑，改往屋顶跑。

　　同龄的女孩都在笑着唱着，幻想自己美好未来，在父母的呵护中快乐成长。而汤芷只在夜以继日的折磨里活着，每天盘算着时间的流逝。

　　风吹在她身上，闭着眼睛就能感受飞扬的快乐。风抚在脸颊，弄得她痒痒的，带弄张开双腿，睁开眼睛望着辽阔无边的星空，翘看着星星闪闪里最黯淡的星宇。那种星星像她，是她的寄托。

　　“咳咳咳咳咳”

　　甘甜的铁锈味漫卷在汤芷口舌上，压抑住惯有的阵痛，风着吹想着明天的事。

　　“明天就是月末最后一天了！”汤芷疲惫闭上眼，最近恩人给了药五花八门，回回的药药效都不一样。

　　有时犯困有时吐血，不好的地方有很多，但好的地方就是她吃完药，会止住上个病，不会太痛。

　　清晨一早，汤芷收拾利落，等待孙成克和陈氏都出门后，抄山林的小路，赶着道回到县城。

　　谢义谱处理完官府的琐事，在院内等待猎物试药。

　　每一疗程的药都是他派人出江浙花重金买了。可惜是药人吃下半月，才能浮现过程的疗效。不然谢义谱极有可能会意股脑把药全试在汤芷身上。

　　门栏处叩响起三声，谢义谱跳了跳眉，对门口直言道：“等你好久了！”

　　话里话外带刺询问汤芷来迟的原因，却不想山路陡坡，她走得有多艰辛。

　　汤芷摔了二跤，攀爬在陡峭的山路，拦腰挂在山腰处，疏密的树叶擦过她眼角，雕刻出细细血丝，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汤芷自认路有些难走，摸着鼻子笑了笑，不多做解释，走到椅子边，站着等谢义谱拿药。

　　谢义谱淡淡一笑，正要起身拿药，随意扫了眼汤芷，见身后有血那刻，看她的眼神都一样了。

　　“过来！走近点！”谢义谱温怒道

　　汤芷不明所以，应承走过去。结果被谢义谱伸手抓住手，探究起脉象来。

　　许久，谢义谱红着脸哑声拐着弯说她，“你及笄没？”

　　汤芷更加困惑了，呆愣着不动，严肃思考着恩人抛过来的问题。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不是来吃药吗？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题，解决不出问题，汤芷老老实实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谢义谱又摸了摸脉象，乌黑着脸确定了心中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