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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对方终于艰难地抬起了眼。

      纪晟很难说清自己从那副和小女孩同样空洞的眸子里看出了什么,大概是匆匆闪过的欣喜,或是将言又抑的感谢?
      但他倒没心情揣摩这么多,只觉得当下的一切都蹊跷古怪。

      微芒挤过狭角,稍稍溅来了点更明晰的光亮。

      他掂量着离日出不远了,回军部的路会更安全些,随即对男子扬扬下巴,薄情地单刀直入:“喂,你是谁,伤是哪儿来的?附近是不是有恐怖.组织活动?”

      对方笼在混沌的明暗交错里,眼神有那么一瞬的涣散。

      “问你话,”他又催了遍,“我不会救助来路不明的人。”

      女孩走近了些,侧过脸朝纪晟咿呀着,纤手边在空中不停比划。
      “小孩儿,我听不懂也看不懂,必须弄清你们的身份才能帮...”

      话还没说完,就见男子头一沉,失控地朝前栽去!
      纪晟下意识搂住了腰腹,顿觉贴上一股软糯湿热。他抬手一看,发现这人的肚子早已活生生的剿成稀烂。

      “我靠。”
      他爆出句不过脑的胡话,食指赶忙抵上鼻尖,万幸还能触到几缕频率不高的微息。

      “他是你什么人?”
      女孩被猝不及防地抛问,试探性地啊了两声。
      “呃...哥哥?”
      小丫头点头。
      “会写字吗?”
      “嗯。”

      他把男子轻轻打横抱起。
      “我把你哥送去医院,你也处理伤,完事后把发生的事情都如实地写下来告诉我,行吗?”
      对方不可觉察地微愣一下,还是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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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悦自打队长走之后眼睛就没再闭上过,他死盯着定位仪上那颗红点渐渐远去,又眼见那颗红点原路拐回,这下老母亲般的心才算是安稳地落下来。

      “老大!老大!你回来啦!跟你讲.....我去!!!你抱了个什么东西过来!”他下意识也去试探鼻息,“卧槽,活的?”

      “废话,我搬尸体上车吗?”
      “哪儿捡的?怎么处理啊?”
      “是这丫头她哥,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先救人吧...诶你联系到没有啊?”
      韩悦一脸绝望,“没,还是没信号,崩溃了都。”

      车后厢是放置武.器装备的地方,几乎填了个满堂。
      他把女孩招呼进后座,郑重其事地把血人交给她,又操起威胁的口吻说:“条件有限,带你哥挤一下;还有,不许乱碰那些东西,走火了后果自负。”

      “嗯。”
      “不带这样对小姑娘家的,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你。”
      他虚浮散漫地回了嘴:“男女都是人,众生平等。”
      “你桃花运没了!”韩悦像个法官似的郑重宣判,又见老大发动起车子,不禁心有余悸,“哎哎哎现在是要怎么个走法,你......你可别再玩漂移啊,后边搁着伤员和小姑娘呢,漂不得漂不得...”

      纪晟没搭理他,转头瞥向后座,“喂,丫头,知道这往军部怎么走吗。”
      对方直摇头。
      “那知不知道怎么出黎明街?开去大道上。”
      女孩犹豫片刻,随即“嗯”了声肯定。

      韩悦仿佛看到了末日救世主,双眼迸发出汪汪感激。

      “行啊,”纪晟修长的指节在仪表上谙练拨调。

      “指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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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怦...怦怦...”
      不知道什么东西吵得要命,在胸腔里一下有一下没地鼓动,萌生出一种难言的胀痛。
      感官像融雪似的一点点解封,那些藕断丝连的神经托承陌生的意识流逐步回溯。

      空白。
      这是他映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同样的颜色也灼染上这片窄小空间的分寸,仿佛置身无垠地狱,四周刻满隐形的死亡。
      “呼...呼......”
      男孩紧闭双目,蜷在一团浓稠窒息的压迫里,仿佛裹在某处熟悉的源巢。

      “检测到心跳...心跳正常。”
      “血压正常。”
      “器官运作正常。”
      “意识没恢复...呼吸困难,需不需要现在降液?”
      “忘了之前那个怎么死的?”低磁的女声哂道,“让实验体自己学会呼吸,不能供足氧。”
      “明白。”

      他感觉肺部一阵痉挛!
      巨大的挤压堵塞在胸喉,绞尽最后一丝稀薄,叫人下意识地从闷胀里惊醒,四下里张嘴胡乱地觅求。
      液体吞噬掉口腔,眼瞳也被酸涩的黏水侵蚀!他挣动起四肢百骸,却只牵扯到一束束扎入肉.身的针管。

      这是哪里?
      自己裸.身漂浮在灌满水液的舱体,外面是几名穿着考究的男女。
      他们的脸在曲面玻璃上映得畸形诡异,正像看宠物似的往舱里打量。

      他口里滚出一串水泡,不顾一切地扑到玻璃罩前拍打,猛得拽断连身条管,身后器械一齐在故障的警报中滋冒火星。

      “降液。”

      舱里的水逐渐渗透殆尽,男孩撑在冰冷的底盘面,胸腔急促起伏,贪婪地吮吸氧气。那些黏液仍附着在他光洁瓷白的躯体上,看上去宛若一只初诞的新生儿。

      舱门徐徐打开。他被机械手臂夹起手脚,放送至悬浮平台上;无力地任那些人扒拉眼皮照射瞳孔,按捏脸庞和四肢。

      “身龄10岁,一切发育正常。”
      “还有点儿小脾气,不过比之前那些更成功,可以保留下来培养。”
      “很好,”女人扯下口罩,露出面冷俊,“喂,小家伙,你记得些什么吗。”

      他无动于衷。

      同伴嗤笑起来,“他一个婴儿能记得什么?上辈子吗?哈哈...克隆人应该没有上辈子吧。”
      “也是,”女人随口附和,“能活几百年的命,还需要上辈子做什么。”

      男孩赤.裸地躺在台面,目光散在天花板,也不作丁点基本掩羞。

      “果然,克隆体就是卸了情感的空壳子,无知又单纯,没原型有意思。”
      “可别小瞧啊,人家起码复刻了优秀的基因,智商还不知道比你高出几倍呢。”

      ......

      “咳咳。”
      女人搅断了这场没头没脑的闲聊,又漫不经心地拂过张白布,轻飘覆上男孩肉.身。
      “你想叫什么名字。”话虽亲近,可她嗓音薄凉,没携一丝温情。

      他仍不作回应。

      对方一记冷笑,转头偏向其他研究人员。

      “电脑录上,实验体亚当—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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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少将,您带回来的人醒了。”

      他穿着战服的黑色内衬,正翘腿待在独立办公室内研究行动计划;桌边还摆了包韩悦塞来的威化饼干,他只咬了一口,敏锐的味觉迅速识别出来自高热量的威胁,于是乎可怜的饼干就被晾到一旁,再也得不到临幸。

      “哦?情况怎么样?”
      对方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呃...伤得挺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醒的。”
      “我问人的情况。”
      “嗐,没什么反应,就一直盯天花板,也不说话,冷得很。”
      “伤是怎么个情况?”
      “看样子应该是炸伤。”

      纪晟眉毛一抬。

      那人接着形容:“腹肉缺了大半,肠子这些也溃烂不少,身体各种见骨的剐蹭伤;忙活整宿,医生边手术都边打算立死亡通知了,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半途醒了过来;那场景,就是活生生地起尸啊,医生吓得差点把手术刀丢肚子里去。”
      ...
      “然后?”
      “然后...然后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对方神色飘忽,“有点...怎么说呢,奇怪。”
      纪晟皱起脸,“你是在挤牙膏吗,说话一段一段的。”
      “哎呀哎呀...就,就是...发现他的喉神经损坏了。”
      “所以?”

      他跟初恋小姑娘似的忸怩,半天捋不玩一口气的话。纪晟表情愈发阴沉,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刨底,才见对方结结巴巴地吞吐:

      “所,所以...这人是个哑巴。”

      “喉,”他意味深长地一挑眉,调侃道,“这兄妹俩出厂规格都一个型号。”
      “不不...奇怪的是,他这哑了就哑了嘛,但...但还专门安了个合音器...”

      家大业大的纪富少抛来疑惑,“合音器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一般专门给哑巴用的说话机器,嗯...能跟大脑神经相对接,想说的话通过意念能传输到合音器上,它能自动转换成人声发出来;跟你们军部个人终端的意念连接挺像。”
      “这么高端。”
      “是这么回事,可,可是...”他又默了一阵,脸色不太明朗,“可是亥区,谁有条件去配这种子区尖端残障技术人员才用的东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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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早上九点,窄小的单人病床前围了三四个白衣大褂;毕竟人可是堂堂纪少将要求的重点看护对象。他们东一个调弄医疗设备,西一个嘘寒问暖,生怕怠慢了这位哥被少将问罪。

      “人醒了?”纪晟迈进病房,挺拔的身高顿时让室内萌生出拥挤感。
      “军...军长...”“军长。”...见大人物过来,纷纷垂首问候着。
      他蹙起眉头直摆手,“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你们先出去吧。”
      白衣们闻声三三两两出了病房。

      病患倚在松软的枕头上,耷拉着眼皮似乎陷入了与世隔绝的冥想。他皮肤透着近乎病态的冷白,整个人褪尽气色,额前手臂尚缠着绷带,更显脆弱可怜。

      纪晟散步般的逛到床前,冲人打了个响指。

      “小孩儿,身体感觉怎么样,没事了?”
      对方抬起眼,纪晟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明澈。

      他那两瓣嘴唇像封了霜似的淡素,也没张口,只听一声混了些许电子腔调的年轻男音传来。
      “我很好。”

      纪晟寻着发声源,看到他纤白的脖颈上扣了环类似项圈的装置,左侧端口还幽幽散着蓝光。

      他没直接打听合音器的由来,而是套近乎般问了句: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有点触动,轻眨了眼,翘长的眼睫像掠水的蜻蜓般匆匆一触。

      “解伶,”他迟迟发声,探向纪晟,眼底不知埋着什么驳杂,“解释的解,伶仃的伶。”
      “我是纪晟,纪元的纪,晟...”本打算如法炮制,结果发现自己没灌多少墨水,但仍一本正经地接了茬,“日成晟。”

      “嗯。”

      他转头又抛一句:“多大年纪?”
      “今年19。”
      “你这么小,爸妈干什么的?家在亥区?
      他的本音含糊地闷出来,“...嗯。”
      “是昨晚还是今天凌晨?在黎明街晃荡什么呢?”

      虽说语气散漫,可总掖着股盘审犯人的威慑;但解伶全然副无畏,还一本正经地回答:
      “散步。”
      “...”
      鬼才信啊好不好。

      没等纪晟再开口,突然被插了句嘴。
      “我妹妹呢。”
      “隔壁房。”
      解伶垂下眼,也没附更多关心,“嗯。”

      “你妹妹叫解俐?”
      “你知道?”
      “你还在手术的时候问的。”

      “哦。”他眼底本还有丝灵动,转瞬又恢复成一滩寂凉。
      “可是,在联邦系统里查不到她的名字,”纪晟颀长的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嘴角微扯,“看,也搜不到你呢。”

      只听那声低磁的合成腔直言不讳:“我是黑户。”
      “嘶...那你爹妈可真是无情,”他顺着对方的谎故作揶揄,“那小黑户,可以交代下你在黎明街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解伶毫不留情地赏吃闭门羹。

      “小屁孩儿,大人问话要懂回答,这叫礼貌,不能这样对军人哥哥知道吗?”
      他听得怪别扭,仰起脸复杂地看向这位快奔3的“军人哥哥”。

      “啧。”
      纪晟觉得他真是比严屹还难撬,话要么敷衍要么全是嗯嗯哦哦,还动不动不吭声,要不是有伤还长得好看,换作平常,这样的崽他能一个打十个。

      突然,门外响起声急促的敲叩;紧接着一道魄力十足的男音从外杀了进来:
      “姓纪的,你过来趟迷路也就算了,现在是在死病房里了?不知道待会儿要去汲沦?!”
      ...
      “...说曹操曹操到...”
      他就差把不情愿三个大字纹上帅脸,耷着铅重的步子踱去开门,迎面便横来一张严肃刻板的铁脸;即便如此,纪晟还能欠欠怼了句:“您老有何贵干啊?”

      “你的人醒了?”
      “好好说话,是我带回来的可疑人士。”

      “...”严屹低沉的气压全然没收敛的趋势,他撞开纪晟,径直朝病房里走去。
      纪晟被死对头这样一冒犯,火气立马就冲上来了,扭身就去掰他肩膀,手却触到阵僵硬。

      “哟,这两周恐怖.分子的破事倒把你喂精壮了啊,”见对方不知怎的跟解伶学起一副不理人的臭架势,又抬手往他肩背上一击,“撞人很疼的懂吗,我还你了,不用谢。”

      严屹撇过身来,脸色不大好看。

      “有毛病...其他人早就过去汲沦了,你多大架子要让别人请吗?”说完又板着那扑克脸,撞开纪晟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操,姓严的你才有毛病!”他十分厌恶地拍了拍自己被撞两次高定黑衬,“奇奇怪怪,嚷得比喇叭都响,溜得比兔子还快,你来这一趟就诚心想让我看你不爽是吧?”

      解伶全程没对死敌掐架投入半点关注。

      阳光跃过通透的窗台,暖洋洋地涂抹自己的雪白的被褥。他眼睛追着那些飘散在金灿里的透明蜉蝣,结果刚一挪去,小虫子就跑了,怪不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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