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哑》不爱熬夜的黑眼圈先生

5、第 5 章

　　汲沦位于亥区最荒芜的南端，而联邦所说的研究基地就建在这里。

　　沿路萧条瑟缩，大好的五月天映在这幅颓靡上，却显一派冷峭的穷冬凄凉。偶尔从瘠壤里钻出那么几幢颤颤巍巍的楼房，墙身蛀满淤渍，像是被尼古丁侵蚀已久的坏肺。

　　而现在，车里载着位轻浮拽痞的公子哥，更有个走哪冷哪的人型冰箱，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好死不死，这一趟纪晟跟严屹挤同辆车，而且居然是严屹主动提出来的！

　　他俩平时作为双箭头的眼中钉，仿佛身上长遍了对方的雷点，百看不爽，逢见必骂；自纪晟入军初识严屹，本以为会历经一段感天泣地的战友情，谁知第一面严屹就把他这个浑身傲骨的富家浪子揍了个稀巴烂。

　　这素不相识的，什么毛病！
　　纪晟姑且认为大概自己上辈子睡了人家老婆。

　　梁子足足结了七年，没想到这次行动里先是会议上两人被拉郎而严屹毫无抱怨，还有现在主动邀他坐同一辆车去基地，这一切反常操作简直闻所未闻，惊悚可怕！

　　纪晟路上一直瑟缩地偷瞄，心觉要么他一定有事相求，要么就是背地里干了对不起自己的亏心事；于是故作暗示地清了清嗓，两手交叠在脑后，整个上本身放松地后仰，摆出副静待坦白自首的热烈欢迎。

　　终于，严屹那比地平线还板直的嘴启封了！他喉咙轻滚，薄唇渐渐微张，马上就要宣之于口！

　　好啊，倒要看看你究竟想求我什么事情！

　　“你扣子崩掉了。”
　　“...”
　　“哈？”

　　严屹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胸口两粒不翼而飞的纽扣，它们不幸丧命于纪晟刚刚抬手放后脑的途中。

　　“我说，你扣子崩掉了，”他机械地复述一遍，“怎么，这两周恐怖.分子的破事也把你喂精壮了？”
　　被这样反戈一击，纪晟心里更不是滋味，“靠，你这老流氓眼睛成天往哪看呢！”
　　话虽这么讲，但彼此彼此，他倒也是个厚脸皮的人，索性任由领口敞着，肆无忌惮地袒露那一方锁骨线和沟痕。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谁是流氓谁清楚，”严屹可不想长针眼，毫无留恋地挪开视线，“刚刚一直瞄我的人是谁，眼珠子都快斜出框了。”
　　纪晟飘着轻蔑，“嘁，那还不是因为见某人闷着有话不讲，憋屈得要死，瞧那个闷骚样哦。”

　　这一句话倒把人给堵安静了，缄默许久，就在纪晟以为又要迎来一场冰河世纪时，终于听严屹缓缓倾吐：
　　“人哪儿来的。”
　　他故意问：“嗯？我的小情人可多了，你问哪个？”
　　“你丢在病房里那个。”
　　“哦，他啊，我和韩悦在黎明街迷路的时候捡的，还有个妹妹。”

　　严屹肉眼可见地哽住，神色恍惚，“...妹妹？”

　　“是啊...”不知怎的，纪晟脑海里突然闪出先前韩悦瞎扯的桃色绯闻，便又没脸没皮地讽了句，“哟，严少将还想打人家小姑娘主意，啧啧，老牛吃嫩草，犯法知道吗，趁还能浪子回头，听哥劝，赶紧悬崖勒马啊。”

　　严屹没理睬对方欠揍的胡言，咬着前句话落紧接追问：“他们是怎么到黎明街的？”
　　“你这么关心干嘛？”
　　“没什么，就觉得很奇怪。”
　　“喉，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觉得奇怪。”
　　他语气有些急促，“所以是怎么到黎明街的？！”

　　但纪晟就是不想透露太多。

　　“严少将，”他扒着门，嘴角勾起笔坏笑，把骨子里的慵懒揉碎在唇齿间，“咱们到了，下车吧？”
　　“...”
　　纪晟仿佛听见了对方咽下的千万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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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舌在断壁的夹缝中怒绽，事故现场如临末日般，狼藉可怖。

　　方圆251亩的筑地，趟着一连片似拆迁爆破后的颓垣破瓦，糜烂在偌大的废墟之上，活像只被蚕食内脏的巨兽，怀抱着千疮百孔，一齐与硝烟死睡。

　　昨日先遣的救援组在事发地熙来攘往，伤亡人员早已收整干净，上报统计共169具尸体。纪晟不清楚原本人数，因而联邦所说的“没有幸存者”目前也无从考证。

　　“军长，”听见有人喊，他仰起脸，瞧见是自己A军团的新人，“军长，这是...鉴定报告。”
　　他拿过蒋和递来的数据屏，满脸狐疑，“鉴定报告？”
　　“嗯，痕检那边...做出来的，说要给你过目。”

　　纪晟皱眉头浏览完一串又一串化学分析式，仿佛回到学生时代被支配的恐惧，脑壳直发麻，“给我看这个干嘛？”
　　“是...所有检测到的爆炸现场炸.药残留，救援组他们的人说要给军队长官交代一下。”
　　“没意思，少来这套表面工作，”他抛完话便把屏幕一股脑丢进对方怀里，“都什么年代了，眼睛放低点好不好，破事琐碎都要跟领导汇报？专业的东西塞给专业人士解决，哥我可不是搞学术的料。”

　　数据屏像个烫手山药，在蒋和手里忙不迭咕噜两下才接稳。
　　作为刚进队不到三个月的新人，老早就听外界吐槽纪晟仗资本入军当官，还欺压下士，今儿倒是领略了。
　　“嘁，什么臭脾气...”
　　他冲那正往废墟里去的背影就是通鬼脸，谁知转过身差点跟乔瑾言撞个满怀，急忙后刹，都快劈个下腰了。

　　“啊...嗨...嗨，小乔？你过来啦？”

　　今日份的乔瑾言一如既往是位粉嫩佳人；她栗色的柔发乖巧地盘在脑后，月牙眉掩在刘海里若隐若现，配上甜美可人的脸蛋，完全不愧对联邦军花的美誉！

　　她手指勾了勾鬓侧碎发，莞尔一笑，“对呀，刚到，晟哥呢？”
　　“...”

　　是的没错，这位令联邦万千少男魂牵梦绕的女神居然一直对纪晟这个拽逼有意思！简直就是煮鹤焚琴！牛嚼牡丹！！暴殄天物！！！蒋和可不愿意美女栽进渣男的坑！

　　“小乔，怎么还惦念着他啊，别老吊一棵树上，天下何处无芳草是不是？军长这种人你看，脾气差，风骚又浪荡，背地里还不知道谈了多少场呢，就是个纨绔的花花公子哥，哪儿配得上你啊！”

　　女神不高兴地拧起眉，“干嘛？你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就问一下他人在哪，你训我干什么啊？”
　　蒋和一听误会大了，憋屈地涨红脸，“不...不是！我没有训你，就...”
　　“那你是想跟晟哥竞争我咯？”
　　“没，才没有！我只是想跟你讲，他这人刚才还...”
　　“你没戏！”
　　“不是...哎哎，小乔...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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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晟已经探入疮痍内部，磨着焦黑的碎屑，踩得脚底嘎吱作响。

　　这也太干净了，他想；就算是杀伤力再大的炸.药，也不可能把里面所有东西都炸升华吧？
　　他随即拦住个救援组的人，开口就是通让对方难以招架的致命连击：“喂，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联邦叫你们过来是当搬家的？里面原本的东西呢？为什么全部清走？是装了什么金银珠宝怕我们看见偷了抢了，见不得人？”

　　那人段位不敌没心没肺的厚脸皮高手，当即怯下胆，哆哆嗦嗦支吾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又被当头砸了句“我要见你们救援组长官”，一个趔趄，赶忙三步并两步跑开了。

　　纪晟叉着腰，兀自踢起地上零碎的石子，一边烦躁地咂嘴。
　　“啧啧，什么玩意儿，安排我们过来是替他联邦看毛坯房的？”

　　折腾完地上，他又扣起被炸得几乎只剩一半的墙壁，然而除了撵来嵌进指甲缝里的灰土，也没发现其他可疑。

　　“军长，”一旁的隔间里飘来赵谋的声音。
　　纪晟手往裤面上乱拍一气，轧着脚下的废渣循声迈去。
　　“别喊军长了，在特遣组里撑死也就算个队长，”他坏笑着说，“怎么，有什么发现吗？”
　　赵谋站在原地，指节抵着下巴，怔神地望向不远处，“这附近墙体都是水泥和的，你看那边，材质不一样。”
　　纪晟顺着他视线方向挪过目光，那一片的确略显突兀，在如此狂妄的轰炸里仍然尚存几堵挺立，比这堆软墙要顽固得多。
　　“是不一样，那边才像是个正儿八经地研究基地嘛，走，过去看看。”

　　还谁知，没等步子迈开，就被声不知从哪儿晃来的油腔给喊住了。
　　“哎哟，这不是纪家大少爷吗，过来现场也不提前通知下，搞得我们救援组都没点准备，让您见烂摊子。”
　　他斜睨起眼打量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不速之客，认出是军部里的袁华，没想他堂堂一介上校居然会被派到救援组里执行任务。

　　“有话就讲，别扯些客套话，”纪晟朝对方一抬下巴，“你是组长？”
　　袁华腆着张满脸堆笑的皮囊，“是啊，昨晚刚到，比你们快一些。”

　　“哟喉，”他从嗓子眼里哼出声讥嘲，“那联邦可真是大材小用呢，把上校任作组长，多委屈大哥你啊。”
　　袁华嘴里也不知暗捧着哪出讽喻，“哎，都是从子区调到亥区，咱们处境是一样的嘛。”

　　纪晟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大热天中午闷在堆废骸里本就躁热，还要搁这跟人玩文字游戏，他可挑战不起这份耐心。

　　“少来恭恭敬敬的，听了怪恶心，我可担不起‘您’，有什么说什么，绕来绕去的没意思。”

　　袁华眯起眼，噙满混迹官场的赔笑，又走上前拍了拍纪晟臂膀，敞开话匣奉承：“哎呀，果然是年轻有为的纪少将！啧啧，这个行事为人就是不一般，透着年轻人的率真坦诚！怪不得当得了大官哪，要是联邦能多培养出几个像你一样有为的人才，那才真是兴邦了啊！”

　　纪晟的脸冷成过夜的馊饭，赵谋识相地挪开步子，知道自家老大马上要宇宙爆发了。

　　但对方倒没这方面意识，全然没收敛趋势，转而还认亲似的拉起他肘腕，当场被纪晟撒开了。

　　“袁华你他妈有玩没玩？！老子是来调查的不是陪你玩儿过家家的！”他脖颈贲张的青筋顺着咧开的领口一路延至衣下，轰烈地砸来压倒性的怒恣，“就问你，研究基地为什么在我们来之前就清干净了？！关于这里的资料凭什么联邦半个字都不透我一句？！叫我们大老远过来就是当个跑腿的吗！”

　　对方笑意褪下三分，却也没显怯懦。

　　“纪少将，你这是何意呢，没必要发这么大火呀，这好端端的不是？”
　　他眼睛沁着烦躁，“你他妈有屁快放！”

　　袁华顿了顿，眼睛捂在眶里辨不清底。

　　“唔...这么着吧，我实话坦给你，是联邦叫我们先把这儿腾干净的，也不是说故意不给你们看，就只是...当下不太方便...”
　　“有病，”纪晟铁着脸，“大半夜喊我们过来调查，还他妈连事发现场都不给看？这是特意批假来给我们旅游的？”
　　“哎，联邦这边貌似是要筛查些什么，不过都不要紧，等我们负责这块的都整理好啊，一定第一时间把资料传给你。”

　　纪晟没再继续吱声，正当袁华寻思着他要在这个话题刨多久时，又冷不防听见对方开口：
　　“169人的尸体运到哪儿了？”
　　他没想会被问这么一出，脑袋里原本盘算满当的话全给搅乱了。

　　纪晟垂下眼，耳钉在烈阳下反射出一记犀利，“问你话呢。”

　　“这个啊，嘶...都运到尸检所了...”

　　他齿间泄出声蔑笑，“呵，亥区哪来这么专业的地方？还尸检所？”
　　“亥区怎么样也是隶属联邦管辖嘛，就算撒手了这么多年，但原本该有的设施还是建了的。”

　　纪晟不安分的脚又开始碾磨起地上的石屑。
　　“什么时候能出尸检报告？”

　　见这位难对付的主终于有了松嘴的趋势，他语气里都不免掺进几丝上扬，“欸，就这几天，5月4号前呀肯定能处理完，再等联邦上边的批示下来，所有这里的资料和档案都能解禁了，一定第一时间交代给你！”

　　“哼，最好是，”纪晟正眼没给半个，吊着他向来的轻浮，和袁华冷漠地擦肩掠过，“赵谋，我们走。”

　　空地外三三两两聚着人，一眼就能瞟到严屹这个近190身量的大块头卡在一圈列兵中央，脸色也没见比自己好上多少。

　　纪晟阔步走去，揶揄道：“怎么，也被下逐客令了？”
　　严屹招呼走旁人，撇过那张血海深仇的苦相瞅了他一眼。

　　“喂，少在我面前装哑巴啊，瞧你委屈巴巴的样子，难不成还被人欺负了？”

　　对方没搭理他的碎嘴，侧身摁着耳内终端扼要地嘱咐着。
　　“...嗯嗯，知道了；好，先这样安排，我们马上过来。”
　　纪晟眉毛一挑，多年的部队磨炼让他立马察觉出不对劲，“到底又发生什么事了？”
　　“...”
　　严屹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从复杂的神情里抽离。
　　“住民区的摩弗，东边划地有家笙歌酒吧。”
　　“嗯。”
　　“11：30左右发生枪.袭，”字在他齿间艰难地硬凑，又默了半晌，继续掖着情绪补充道：
　　“死了169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