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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从联盟军部坐落的亚比利尼驶往位于巴别的黑市,路途斜跨整个亥区。

      渐告罄的薄暮淡却了乍到浓情;从先前满派艳云滚烧,殊不知间洇融成一滩淅沥寡水,像是只缓缓散尽灵力的古兽;等回过神再发觉时,苍茫的阔空上已经不携黯彩了。

      然而老天爷费尽心思编织的波谲云诡似乎并没有博得尘民关切。

      待晚霞落幕,闷燥的干风也渐覆上一层舒爽,笼在其间的人们好似出岫的昏烟,从淌满锈迹的危所里荡出;远远瞅见几辆与周遭大相径庭的奇车,老人家眯开耷拉褶皱的浑眼,假作心不在焉地斜睨,嘴里还止不住嘀叨是哪户败家子长了眼衣锦还乡,一边又赶忙蹒跚着把追车尾嬉笑的娃娃揪回家去了。

      “亥区这帮民众,也真是可怜,嗐...”
      当代著名八卦话痨小王子开始关心民生。
      “哎哎,老大,你说联邦...真就打算一直这样撒手不管啦?好歹也有几万人,全扎在这犯罪逍遥吃穿都愁的鬼地方,嘶...真的,不是我政治.立场有问题,暴乱那可确实是迟早的事情;”韩悦状似认真地婆娑起下巴,“不过为什么联邦要把亥区分割开来这么多年呢,而且子区刚一出事,亥区凑巧就闻风而起啊,这么多年它不乱偏偏掐着这个时间点乱,啧啧,怎么想都...”

      车已经开了不过四十分钟,本就枯燥无聊的时光耳边又添了这么一味催眠剂,纪晟觉着自己正在疲劳驾驶的边缘来回试探,忽又察觉聒噪一淡,扭头逮见韩悦这小子被窗外掠过的红衣美女牵了眼魂。

      天降的好事。

      他在座驾里调了个舒坦位置,庆祝人生短暂的安宁。

      然而韩悦的声音没多久就贴了过来:“卧靠刚刚我看见个女的!好他妈漂亮!”

      “那你可以多看几眼。”纪晟头撇向一边,并没有对这个话题产生丁点共鸣。

      “可是车都开远了,”听起来腔调还怪委屈的,他身子直起来又往窗边凑,“亥区居然能遇到这么好看的...”

      老大嘴里“嘁”了声,心不在焉地揶揄道:“保不齐你当时给我算的桃花是贴自己身上的。”

      “才没有,报的就是你的生辰八字!”当事人立马澄清自己情报出错的假料,“人大师说了,我的桃花要等自己发掘呢。”

      “那睡觉去吧,梦里一棵桃花树都能掘出来。”
      “喂!有你这么开导队友感情生活的吗!”

      见纪晟带头阴阳怪气,韩悦愤愤把聊天的寄托抛向后座:“小赵,你刚刚是不是也看见了那个妹子,巨他妈好看啊。”

      赵谋身杆笔挺地端坐在位,双眼囧囧有神地目视前方,在昏暗的视野里看得人直发怵。

      “喂喂,小赵,赵,赵谋?”韩悦狐疑地起身,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只见对方脸上古怪地泛起一晕数码波澜,底下赫然是副安眠的睡美人。

      “好你个假正经,老大,赵谋在这开伪装面孔睡觉呢!”韩悦又气鼓鼓地瞄上几眼,更生气了,“靠,他还戴耳塞,要造反了都不想听你话了!”

      不想听谁的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纪晟置若罔闻地调开显示仪查看目的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检查了,生怕又被二流副队给输串首字母拐去哪个山沟沟里。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黎明街初遇解伶时的景象。

      迎着瑟缩的晨曦,那个蜷裹在血泥污沼里的人像是耗尽生命最后一口气似的抬眼。
      纪晟辨不清眸底究竟是怎样的情绪交织,现在回想起来只觉着表情悲凉;尤其是解伶这样一具冰冷的轻壳子,叫人完全意料不到能承载如此悲痛的神情,是不是每个濒死的人都会有这样攥住救命稻草的渴望。

      他想着想着又暗自纳闷。
      解伶究竟是背负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心甘情愿让他把年仅10岁的妹妹也拖下水,一齐留在军队成为需要被禁制对待的嫌疑人。

      “老大,老大...”
      韩悦的声音把他从自己的意识里拽了出来。

      “怎么?”

      韩悦的表情跟当初骤然发觉信号丢失一样僵硬,纪晟心底也随之萌生不好的预感。

      “你看这个...咱们车子的显示图标...”

      那原本应呈现三个绿色光斑的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两点孤零,游走在黑漆的底图上,诡异得像两只交错开的眼睛。

      少了一辆车。
      最后那辆。
      就这么凭空从偌大的地图上消失了,再也找不到讯号。

      ---------------------------

      乔瑾言愤怒地踹了轮胎第二脚。
      “靠,搞什么啊,半路爆,真会挑时间。”

      解伶趴在窗沿,刚冒出下车的念头就被对方浇灭了。
      “好好待车里照顾你妹,外面黑灯瞎火的还不见什么人很危险,谁知道藏了什么鬼。”

      解俐似乎有些晕车,在路上就好几次打开窗想透风,现在正疲乏地窝在座角,被汗水洇湿的刘海贴在额前,整个人像溺水般苍白虚弱。

      “你还好吗?”

      她向解伶投来一眼有气无力,低低地“嗯”了声。

      于是解伶就下车了。

      “...”

      他在夜幕和黑衣的衬托里通体病白,从高底座的车厢纵身跃下,像极了被月光恃宠的黑豹。
      “情况怎么样。”
      乔瑾言正蹲在漏气的轮胎旁愁眉苦展,冷不丁听到这声电子腔,花容失色地扭头,“我艹...谁,谁让你下来的啊,走路也没个声,去去去,小屁孩别在这给姐姐捣乱。”

      “情况怎么样。”
      解伶又面无表情地复述了一遍。

      她不知怎的心尖颤了一下,漫上股没由来的恐惧,但很快就被这小子纯良无害的幼脸给抚平了。

      “情况...不太乐观,我们这辆车信也突然没了——”乔瑾言想了想,纠正道,“不,不能说是这辆车,是我们到的这个区域被屏蔽干扰了,我终端也没办法连接到晟哥他们。”

      解伶听完,反而没蹲下.身跟她一起检查轮胎的情况,倒开始摸索起车身;手铐限制了大幅度的动作,他只能盲人摸象似的一点点挪移,清冷的月光在腕部两圈金属上涤荡,不时浮闪出厉人的凉光。

      乔瑾言注视着他奇怪的举止,满脸狐疑:“你这是在干嘛,擦车呢。”

      “检查有没有被安屏蔽器。”

      “你怎么知道一定在车上?”女人的直觉恰合时宜地涌上心头,她不禁幽幽眯起眼,“不会是...”

      解伶缓缓解放手里动作,冲对方亮出自己行动力禁锢被的铁证,“乔姐,我除了换衣服,其余时间一直被铐着的。”

      乔瑾言刚想说什么,又被对方平静地掖了回去:“而且,我上车前一直被关押在禁制室,已经被搜身过了,连准备屏蔽器的机会都没有的。”

      分明只是七点多的光景,安静的街道上却几乎觅不见人影。路边的枯枝杈随晚风干涩地摩擦,剐蹭出抓耳的沙哑,挠得人心发颤。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还只挂着单薄的背心热裤,感觉到凉意。
      “那你怎么就确定一定被人安在车上?”

      “如果是装在附近某个区域的话,按理来说前面的两辆车应该会比我们更快察觉到屏蔽。”

      乔瑾言蹭了蹭自己发冷的上臂,“不对呀,照你这么理解的话岂不是也可以等我们过来,然后打开屏蔽器干扰,接着趁猝不及防的时候扎爆胎?”

      解伶已经把车身检查大半了,正俯身摸索另一侧的车门,冷道:“你觉得,以我们的行驶速度,是不是会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干扰的时候就开走了呢。”

      大姐姐哑然。

      “故意扎胎,和开启屏蔽,”解伶身子归正,纤长的两指间衔了一只精密小巧的仪器,不急不缓地轻道,“两者是同时的。”

      ---------------------------

      原本错开驾驶的计划就这么被打乱了。

      先是严屹的车定位到末辆最后信号消失的地点,变更路线折了回来,最后纪晟也调整方向后一步驶达。
      远远隔着挡风玻璃就瞄见解伶和严屹两人在一侧隐匿的角落里不知交流些什么,他望着解伶身上的白色衬衣,神色一愣,没等再往深想就被一阵轻扣搅和了分神。

      车窗外冒出乔瑾言兴奋的脑尖。

      纪晟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视野立马被雀跃的军花给挡了个严实。

      “晟哥!你可算来啦!跟你讲刚刚真是有惊无险,乱象丛生哪!”

      听她这番描绘,还以为这一队弱病残幼是从哪窟丧尸潮里逃命出来的。
      他漫不经心地冷哼一声,想再往解伶和严屹的方向探去,视角却被车身遮住了,连半根头发丝都寻不着。

      “晟哥,你抓的那个小家伙脑瓜挺好使,他蛮机灵的,”乔瑾言压根没注意对方正打算回避自己的热情,依旧止不住地嘀叨着,“刚才也是他发现屏蔽器藏车身上了。”

      纪晟貌似被勾起了些兴趣。
      “所以你们这情况,已经确定是人为的?”

      对方把头点成小鸡啄米,“对对对,不知道是哪股势力要整我们,具体的一些情况我也刚跟严屹说过了,我再跟你...”

      “姓严的人在哪,我直接找他问话去。”

      乔瑾言大抵也是没料到自己被忽地泼一瓢冷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应该...应该跟他带的人在检查我的车吧,不大清楚。”

      “噢。”
      “欸欸!”
      见纪晟真要跑,她下意识间赶忙拽住了手肘,收获来自对方扭头一记盛满不解的凝视。

      乔瑾言满脸堆笑,烫手似的尴尬松开,毫无底气地附上辩解:“当,当事人来讲...不是更好吗。”

      纪晟又往那个方向瞥了几眼,还是没捕捉到人影,索性收回视线,下巴朝对方颇为戏谑地一扬:“那你长话短说。”

      军花明眸里迸溅出彩票中奖般的兴奋。
      “嗯嗯!刚刚解伶他不是发现车上的屏蔽器了嘛,这个屏蔽器设置是远程开启的,而且只要开启运行,上面的一层机关就会脱落,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发现车子莫名其妙信号丢失之后接着就爆胎的原因。”

      “这都是解伶发现的?”

      乔瑾言没想到纪晟听完第一反应是这个,又感觉自己如果被这么一比较,莫不是会显得智商比一个刚成年的小屁孩还低,只好讪讪说:“嗯...也不全是,他就...提供了些思路嘛,小孩子思维上还是要比我们大人更灵活一些哈。”

      “然后呢。”

      “然后就要离远些去找信号嘛...”乔瑾言支吾半天,才又吭声,“现在这小男孩,都知道要礼让女士,说他去就行,嗐,拦都拦不住,结果还没找着严屹这队就来了。”

      其实是她把终端摘下来,刚想挪步子就被萧瑟吹起一身鸡皮疙瘩,结果旁边的解伶莫名其妙抢过自己手里的终端,扔下句:“大姐,你要多锻炼身体。”就扎进了路边的枝杈里殁了行迹,连她也没想到为什么找信号会跑去那里找。

      “那他现在人呢。”

      “回来了,”乔瑾言感觉纪晟语气有些奇怪,觉得他这是担心人跑路,忙补充道,“放心啦,刚才还瞧见他在那里晃悠呢,妹妹都坐车上,不敢乱跑的。”

      纪晟蹙眉,“我怎么觉得,他没戴手铐。”

      “啊?他换衣服的时候...取下过一次,不过后面我又给戴上了的呀。”

      他又没头没尾地问道:“解伶穿的什么衣服。”

      乔瑾言回想起那春色泛滥的后视镜,不由得老脸一红;她当时哪有心思记这么多,视线全被那雪白的胸脯和腹肌勾走了;何况到后来黑灯瞎火的,车子还诡异地遭受陷害,自己更腾不出心思去注意人家穿着。

      “忘,忘了。”
      脸上的红晕还没降下来,回答得相当真诚。

      ---------------------------

      解伶看见了那张和自己一样的面孔。

      他穿着一袭死白得衬衫,站在枯槁的枝杈间,身后那些树条在冷风中摇曳,却像是一种不言而喻的颤栗。

      “嘶...”乔瑾言又抱起了双臂,“靠,怎么就突然冷起来了。”

      丛中的那个人影要跑。

      解伶心倏然一紧,忙夺过对方手里的终端,不等大姐蹿出反应,他抛下句自认为不失礼貌的问候便追了过去。

      光秃的树林里荆棘丛生,但他脑海里只有追赶那个身影的念头。
      密密麻麻的枝杈像一重重死循环的迷宫,凄厉的焦黑漫卷着脚下寸土,眼前是不见终点的混沌,那些恣意伸展的利枝像是恶魔的森爪,毫不留情地剐裂投怀者的肌肤。

      解伶冷静理智的大脑从来就没这么迷失过,他在迷茫间不知道跌撞磕碰了多少次,雪白的皮肤上被嫣红刺得深刻。
      然而那人却像只幽灵般,没入这片枯海里就湮灭了,任凭怎么发掘依然杳无音讯。

      “...”
      解伶又一次试探性地喊了两个字。
      回答他的没有空灵的回音,只有胸腔里的阵阵鼓动和一片瘆人的沙沙作响。

      他压制自己的燥热,逐渐冷静下来;自己已经找了十多分钟,这个时间足够严屹和纪晟的车折回来,要是发现自己找信号这么久都没见人影,不知道又得编纂什么荒唐来应付才好。

      解伶淌着沿路踏碎的痕迹走出了枯树林,入眼便是三辆蹿着昏灯的车;他整理好情绪,不迫地融了进去。

      先是严屹看到了他。
      然后是程井然、徐旭和马雅。
      接着到小声惊呼的韩悦,再拐到不知所以的乔瑾言,最后是正朝自己走来的纪晟。

      解伶呼吸一滞。
      所有人都在看他,眼神失魂。

      就像在基地里昼夜盯着自己的机器。

      “你怎么穿的黑色衣服。”纪晟低冷的嗓音不携感情地覆上耳畔。

      “我见你刚刚穿的,明明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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