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哑》不爱熬夜的黑眼圈先生

18、第 18 章

　　原本还算宽敞的驾驶舱瞬间腾升起剑拔弩张的意味。

　　周遭的墨色似乎又沉了几分，絮絮尘埃依旧在明晃的车灯里躁动，密窗严丝合缝地隔绝掉外界风号，将里内一切暗流涌动的情绪酿得诡妙。

　　“咳咳...”
　　纪晟这腔清嗓暂时搅破了当下尴尬的死寂，却让后座原本东倒西歪的韩某一个激灵笔直起来，发扬向小赵同志学习正襟危坐的可贵精神。

　　这声倒也不是故意咳给韩悦听的，他小毛病多了去，要每一个都这么有心矫枉纪晟迟早得咳出肺炎来。

　　他目光不言而喻地落在副驾内一脸无事发生的小冰块身上，对方仿佛没有察觉般，两双眼睛深刻地目视前方，也不明白所及之处究竟是哪片空气这么吸引人。

　　“解伶，”纪晟轻喊他的名字，尾梢略带玩味般，把字咬得勾人，“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当事人继续做哑吧，盯完空气又开始盯操作面板了；仪表上那些忽闪的提示灯反射进他明澈的眼瞳里，映射出写满“危”的红光。

　　“我记得当初放到乔瑾言车上的那袋衣服，里面的颜色就只有黑灰，”说完，他又擅自补充，“都是X品牌30年预售的春夏新款，阴暗系列，品牌方友情赠送给我的成装。”
　　然后就被你一个麻袋打包到车上给队友当便衣换。

　　解伶终于有点反应了。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挂的金贵，又伸手摸了摸柔滑的材质，心觉跟基地里千篇一律的“狱服”并没有很大差别呀。

　　纪晟淡笑，“怎么，不信我？”
　　“我会给你钱的，”他没料到对方小脑袋瓜里会蹦出这个话题，还顿了顿，接着真挚地添道，“和之前你给我买的牛奶饼干一起还你。”

　　怕数额震慑到未入尘世的孩子内心，他直截了当地形容：“你要怎么还？卖.身都不够。”
　　谁知解伶朝他认真一歪头，冰冷的机械声线都仿若掺了丝求知欲。
　　“卖.身是什么。”

　　“扑——”被赶到后座的韩悦冷不防没憋住，瞬间笑出声，“靠，你小子是真纯情还是假纯情，哎哎老大，他芳龄多少啊今年。”

　　“19.”解伶自己回答。

　　“你19？”
　　说完，韩悦便探身扒拉起前座，扫描机似的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最后深中肯綮地评价道：“你真是长了张未成年的脸和未成年的脑袋！”

　　解伶微仰起头，眼底盛满认真，为自己毫无辩驳力地证明：“我脑袋很好用的。”

　　“所以，是你一个人想出那枚屏蔽器被人装在车上的。”
　　纪晟冷不防抛出个肯定句。

　　他不想自己信息暴露得过多，于是酌情抹了些功劳：“是我跟乔姐提了下，她想出来的。”

　　纪晟没循着解伶方向继续发问，视线又拐回了前方的挡风玻璃，若隐若现的路灯似是在昭示目的地的将临。

　　鉴于乔瑾言的车发现被安装屏蔽器，又不幸爆了一个胎；怕车里先前还被某些“别有二心的人”动手脚，他们暂时把车调为隐身模式停靠在路边，纪晟也联系留守军部的范征，吩咐他们适宜时再来取车。

　　当然，这个“别有二心”的人具体指代谁，大家到底都有个不成文的猜测。

　　乔瑾言拉着解俐挤被迫进了四个人的车内，心里叫苦不停，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扫地出门，还拖家带口的寡妇。
　　可谁叫严屹这辆车比较大些，总共内置了两个排位。她暗自祈祷希望跟严大哥这队能相处愉快些，结果没想到前脚刚抱解俐上车，后脚便一不留神踩到同座，光荣地收获开局失利，只好不停地复读“对不起对不起”，连再去正眼瞧对方的勇气都灰溜溜地散掉了。

　　“没事。”
　　说话的是严屹队里的玛雅。

　　听声音还挺清朗，乔瑾言觉着要搞好关系应该问题不大，索性鼓足勇气跟对方打了个照面：“嗨美女，我是晟哥那队的乔瑾言，你就是玛雅吧？”

　　她留着一头比解俐稍长的侧分短发，深邃的眉眼里镌刻着孤冷，嘴边同样很敷衍地答了声“是。”
　　“嗯...”

　　果然，严屹这队里的人就没一个健谈的！

　　乔瑾言腆着假笑，也漫不经心地附和句：“幸会幸会，以后多多关照”就头撇一边跟解俐大眼对小眼了。

　　解俐的晕车情况看上去有所恢复，只是还笼着股病怏怏的弱气；她把手下意识往人家小姑娘额前一贴，柔软的皮肤瞬间递来阵滚烫。

　　“她，她发烧了！”
　　乔瑾言一抬眼，恰好对上了最前排严屹投来的目光。
　　“小姑娘发烧了，”她忙复述一遍，“你们车上有没有什么药呀。”

　　“区区一个小发烧吃什么药，闷一阵就退了。”来自前排知名糙男徐旭的钢铁回应。
　　“喂，人家10岁大的孩子，还刚出院，又跟我们一路颠簸过来，身体哪经受得了这么多嘛。”

　　“乔女士，”，糙男旁座传来句彬彬有礼，“我这里放了些药，你看下有没有能给小孩吃上的。”
　　乔大花痴循声仰脸，程井然正友善地给自己递来一盒小药箱。

　　简直就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感觉小程即将入选自己的心动男神名单里了。

　　“谢，谢谢你啊...”没想到严屹队里存在这么平易近人的男同志，“真贴心啊，出任务还带药箱呢，一般不都是准备医疗箱吗。 ”

　　程井然矜持地笑了笑，“那个自然也有。”

　　她快速在小药箱里翻找一遍，发现里面放的不是什么儿童感冒颗粒就是儿童清热解毒胶囊，三分之二都打着小孩的招牌，敢情人家还是看在队内有小孩才特意准备的？

　　没过多久，前面的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已经到达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了。

　　严屹随即把车调整为手动模式。
　　单座的驾驶舱内空间宽敞，他娴熟地操作着仪表，拨转方向盘，将车子拐入另一个弯口。
　　为掩人耳目，他们不能和纪晟一前一后没有距离地同时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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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靠，终于到了，”韩悦一下车就开始发牢骚，他像鼻塞已久的病患扎进鲜气当中，不管不顾地喘息着，“憋死我了憋死我了，怎么电驱的车也晕。”

　　“体质问题，你虚”纪晟也迈出了门，毫不委婉地说；他扭头看见在车框边沿伸脚试探的解伶，把人又一次像逮猫猫似的抱了下来。
　　“谢谢。”对方把搂在自己脖颈的手退了下来，冷淡的合音器轻语致谢。

　　他放低视线才能看到解伶垂笼的睫毛，这个视角不禁让他回想起初见解俐的时候，怎么这兄妹俩身高上也完美复刻了对方的劣势。
　　“多喝牛奶。”纪晟蛮不走心地揶揄；这家伙应该挺爱喝的，先前给他买的那顿粗糙晚餐，一大瓶牛奶就被率先扫了个精光。

　　一旁的韩悦牢骚发完，掸了掸便服，挎起填满武器的背包朝纪晟笑嘻嘻地称呼道：“日成哥。”
　　平时虎了吧唧的，临到关头倒也是能机灵地重拾前线神智。

　　这是在出任务时为避外人耳目，私下约定好的假名。纪大少将单名一日成晟，也没那么多心思编花名，索性就喊日成了。

　　纪晟坏笑着看向对方，回赠句：“涵涵。”
　　当初韩悦在部队里打赌玩输了，不知是谁带头嚷声涵涵，结果被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逼着叫上了这娘里娘气的假名，每次出任务，这位自诩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听这声雷音灌耳，不禁心口绞痛。

　　“不行了不行了，真遭不住，我下次一定得该一个。”韩悦面红耳赤地嘀咕。
　　“喉，自己打赌输了，还想抵赖呢？他们本来还起了‘啵啵’和‘耶耶’你又不想用，怪谁？”
　　“靠靠！别提了！”他薄脸更红了。

　　起初刚进部队的时候，韩悦就是个不谙世事的撒娇精，逢人就黏黏糊糊地亲脸，拉着拍照比耶，这等佳事一直流传至今，他现在是跳进海里也洗不褪这骚包的光辉形象了。

　　“诚心要拿黑历史整我是吧，都说了我那时候年龄小，就...要亲近点搞好关系嘛！”不想再提这糟心的陈年往事，他干脆拐了个弯，“啊那什么，小范给咱们定的住所叫啥。”

　　一旁的“阿朝”赵谋同志面不做声地从车上下来，正经道：“亥南庄馆。”

　　名字听起来就不失财力，更何况是范征选的，这就说明一定经过了万千数据的比对权衡，它的安全防范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

　　果不其然，前脚刚在谈论，后脚曹操的终端通讯就紧凑地接了过来。
　　“我看你们的实时定位，应该到了。”

　　担心附近闲杂人士起疑心，纪晟把对话调整成意念传输模式。
　　‘嗯，刚到，把亥南庄馆的具体信息再拷我一份。’

　　听那头隐约传来阵捣鼓，他都能幻想出范征为了薪水扶着眼镜忙上忙下的奔波样；随即耳畔蹿来声接收提示，他拨开腕口佩戴的显屏，密麻的图文一点点在界面延展。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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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别这个地域是亥区罪乱滔天的重灾区。
　　阴暗的时令恰到好处地描摹着它的芜秽，谁也猜不准身旁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是否端着只伪善的假面。

　　他们的车也跟乔瑾言那辆半路抛锚的一样，开启隐身模式停泊在了安全隐蔽的角落。
　　期间纪晟跟严屹联系过一次，两行人差距六分钟的行程，对方稍稍落后，更因为解俐途中的发烧，他们的处境更加危险；两个女人，一个孩子，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罪犯跃跃欲试的可口点心。

　　他难得跟严屹憋了些掏心掏肺的关心话，谁知“路上多注意”挂在嘴边刚吐大半，就听对面一阵嘈杂，显然是不巧遇到找麻烦的了；严屹没空理会死对头的矫情，一下子就挂断了终端通讯，他铁汉柔情的文字就这么讪讪咽了回去。

　　“嗐，‘山哥’那边也是麻烦哪，”韩悦说得轻飘，也不知道是真担心还只是走个嘴上形式；果不其然没走多久，他就像是醍醐灌顶般猛然醒悟，“我操，‘阿花’跟他们在一起的！”
　　“...”

　　小乔姐姐要是听见自己槿婳的唯美假名到韩悦这变成了阿花，准会气得一千米冲刺跑过来揍人。

　　“我靠！你妹妹也在那呢...”他又把目光拐到镇定自若的解伶身上，对方很礼貌地抬眼与对视，也分明写满“你才知道”的无奈。

　　“涵涵，”赵谋有心提醒，“现在是外面。”

　　韩悦忍痛割舍掉找人一齐为他们祈祷的念头，安分把心思回转到同样处境堪忧的时下。

　　他们周遭也徘徊了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的混混，衣不蔽体地洇在片晦暗逼仄当中，双眸饶有趣味地纠缠着这行人，视线滑腻得叫人脊背发凉。

　　面对这种局势，只能尽量避免任何过激举止；如果率先挑起是非，在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下，无异于在海水里投入血尸，最终只会引得群鲨撕咬。

　　在任务出发前他们的终端就已经各自串接上了队友的通讯频道。
　　‘老大，要不要甩掉他们。’韩悦在意念通讯里无声地询问。
　　那几位来者不善的纹身痞汉已经越咬越近了，真不知道他们这四个谁能勾起歹徒邪念；刚这么想，韩悦立马灵魂回笼般又转向了解伶；不会是看中这弱小子好欺负吧，而且还被锢着手铐，模样确实还更好凌虐了。

　　‘老大老大，他们不会是冲解伶来的吧。’
　　纪晟回赠了他一句阴阳怪气的嘲讽：‘你觉得我们一群人高马大的，押着一个瘦不拉几的，那些人会不会认为我们跟他们才正好是一伙的呢。’
　　‘哦——！’韩悦醍醐灌顶得十分夸张，‘也就是说！呃，也就是说...不对啊，那，那些人跟着我们，他图啥啊？’

　　赵谋同志旁闻这段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的降智对话，他的慧脑不允许耳朵再听下去，于是乎不做声色地拍了拍韩悦鼓鼓囊囊的武器挎包，正经道：

　　‘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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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怎样，他们也不能再按照原定亥南庄馆的路线继续走了，否则岂不是等同于引狼入室。

　　眼见不远处就是个较为隐匿的巷口，纪晟示意赵谋带着解伶从另一个方向先离开，他跟着韩悦若无其事般踱进了拐角。

　　意料之中，身后随即贴来一阵窝藏祸心的脚步声。

　　“咦，这是个死胡同啊！”知名吃瓜一线爆料小王子，兼、当代影帝，韩悦同志假惺惺地发出声诧呼，“‘成哥’，咱们该咋办，找不着路了啊。”

　　子区著名桀骜混世富二代，兼、影帝他大哥，瞬间戏感上身，扭头困惑地打量起附近阴湿的狭角，恰到好处地将视线挪到了不怀好意的来者身上。

　　“哎，你们是住这附近的吧，”韩悦朝对方友善地抛出橄榄枝，“你们知道归西路怎么走吗？”

　　为首的大花臂奸笑着走来，糙手不自觉间已经攀上了他的肩背，不言而喻地往身后那袋沉甸掠去，韩悦被摸得不禁直蹿鸡皮疙瘩。

　　“不知道哇，”他怪调的嗓音像机油般黏稠，“但...小弟你这是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呀，啊？”

　　“不知道？”
　　那人完全没预料到纪晟的举动，还没等反应过来，只顿感一股寒气森然迫近。
　　“不知道的话...我送送？”

　　！

　　他被人狠厉地扼住腕口一扭！脏话都来不及过脑，就擦着对方轮廓分明的肩骨被重重掼倒在潮湿梆硬的藓面上！

　　“艹！我艹！”花臂把下唇咬得发白，忍着脱臼的剧痛从地板上狼狈翻起，“你他妈敢打老子！”

　　纪晟不屑地赏了他一记轻蔑，“你是上头哪位啊，有资格称老子。”
　　对方两股剑眉拧巴成麻团，边拗回错骨，边暴戾地朝人喷话。
　　“你他妈谁！！”

　　又是声冷笑。
　　“你老子。”

　　这番气傲的侮辱！
　　他撕心咆哮着抡来刺刀，却被人闪身避过，转而一击干脆利落的砍肘；倏然坠地的凶器又被纪晟的鞋面托起，转而弹入手中，雷厉地劈向身后正欲作凶的同谋，只听一阵惨呼，对方的手被刀径直扎入了粗砺的墙缝！

　　“我艹！！”花臂冲冠眦裂！两只混眼愤怒到涨红！“你他妈还敢这样对老子的人！”
　　“我不配？”

　　纪晟话飘得不咸不淡，觉察到劲风忽至，旁侧又一记利刃正欲凌空劈下！！他腾身紧攥那人小臂，僵持不下间，把那人整截手腕都曲扭成吊诡的异态！忽地，身后花臂抓起地上嵌满钢钉的棍条高嚷着袭来，纪晟反扳对方上身，过肩不遗余力地把人摔进手持凶器的花臂男身怀，利钉猝不及防地刺入同伴腰腹，殷血霎时喷薄了满衣！

　　“不配？”

　　他轻佻地朝对方抬眉，嘴角一哂，再没搭理这粗鄙蛮汉的动静。

　　隔壁战场的韩悦刚收拾完最后一位孽残，身量足足要比他涨上半圈的男人现在正痛捂暴裂的胸腔求饶。

　　“成哥，现在该怎么办，”他腆着纯良的表情，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过了把娱乐游戏；他又视线不自觉地挪到纪晟方向，着实吓了一跳，“我靠，你这边也太生猛了吧。”

　　观摩纪晟的可怖战绩，三个有俩是见血的；各个表情扭曲抽搐，仿佛淌了遍人间炼狱，横肉纵生的虚脸刻满失魂。

　　“要不要这么...刺激哦。”

　　韩悦本来想说要不要这么过，可偏头撞见纪晟目染阴鸷，高挺的鼻梁上还沾了些稀碎的嫣血，像个欣赏杰作的孤冷猎手；他心里直渗疙瘩，觉得若不改口好像自己也会成为地上的一员似的。

　　“不对。”

　　听见纪晟褪去感情的嗓音，他那层心慌又隐隐加重了些。

　　“我观察过，原本不止这里5个人。”
　　“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