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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解伶被纪晟摁坐在沙发上,满头雾水地抬起脸,凝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

      “我问,你答。”
      “好。”

      纪晟深吸了口气,一扫先前的内疚,朝沙发上的人开口便砸了句“从小到大,谁带的你、教你自理。”

      “忘记了。”
      “忘记了?”

      解伶这个人,越去发掘就越能刨到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索性他也不指望能从这家伙合音器里撬出什么实话,又接着问:“你在哪里上的学。”

      对方犹豫了一下,居然认真道:“我没上过学,没有钱。”

      纪晟倒没有歧视学渣的意思,毕竟很难去挖苦一个同类;可这个年代,竟会有没接受过教育的人,尤其还是这么个浑身富满书生气的灵秀小伙。

      “你家地址、父母姓名、手机号或者终端码,知道的全部交待给我。”

      一时间,解伶倒真成“哑巴”了;他睁着乌漆的浓眸看向纪晟,表情却没渗露丝毫慌乱,对比起刚进门那会儿的失态,简直判若两人;半晌,才不咸不淡地说:“对不起,但...我是真忘了。”

      纪晟垂下锐利逼人的眼瞳,森然的身影包笼着解伶,像只圈套住猎物的冷兽,极具磁性的低嗓缓缓散吐寒气。

      “你可不要太得寸进尺,我说过,任何事情你想瞒住军方,完全不可能。”

      解伶灭了声,全然没有半点思索对策的模样,只是乖乖坐在沙发里,像个误闯坏事孩子般静候发落。

      纪晟口气没削减半分,接着发话:“你知道昨晚军院案件的内幕吧。”

      对方眼睫微颤,如蜻蜓点水,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案件内情可不会随意透露给外人,”他又顿了顿,视线在解伶那张无瑕纯真的面容上来回逡巡,“你应该只知道参与这件事情的,就只有那个蓝发女人而已。”

      沙发上的人不再吭声了。

      纪晟掖紧牙关,后半句仿若针管里的一剂毒药,被他摁着活塞柄,缓缓推了出来。

      “在尸检区里,你说,‘要早点把今晚这、些坏人找到’。”

      当事者看上去冷静得可怕,修长的手指安稳地贴住大腿,不作任何紧张姿态,仿若是个身处事外的旁观。

      “解伶,”这是纪晟第一次在两人的对话里称呼全名,局促的办公室瞬间腾升股无言焦灼,“你和你妹两个人给我们的口供,到现在为止,全部是假的,我说的对吗。”

      超乎预料,竟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是。”

      “哦?这么干脆?”纪晟也没料到对方能如此果断,“不再为你越来越需要禁制处罚的嫌疑人身份再狡辩一下?”

      解伶噙着股疏冷的从容,那副合成的嗓音里都仿若浸了些许无所谓。
      “既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军方,那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

      这种淡然的姿态倒真像他这座小冰山一贯的作风;纪晟轻笑,又接着说:“你知道军部里的禁制处罚,是什么样的吗?”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没有吱声。

      像是在发令某种森人的威胁,纪晟双手抱臂,在解伶面前微微倾身,朗俊深邃的眉眼近到咫尺间,每一寸呼吸都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挠得人心直颤。

      “小朋友,禁制处罚就是呢,24小时,无时无刻地被监视...”

      他嘴角又不怀好意地淡扬,头缓缓偏去了解伶旁侧,嗓音如同深沉的海水,整个耳畔蜷裹在浓郁里的低腔里溺毙。

      “然后...手脚还都要被铐住,哪儿都跑不掉。”

      等到站回身,解伶那矜持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怎么,害怕了?”纪晟朝他戏谑般挑眉,“要是你实诚地把黎明街发生的事情和自己身世都交待清楚,你和你妹妹完全可以早早离开军部,完全不用受这种刁难...”

      似是意在观察表情,他暂了数秒,又沉沉道:
      “然而...你们从头到尾,都在跟我撒谎。”

      “晟哥哥,”解伶猝不及防地开口,喊得纪晟当场僵愣住了,“无论如何,你能不能相信我。”

      “要我信你什么?”

      他那薄凉的合成人音宛若夹杂了情调,像是个少年的嫩喉被困扼在沙哑之中,浮皮镀上一层又一层的电械,最后也不知杂糅成了什么怪物。

      “请你相信,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纪晟看着他脸上洋溢的淡淡真挚,心觉别扭,没由来地讽刺了句:“我们很熟吗。”

      解伶噤声了。

      “不管你是看着我帅就对我没有敌意,还是在这比较照顾你,但我干的是为联邦赌命的活;只要你立场是和亥区那帮杂碎组织同污的,在军部,这样的人留下来就只有死的命,明白吗。”

      他的脸像褪了色的画纸,只躺了几撇五官笔墨,整个人比以往还生硬。

      “所以你为什么不肯跟军方坦白说实话呢,”纪晟看着解伶被吓到煞白的面孔,想着人还没吃没喝被自己软禁了半天,心里多少也没快慰到哪去。

      解伶垂下了脑袋,电子合成腔仿佛也跟着降了个音调。

      “我没有立场,也不是亥区那些恐怖.组织的人,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那有什么内情是不能透露的?让你情愿背负这么大猜忌被禁制在军部?”纪晟急躁的口吻斥满不解,“别忘了,你还有个没成年的妹妹。”

      “我知道,”话轻飘飘地从脖颈间的机器里飘出来,冷淡得仿若他们之间没有缔结这层血缘关系。

      “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嫌疑有多大?昨天凌晨,在没有任何信号的黎明街,我救了你和解俐两个浑身是血的陌生人,好,结果你们俩都不肯说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再到你们的出身,是联邦机密吗,这么金贵?然后昨晚,你分明认识那个蓝头发的双马尾,甚至还知道她有个同伙,现在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恐怖.组织一派的,却又不肯向军方透露内情?你知道这两天因为这些混蛋,死了多少人吗?!”

      纪晟太阳穴埋在皮肉下狂跳,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已经让他在处事上没有以往那么多耐心和理智,可眼前这个看上去就是爸妈眼中的人畜无害的乖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拙劣到极致的幌子来应付军方的质疑,纪晟现在只想他痛痛快快地坦明一切然后麻溜地带上妹妹走人,总好过走军队程序实行禁制。

      既然说了不想害人,又为什么要隐瞒这么多呢;只要他坦清自己知道的所有,或许现在的案件就能多一丝头绪;可现在却是一步步往风口浪尖上跑、朝枪口上撞,结合那些完全不足以唬人的谎言,像是准备故意赖在军队任受处罚似的,纪晟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图什么。

      “我真的没办法解释,”解伶抬起了脸,眼底盛着一股化不开的浓郁,“晟哥哥,你就拿我当可以铐在身边随时随地监控的嫌疑犯看待吧,我真的,完全没有要害军方的意思。”

      “你是说,宁愿受军部的禁制,也不愿意坦白一句话?”

      “不是不愿意,是现在没有办法,”他又顿了顿,清淡冰冷的语气仿若携了几丝求饶,“晟哥哥,你相信我吧。”

      纪晟搞不懂什么时候这小子开始这样称呼自己了,但配合着那并不矫揉造作的腔嗓,也不会让他感觉太过亲昵而抗拒,内心反倒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股被软化的暖流,像给动物顺毛似的,一点点抚熨这么多天来被案件压到喘不过气的疙瘩。又想到人被自己关在办公室这么久,只吃了一袋别人手里剩下的威化饼,半句怨言没发,还在这被一通数落,刚刚那股躁郁不解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

      “行,可以,还头一次有人赶着来受罪的”他盯着解伶逐渐恢复生气的面颊,“你以后生活里可得一直被人监视,没有人身自由,直到你愿意跟军方交待为止。”

      解伶回答得相当干脆:“好。”

      毕竟还是个刚脱离手术不久的重症伤患,考虑到身体问题,纪晟还是开口发问道:“你小子饿不饿。”

      “不饿。”

      “你又在跟我说谎了。”

      “没有。”

      “咕——”一声来自饥肠辘辘的呼唤十分不给情面地钻了出来。

      “...”

      “你真的不饿?”

      解伶抿住嘴巴。
      “有一点,”他又思考了两秒,补充道,“就一点点而已。”

      “我没时间带你去吃大餐,”纪晟拉开办公桌的椅子,“已经在处理你的事情上浪费很多时间了,我现在一大堆正事要办。”

      “嗯。”

      说完,人又乖乖贴在了沙发上,成为一张格外扎眼漂亮的背景板。

      “我叫人给你送饭来,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解伶很听话地应了声“好”,等饭菜送过来之后,他也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细嚼慢咽地解决了。

      这个人外表上查不出丝毫纰漏,就像只上帝委托人间精心定制的洋娃娃,有副好看的皮囊,却又像被卸了棉花内芯的布偶,整个人情绪单调,行事中规中矩,脸比千年封冻的冰山还孤凉,仿若这具空壳里不曾填有灵魂。

      刚才进门看到纪晟朝自己举枪,大抵是用尽了他生命里所有的表情库存。

      “解伶,”他又一次直呼全名,“你为什么会怕枪?”

      正在收拾餐盒的解伶怔了几秒,才回答:“我不怕枪。”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整个人看到枪都不对劲了。”

      “那是吓到了。”

      他又是轻笑,“你这人,看上去对什么都恹恹的,一幅厌世抑郁的模样,还有吓到的时候呢?”

      解伶把饭盒筷具一并丢进了垃圾篓,简短地“嗯”了声。

      纪晟边操作着全息键盘,头也没抬地问了句:“你这嗓子又是怎么弄坏的?”
      大抵也是淡却了,对方收整完重新坐回沙发上,轻飘飘地回复:“小时候一场手术伤到了。”

      “嘶...这脖子挂的机器蛮贵,”他敲完一段调取身份资料的暗码,又接着嗔怪道,“背后哪位贵人资助啊?”

      解伶表情端得真挚,“这是医院当时的赔偿。”

      “喉,哪家医院这么良心,上辈子做慈善的?”

      自知劣谎又被戳破的小哑巴安分地噤了声,只可惜当事人全然没点犯事的自觉,绵玉似的脸容丝毫不架畏缩,淡淡盛着股三好学生的乖巧,就这么一语不发地钉在了软皮沙发上。

      “滋...”
      终端通讯里沙沙递来噪响。
      “老大——外勤那边有消息了!”

      纪晟单眉一挑,边操作导出正在压缩的文件。
      “细说。”

      韩悦嘹亮而振奋的嗓门毫不吝啬地杀进了耳蜗:“巴别!确定嫌疑犯蹿到了巴别!有监控拍到了她在那里活动,而且大概率去的地方是黑市!”

      他整个人霎时正襟危坐起来。
      “现在整合人员,准备开会,我马上过去。”

      “好勒!”

      纪晟神色复杂地凝视荧屏上那尊肥头大耳的灰白头像,旁边赫然标注着“王鄞义”三个大字,嘴边不禁喃喃低语起来。
      “黑市...”

      手边匆匆推送完消息,没一会儿又便抄起外套撂上肩头,火急火燎地迈出办公室;解伶刚打算跟着,却被门外左右两侧突然蹿出的军员无情地拦下了。

      “军长下达的命令,即日起对你实行禁制。”

      解伶抬眼望向身前的背影,对方顿了两秒,不做声色地一扬手,门侧的军员不遗解伶丝毫反应时间,下一秒,只感觉腕口猝然铐痛,冰冷的金属就这么锢紧了双手。

      “先送到禁制室。”
      “是。”

      他瞳内映出一道纪晟疾步离去的轮廓,随即就被军员押着肩骨腾转身子,人影在眼底模糊成旋,转而被另一片肃穆的陌生场景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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