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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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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我没什么可看的;你要是真心疼我就该老老实实把自己口供录完回家。”
“...”解伶一时噤了声,又忽然冷不防问,“你饿了吗。”
纪晟抬眼望向这小子手里递来的不明物品,赫然是刚才自己掏腰包买的那袋又老又柴的酥饼。
“这不是要给...”
“我妹妹她还没起床,”对方淡漠地截断了后文,接着道,“你熬了这么久,补充点能量吧。”
他盯犯人似的审视起那包粗糙的干粮,虽说貌相和味口不咋地,但自己毕竟轮轴转了这么久,确实想嚼点东西来醒醒神。
纪晟一手自然地接过饼干,边示意解伶坐到自己身边。
谁知对方面无表情地在原地杵了半天,最后才像突破心理防线一样靠了过来。
“你怕我会吃了你啊。”
解伶一本正经地否决,“不是。”
“那为什么总不肯贴近我,是我长得很凶吗?”
他真就郑重地仰起脸,来回仔细观察起来;从那深邃朗俊的眉目游走到下颚的锐利线条,逛完一圈,才下结论般归纳道:“哥哥,长得很好看。”
纪晟一笑,潇洒地扯开包装袋,往嘴里丢了块饼干,声音被磨得含糊。
“那接下来我问的问题,你也要像这样说大实话知道吗?”
解伶讷愣半秒,还是听话地轻点了头。
“你认识那女的?”
“...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她的名字。”
“咳咳...”纪晟被这老字号酥饼燥得直梗喉,“叫...咳,叫什么...”
解伶把自己带的牛奶也一并呈了过去,边冷静答道:“叫Sera。”
“Sera?”他嘴里复述着,又拧开瓶盖,喝酒似的灌了口豪爽。
“昔拉。”
“你刚刚说...不认识她?那又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
他脸上始终挂着股疏冷,一如那腔电子合成的人音。
“Sera隶属于亥区一个有名的地下组织,他们经常烧杀抢掠,闹来闹去的,自然就知道了。”
纪晟灼热的视线紧咬向解伶瞳眸深处,似是要从那蒙着雾气的清冷里刨出蛛丝纰漏。
“既然你们互不相识,那又为什么要带你走?还跳窗?她这么确定你俩都是属鸟的?”
对方薄冰般的玉面上浮着浅浅真挚,抬睫轻眨,似是在诉说无辜。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带我走。”
“看你被人绑架得很享受啊,”纪晟邪笑着怪嗔,“被人拿刀勒住,就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反抗的?”
“反抗也没有用,亥区的人都知道她有多么恐怖。”
他又咽了口牛奶,被黏乎稠密的甜液渍得喉咙发堵,寻思也就解伶这种没断奶的小屁孩喜欢这玩意。
“这人在的组织叫什么名字。”
“叫【堕】,堕落的堕。”
纪晟略带戏谑地挑衅起来:“所以...这是个专拐你们这些小哑巴的组织?”
解伶脖颈的□□不再跃动,滞了好几秒才又忽闪起来。
“不是。”
“那就是一个恐怖.组织。”
“差不多,反正经常干杀人放火的事情。”
“他们只在亥区活动吗?”
对方绒睫微颤,乌澈的眼眸直勾勾地凝向纪晟对方,眉宇间淡挂迷茫。
见小朋友不解,他索性也坦得更直白了些:“还是说...在联邦其他区,也有类似的分支?”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呢。”
解伶又是一滞。
纪晟鼻腔哼着酥人的哑笑,似有似无地缠了过来,每一寸咬字却渗尽寡凉。
“你在这个组织里...扮演什么角色?”
“老大——!!!”
没等纪晟把嫌疑人逼供出最后紧要,韩悦一嗓子嘹亮把所有摩擦正热的气氛全给嚎光了。
他向发声物瞥去,脸上刻着分明的不快:“...你是不是有毛b...”
“老大...我们,我们在医生休息室里发现了幸存者!现在抢救呢!”
纪晟霎时心弦一紧,像耍变脸似的立马严肃起来:“在哪?!”
韩悦整个人脸颊泛晕绯红,气喘吁吁地支着大腿,想必也是刚得知消息就奔来汇报。
“在...咳,在206急诊室,人刚进去,咱们子区军部一起来的医生正给手术呢...”
“走!”
纪晟刚坐起身,脚步又忽地顿住了;思量几秒,朝解伶扭头道:“你跟我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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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的急诊室前聚了好些人,纪晟赶广场鸽子似的把热心市民全部打发回正岗,只留下同队的赵谋和韩悦。没过多久,手术灯牌的幽光噌地下蹿绿了,随即自动门屏居中划开,有人从室内迈步走出。
来不及换白大褂的医生身上还滑稽地吊着睡觉背心,简单跟纪晟交待了两句。
所幸伤员没有致命大碍,加上一堆精密医疗器械的来回折腾,人都还没躺热乎手术就做完了。
纪晟走进急诊室,一手点开赵谋传来的伤者身份信息。
雁邪,男,28岁,亥区人,联盟军院在职精神科医生;一尘不染的履历处处都在声明此人是位与名字背道而行的三好青年。
“这哥...名字可真惹警察。”
他嘴里怪讽着,边划掉全息的浏览界面,用平素检查尸体的眼神扫描尚处昏迷的男人。
虽然对方口鼻捂着氧气面罩,但从那未掩的半脸依稀能辨出股贴合职业的冷俊气质。
“腹部被击中3枪,没有伤及要害,机器刚刚也已经全部取出来了。”赵谋像导游解说景点一般在旁侧补充。
“命可真够硬的。”说完,他视线在解伶脸上一掠而过,似有似无地朝对方暗戳戳玩起双关。
纪晟在一旁跟医护人员了解具体情况,没出十分钟,床上的睡美人就被氧气吻醒了。
雁邪神色自若,淡定地朝四周张望了一番,便又无动于衷地收回了目光。
医生凑近来关切:“感觉怎么样。”
他兀自摘下面罩,扼要回复一句“没有大碍”,便支起手肘从术床上撑起了身。
毕竟身为同职人员,既然人家都这样评估自己身体,那倒也没更多必要去嘘寒问暖。
“雁邪是吧?”纪晟又秉着一副审讯的严苛,踱步缓缓靠近,“怎么样,既然身体没事情了,能大概讲讲事情发生的经过吗。”
对方不咸不淡地抚了他一眼,随后直截了当地说:“是一个蒙面男人开的枪。”
男人?!!
韩悦歪跌下悬浮椅,表情慌促地站了起来,“你说啥?是男的?”
他们只和蓝发女子打交道,这表明什么?!
表明在那个漆黑的负层里,一直、一直都还有个第三者!!
纪晟感觉自己脑肉径自抽了一下,紧接着是阵毫无预兆的瘆麻。
他和严屹提心吊胆地在那里走了这么久,从不曾料到,另有一双眼睛藏某个视角里,不做声色地、全程注视。
纪晟眉头紧锁,锋利的英眼剿进雁邪淡薄的眸底,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意识地飘了出来:“描述一下那人的基本特征,还有事发经过。”
雁邪身上还裹着来不及褪下的染血衬衫,为了手术行事方便,胸腹都没有扣子的庇护,敞出一截绷着纱带的劲瘦。
“医护通常的午休时间是在下午的两点到四点,这期间病人都是由机器自主看护的,我们可以不插手,”他慢条斯理地叙说着,“大概下午4点多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被困在负一层出不去了;出入口被莫名其妙地封断,紧接着信号也都屏蔽...”
雁邪忽地弱了上文末音,用一种冷静的姿态注视纪晟。
“你们军部的人...下午那段时间是不是碰上什么案子了。”
纪晟扬了下眉毛以示肯定。
“那就是了,”他语气寡淡,也辨不出褒贬,“所以才没注意到医护人员的失踪。”
“说来倒惭愧,当时正忙事情,身边也都是我们这次行动来的医生,确实忘记了你们,后知后觉想起来,还以为是玩忽职守呢。”
雁邪腆着病态冲他微微一笑,略有几分含蓄的无奈,“怎么会呢。”
“后来呢,枪杀是怎么发生的?”
“后来...我们的供电也被切断了,整个负一层都没有电,虽然跟死人打交道也多吧,可心里还是难免会怵的;”他缓缓敛起了笑意,眸色愈发深沉,“廖院组织我们各自回到休息室冷静,稍后再想办法联系外界;大概在快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医生这一片不知道哪个休息室就突然传来了枪响,你是知道的,人蒙在一片昏黑的未测中最容易慌乱了。”
“所以...你后来看清楚袭击你们的人是男的?”
雁邪友善地接过一位医生递来的温水,边和煦地轻点头。
韩悦在旁侧冷不丁插话:“当时光线不好吧,你又怎么能确定人是个男的呢?”
他又是淡笑,“再怎么样,微弱的照明还是有的;更何况,跟我一般高的个子,倒还真没见哪个姑娘这么大本事。”
韩悦立马嘟起嘴辩驳道:“谁说的!隔壁严屹那队的马雅姐就有快一米八呢!”
“是吗,”雁邪抿了口杯沿,干涩的唇阔在润泽下逐渐明朗开来,“那部队里的女士真是好身材。”
“姓韩的你婆娘转世吧你,哪这么多废话!”纪晟挨着他后脑勺就是顿敲叩,当事人不禁委屈地结巴出接连“哎哟”。
雁邪也知道军方现在亟欲的信息是什么,不等对方再开口,他便自己先发话了。
“那人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不知道有没有受光线影响,我认为穿的是深色衣服;另外正常男性发式,蒙着口罩看不清五官,但总体瞧上去气质和貌相都挺差劲的,姑且是亥区这儿哪个犄角旮旯的混混吧...医生们当时都跑去护士那边避难,枪火也追了过来,我挨了几枪,后面意识就不大清醒起来。”
“你在现场有没有见到女人?”
雁邪用一种礼貌的偏头望向纪晟,“什么样的。”
韩悦倒是把这些背得很熟练,抢答题似的嚷嚷道:“身高一米六五左右,染着蓝色头发,双马尾!”
他微微摇头,“没见过;或许...也可能是我昏迷过后才来的新同伙吧。”
纪晟侧向身旁的赵谋,对方正勤恳地摘写谈话扼要。
“都录音了吧。”
赵谋一丝不苟地划动全息页面,“发你了军长。”
“好,韩悦你留在这里,赵谋现在跟我去尸检区。”
某人立即迸发出抗诉:“凭什么啊老大,我办事也很麻利的!”
“呵,你也就只会逞逞嘴上功夫吧。”
“谁说的!”
“好好用你的嘴皮子伺候人家医生大哥吧,帮忙疏导疏导,见这么大场面,别到时候留心理后遗症了。”
韩悦见无情上司如此决绝,愤懑地一屁股坐到病号床边,目送纪晟出门前还顺带拽走了一直待在角落旁观的解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区区一个小哑巴都能排挤掉自己的位置。
“他是你们军队的领导吧。”
韩悦闷着吭了声“嗯——”
“挺忙啊,要负责这么多事情,最近又闹出这么多乱子。”
“你是不是没事啊,我看你全程跟我家老大健谈得很,哪有落下什么心理后遗症,”他思忖半晌,才恍然大悟地挤出,“靠!他明摆着就是不想带我嘛!”
雁邪握起杯子,又抿进一口水,“没有的事,领导单纯希望能用你的开朗感染一下伤员罢了。”
韩悦见医生斯文儒雅的,倒也不敢再随意倾吐在自己的肺腑之言了,原本大大咧咧坐在床边的身子也不自觉地朝边上扭了扭。
“那,那你需要我感染吗?”
对方垂睫一笑,“和周遭的人也没建立起什么感情,情绪的话...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把它消化好的。”
“噢。”
韩悦两条胳膊左右支着床铺,望着在两人面前来回穿踱的医生,感觉自己像极了被人围观拍戏的演员,浑身都不自在。
他堂堂一个妙语连珠的小话痨,居然接二连三败在气氛尴尬上,这颜面谈何所在啊!
“你饿不饿啊,我去...我去帮你拿点吃的?”
这话好生耳熟!靠,原来中午的时候刚从脑袋里掏出来给解伶用过!
雁邪摇头幅度很小,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不用,我暂时没胃口,谢谢了。”
“噢。”
韩悦刚要作势抬起的屁股又挨了回去,默了半天,他决定还是把悬浮椅拿过来坐,总占着人家伤患的床怪难为情的。
大抵深谙人情世事,雁邪见他别扭来别扭去的,自己找开了话题。
“你是不是动过什么大手术。”
“欸?!”他一个激灵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正凝视自己的深眸,“你怎么知道!”
“看来...是真的?”
韩悦把头点成小鸡啄米,“是,大概...就在几年前吧,忘了,那次醒来脑袋可难受了,真的跟炸了一样你懂吗!唉,反正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这样一场手术了!你们当医生的牛逼啊,这都能看出来,是我那年的针水腌得太入味了吗?”
雁邪抚过一记浅笑,随即安静地望向他,也没去打听所谓的手术是哪方面的,又忽地问:
“今天是什么天气。”
听他这么莫名其妙一提,韩悦愣神半秒,紧接着在自己终端投射出的荧屏里搜索起来。
“啊...我倒不怎么关注欸,我看看...嗯,现在是5月2号,如果预报准的话就是晴天。”
雁邪深沉的视线仿若收网般一点点回拢,礼貌道:“谢谢。”
“怎么啦,干嘛问天气呀,今天本来有约?”
他嘴角微扬。
“是啊,但人也死在了医院,如果不出这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会是个十分愉快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