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绮罗春

5、第 5 章

　　随着一阵冷风吹过，几片枯黄的叶片从枝头飘落地面。
　　罗穗指着它，转头对如柳道：“每到秋天叶子就会掉，可是春天又会长出了。其实人的头发也一样，不停地长出新的来，自然也就会不断掉下旧的。”

　　如柳瞪着她不说话，罗穗嘻嘻笑着，拍了下坐在她身前的小宫女兰香的肩膀，“头梳好了，快去看看你罗姑姑的手艺有没有精进些。”

　　左不过也就是最普通的双丫鬓，哪看的出什么手艺？
　　兰香心里这样想着，却摸着头发对着镜子左照右看，一副惊喜满意的模样，“呀，真好看呢，不愧是姑姑你梳出来的头发，明天再帮我梳吧？”

　　“你也不怕我给你梳成秃子。”
　　罗穗瞥了眼如柳的脸色，自嘲着说，兰香回头看了眼地上，顿时露出一脸后怕的神情，“呀，居然掉了这么多。”
　　她瞅了眼如柳铁青的脸色，小声嘟囔道：“不过也不痛，蛮舒服的。”

　　罗穗虽然不怕如柳，但她向来拿这种认真本性不坏的类型没有办法，闻言便把手上的桃木梳塞到兰香手上，抬头望了眼天色，突然想起般地说：“我那在膳房的哥哥说今天有新菜式想让我试试来着，我竟然差点忘了。”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待到彻底见不到她的人影，如柳才忿忿收回视线，不满道：“不过是梳头而已，她怎么就是学不会，这转眼都快一年了！”
　　“许是罗姑姑她天生手笨。”
　　兰香小小声地回了句。

　　如柳怒道：“你也够手笨了，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不就学会了吗？”
　　兰香呐呐着说不出话来，倒是旁边的小太监喜贵低声回了句，“哪有什么手笨手巧，还不是被打出来的。”

　　可谁敢为梳头这种小事打罗姑姑呢？
　　她就是再手笨，横竖太子爷就只愿意让她近身侍候，这主子都不嫌头皮痛，咱这些奴婢何必操那份闲心？

　　喜贵偷瞄了如柳一眼，心想，这如姑姑哪都好，就是太较真，看不清。
　　这东宫里的如、罗两个姑姑，罗姑姑样样比不得这如姑姑，但就处处压她一头。
　　竟走了狗屎运，入得太子爷的眼，就连皇后娘娘也宽着纵着，可见啊，什么好都不如命好！

　　罗穗觉得她侍奉过两辈子的主子，徐美人的命实在算不得好。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徐美人就是入秋时染了风寒，竹湘殿实在落魄，太医来过一次开了副药就再不肯来了，徐美人吃了也不见好，到后来更连药都抓不到了，只得一天咳得比一天厉害，最后咯出血来，没熬到冬天。

　　这辈子她自己倒是有了两分面子，厚着面皮隔三岔五拉着太医过来看看，但她还是不见好，现在还是咯血了。

　　“你又来了。”
　　念红拿扫帚扫着殿门前的落叶，见到罗穗面上也扯不出笑来。

　　“咱们美人如何了？”
　　罗穗望了眼殿门紧闭的内室，小心问。

　　“还能如何，左右就是在熬日子而已。”
　　念红说着几乎要落下泪来，“美人心善，说自己病气重，怕过到我身上，都不肯让我陪着了。”
　　她哽咽两下，红着眼对罗穗道：“你也不要来了，横竖都不是竹湘殿的人了，何苦来沾这晦气，况且太子要紧，若万一真过了病气……”

　　“胡思乱想什么呢，”
　　罗穗连忙打断她，“要真是能染人的病，太医早就禀上去，把美人迁走了。”

　　念红勾了下唇角，讽道：“是，你说得对，倒是我想岔了。”

　　罗穗无言以对，看着她的脸色问：“不然我再去让太医来一趟吧。”
　　“前天才来过一次，左不过开些药来，美人也喝不下去，全都呕出来了。”
　　念红摇摇头，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徐美人大约是真没几天了，要不要进去看看她呢？
　　罗穗回想起记忆中那张灰败渺无声息的脸，心中少有地升起一丝怯意。
　　也许她早就想死了，活到今天不过是在熬日子而已。

　　上辈子徐美人去后，她和念红就被分开派去了其他地方，虽也有联络，见面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想到这时，罗穗握住念红的手道：“念红姐姐，若，若美人真去了，你就随我去太子身边吧，现今他正了名份，从椒房宫迁去了东宫，那里可敞亮着。”
　　念红不置可否，却对她道：“太子对你确实很好，就算是我，也略有耳闻。”
　　她盯着罗穗的眼睛问：“但你可有什么打算？”

　　罗穗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哭笑不得道：“念红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我可把他当弟弟的。”
　　话一出口，罗穗又觉得不算恰当，准确些说，她待楚昭的心倒有些像在养儿子。

　　这时内殿中突然传来一阵杯盏碰撞的锐响，念红连忙跑了过去，罗穗在外面停了停，见念红不像是应付不来的样子，犹豫了下终于没有进去，转身走了。

　　等她回了东宫，已经到了用午膳的点。
　　宫人们却早就习惯她这样了，罗穗也很自在，随意问兰香道：“殿下用过膳了吗？”
　　“刚用过呢，”兰香脆生生地应道：“给罗姑姑留的饭食在那边呢。”
　　她指了指放在石桌上的饭盒，“再晚就凉了，你快去吃吧。”

　　罗穗打开看了看，一隔摆着两道菜，一道是宫爆鸡丁，一道是素炒菜心。
　　下隔一碗白米饭和一盅汤。

　　罗穗突然想起些旧事，心中升起些怅意来，却很快强迫自己忘掉，端起汤喝了起来。
　　比她略小一两岁的兰香像只活泼的百灵鸟般坐在她身旁唧唧喳喳，忽而说起最近听到的些许传闻，说某个新进的宫妃这几天颇得楚王宠爱，忽又说起上午楚昭又读了卷书，念书实在勤奋。

　　罗穗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兰香突然道：“罗姑姑你今天记得去椒房宫一趟，可是又过了一旬呢。”

　　罗穗头痛了一下，面上却一点没露出来，只道：“还好你提醒我，不然我真忘了呢。”
　　“罗姑姑你真是能忘事呢。”
　　兰香羡慕道：“每回去椒房宫面见娘娘都能得赏赐，要我是你，准天天盼着望着，恨不得每天都能去一次。”

　　可别，去多了可是会折寿的。
　　罗穗拿筷子挟了块鸡肉塞进她嘴里，“小丫头，与其天天想这些不着边的美事，不如多吃些实在。”

　　“我儿近来如何？”
　　也是前不久的事，玉氏着人抱了只波斯猫养在身边，玉雪玲珑的雪白一团，此时被她纤纤玉手抱在怀中，只拿那双琉璃宝石般的碧绿眼睛盯着下面的罗穗看，冷漠剔透。

　　“殿下一切都好。”
　　罗穗微低着头，毕恭毕敬道。

　　“近来都看了些什么书？”
　　罗穗作出苦思冥想的表情了，犹豫了下道：“奴婢记得，叫什么‘道经’，唉，太子殿下虽还年幼，但看的都是此奴婢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的深奥东西。”

　　“他近来胃口可好，偏喜吃些什么？”
　　罗穗不假思索道：“殿下近来口味偏淡了些，用生蔬瓜果更多些。”

　　玉氏沉默下来，罗穗眼观鼻，鼻观心，只低着头把自己当成摆设。
　　不知过了多久，玉氏叹息一声，道：“可还是那副冷冷清清，不愿理人的怪僻性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光现在是这副性子，以后也还会是这副性子。
　　罗穗低着头想，今天一进来殿中，她就发现玉氏心情不怎么样了。
　　这倒是新鲜，自她认回楚昭，入主椒房宫后，便是大邺朝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了，在宫中风头无两，再没有哪个宫妃美人能别她的苗头，对她来说，还有什么值得忧心的事呢？

　　楚王新进的得宠美人吗？
　　可这对玉氏来说，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才对。

　　也不知站了多久，罗穗脑中的思绪越发漫无边际起来，这才听玉氏道：“下去吧，本宫乏了。”
　　罗穗退下去，棠信在殿门口把一个锦袋塞到她手里，“妹妹拿去玩吧。”

　　罗穗对她笑了下，走出椒房宫才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装的原来是袋淡金色，比小指头小些的珍珠，就算在这白日天光下，亦是辉映夺目。
　　给的赏赐一次比一次好啊，罗穗把那袋珍珠收进怀中，想了想没回东宫，却去了西面的花园里。

　　此时正值深秋，这处花园位置有些偏了，宫妃与楚王都不爱来，宫人也因此有些疏于打理，一路行来，花木有近半都显出颓态败落。
　　但罗穗却颇喜爱这样的风景，她觉得世间万物，有荣有衰才是常理。

　　不过她常来这时，却不是为了赏景的。

　　罗穗熟门熟路地穿过园中小径，又绕过一处湖泊，到了深处几座假山里。
　　那里聚着些年纪都不太小的宫女宦官，看衣着打扮，都是颇有头脸的模样。

　　靠外的几人见她过来，警惕地投来视线，但看清她是谁后，便转变成熟稔的招呼声了。

　　“哟，是罗姑姑啊，你最近可来的太勤快了，可是又在太子那里得了赏，手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