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绮罗春

6、第 6 章

　　“我上次过来已经是七天前的事了吧？”
　　罗穗嬉声笑道：“这也算勤快？”

　　“明明三天前才见过你。”
　　“那是你眼花了，又或者是梦里见的。”

　　扯了几句，那几人也顾不得理她了，围着石桌自顾着玩起来，罗穗站在旁边看了看。
　　他们是在赌牌，玩的金额不算高。

　　这一块假山交错的场地间或着几个石桌石椅，都坐满了人，有些不算讲究的太监，索性围在一起席地而坐，玩上头了面红耳赤，目眦欲裂，高声呼喝，罗穗草草看了几眼，并不停留，向更里处钻去。

　　弯着腰穿过假山中的孔道，拐了好几次才从另一头出来，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一片不上的开阔空地里摆着三两桌木质桌椅，但此时只有一张桌子上是坐着人的。

　　是两个年近中年的宦官和两个比他们略年轻些的姑姑。
　　他们玩得简单，只是掷骰子而已，脸上也几乎看不到什么明显情绪，玩得却比外面那些人大得多。
　　坐西面的那个宫女抿着嘴，脸色不太好看。

　　罗穗就站在她身后看了会儿，那宫女输了一把，颓唐地叹了口气。
　　这才像刚看到她一样回头望来，道：“今天手气不好，罗姑姑替了我吧？”
　　罗穗推辞几句，见她坚持，就坐上了她的位置，那宫女也没走，只站在一边看着。

　　可能是这里确实风水不好，玩了几轮下来羸小输大，刚得来的那袋珍珠眨眼就舍了不少，直让另三人笑得开了眉眼。
　　罗穗不心痛钱，只撇了撇嘴，一副玩上头的模样。

　　“近来这宫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光玩骰子没什么乐趣，没过多久，便有个宦官起了话头。

　　“哪有什么新鲜，不过几个宫妃为了争点首饰衣服红了眼，竟抓破了脸，实在上不得台面。”
　　那还坐在桌上的宫女面露轻蔑地说了句，又道：“陆总管你才是御前的红人，那边的才是大事。”

　　那陆姓太监尖着嗓子道：“王上的事岂是能闲磕牙的？”
　　座上另两个人不由面露异色，像是在鄙视他，罗穗打了个圆场，“东宫那边倒是一如既往，太平的很，就是皇后娘娘似有不愉。”

　　“她当然不高兴了，”
　　陆姓太监讽刺道：“近来又进来位美人，十五六岁青葱般的年纪，娇美可人，温柔小意，陛下有十几天没幸过旁人了。”

　　“你说最近又来了新人专宠我是信的，”
　　罗穗嘻嘻笑道：“可皇后娘娘入宫近十年了，她还能为新人专宠不开心吗，这我可不信。”

　　座上另一个太监半阴不阳道：“罗姑姑你到底太年轻了，那新人可是另一个姓玉的。”
　　玉家竟然又送了女儿入宫做妃子？
　　罗穗拿骰子的手顿了顿，想了下说：“娘娘有太子，自是稳如泰山，就算玉家再送人进来，想也是为皇后娘娘分忧的。”

　　“可太子虽好，身上流得却不是她玉家的血啊。”
　　那下了座的宫女突然插了一句，阴测测道：“罗姑姑你可着紧些，莫让人把你手上的东西全哄没了。”

　　这句颇有些露骨的话在场中气氛有了些许凝滞，好在当事者没有多想，只抓了下头发，就和同桌人继续玩起来。
　　几个老油条对视一眼，换了个话题扯了些闲篇，就把这节略过去了。

　　罗穗今天手气确实不好，不过玩了小半个时辰，那袋珠子就输了一半，她有些恼，找了个借口换了桌玩了两把，小羸了些就回去东宫了。

　　初入秋的气候甚是宜人，天气晴好，就算是下午的天光也不到让人觉得刺目的地步。
　　守在殿门口的小太监见罗穗回来，连忙端了小几让她坐下，殷勤道：“罗姑姑辛苦，太子殿下一切都好，正在内殿看书呢，罗姑姑可要回里屋歇歇？”

　　摸鱼都快摸到天黑，辛苦什么？
　　不过要是按平时的惯例，她八成就顺着话头回去歇午觉了。

　　楚昭情况特殊，被从冷宫认回来就已经满七岁了。
　　宫中皇子通常是年满六岁后离开母妃的宫殿独居的，那之后，皇子殿中一应事务多是由奶嬷嬷把持。

　　等小皇子大些，也有提拔身边得力太监，或是机灵能干宫女的。
　　待到更大了些，成婚有了王妃，那自然是由王妃主管内务。

　　可楚昭那个性子，就算分派几个嬷嬷，没有从小奶过的情份，也只是添嫌而已。
　　硬压来个管教嬷嬷也不是不行，但玉氏没有这样做，只自己拔了宫女太监在他身边服待，又给了罗穗东宫里最高品阶。

　　其实罗穗算是顶了奶嬷嬷的缺。
　　楚昭半年前得封太子，从椒房宫迁出，入主东宫，她本来很应该把持住东宫中的宫人及一应内务，可她没有这样做，甚至都不太挨楚昭的边。

　　现在东宫实际上的主管是玉氏安在楚氏身边的如柳，她自己有闲就躲，有赏就拿，能出去玩就不会留在东宫里。
　　眼不盯着手也松，现在宫人们私下里都说她志不在宫中，就等着以后……用情份换个体面，被楚昭指出宫去。

　　罗穗却不是这样想的，以后会不会改主意她现在也不确定，但至少现在，她是打算长久留在楚昭身边，看他如何一步步走下去，改变大业朝及至这个天下。

　　她是重来一次的人，比所有人都更笃定楚昭的未来，唯独无法确定的却恰恰是她自己的未来。
　　所以在考虑问题的时候，罗穗优先想到的是保全自己，按现在这个形势，楚昭需要玉氏帮助保护，玉氏没有楚昭也不行，所以她一定会想各种办法，用各种手段加强自己和半路认过来儿子的联系的。

　　这中间，如果有谁挡路，不管是谁，也不论是怎么样的缘由，都会被玉氏当作拦路石一脚踢开。

　　被堵着嘴绑着石头沉湖，冰冷的湖水没顶而过，再拼命挣扎，也只能瞪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湖面，望着自己像海藻一样飘舞的长发……

　　那种滋味，罗穗试着淡忘，午夜梦回时，却又常常想起。

　　从晦暗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罗穗进了内殿。

　　楚昭喜静，尤其是看书这种时候，最好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所以东宫近身服侍的宫人们屏声息气的功夫是极好的，偌大一间宫室，一个太监并一个宫女，静立两旁像会不会呼吸的两尊塑像。

　　只能听见沙漏洒下的细微声响，和偶尔翻过的书页声。
　　天光里飞扬的尘屑都是极安静的。

　　罗穗进了内殿，同宫女采芸交换了下眼神，就站在一边看着楚昭发起呆来。
　　他看书的样子专注沉静，虽还年幼，但微皱着眉头的凝重表情已经很不像个孩子了。

　　这一年多，罗穗觉得他从外表上几乎没什么变化，内里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玉氏待他确实是用心的，不光让楚王承认了他太子的名份，还延请名士给他上学讲课，处处抬重他身为太子的尊重荣养。
　　居移气，养移体，现今的他已经和当初那个冷宫里的野孩子完全不同了。

　　她知道不用做些什么，楚昭也会成为大邺朝的主人，但至少发生了什么，在期间被改变了些什么，她应该清楚明白的才对。
　　罗穗看着他，楚昭的性格一直是这样的，玉氏就算不喜欢，为什么今天才开始不喜欢呢？

　　不喜欢他这样个性的是玉氏还是她背后的家族，又或者，是楚王本身？

　　楚王四五十岁了，尚且算是壮年，虽然子嗣稀薄，但这并不是他生不出来，而是生下来养不活。
　　玉氏膝下只得一位公主，千娇百宠，视为掌上明珠……公主已经快十岁了，她为什么不想办法给公主再生个嫡亲的弟弟呢？
　　她也不是无宠，生不出来吗？

　　主家新送来位美人，是希望这个年经的女孩能替玉氏生下一个流着玉氏血脉的孩子吗？
　　那玉氏怎么想呢，她愿意吗？
　　在她心里，到底是玉家更重要，还是她自己的权势地位更加重要？

　　罗穗正想得入神，楚昭看完了手上的书，抬眼扫了眼殿中。

　　“姑姑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视线停在罗穗脸上，看不出情绪地问：“今天怎么没有出去玩，这么早就回来了？”

　　现在的罗穗，也很难分辨他的情绪。

　　“奴婢近来确实有些松懈了，但也是殿下您太让人放心。”
　　不过她还不至于怕他，罗穗笑着向楚昭望去，道：“殿下站起来让我看看。”
　　楚昭看着她没有动作，罗穗就索性上前拉他起来。

　　“殿下站着不要动啊。”
　　罗穗吩咐一句，绕到楚昭前后去，和他背贴着背站着，手伸到后脑勺上比了比。
　　然后一脸兴奋地对他道：“现在是五根手指呢，殿下，我长高了，而且长得比你更快哦。”

　　楚昭看着她并在一起的手掌，有些不自在地说：“孤是男人，姑姑是女人，再过几年，孤是定会比你高的。”
　　“可我现在长得比你更高呢。”
　　罗穗故意逗他。

　　“孤再过几年，定会比你高的。”
　　楚昭这下子是真有点不高兴了，罗穗却还在逗他，“可奴婢还比殿下大哦，现在比殿下大两岁半，不管过多少年，还是会比殿下大两岁半的。”
　　楚昭抿着嘴看着她不说话，罗穗吭哧笑出声来，“奴婢听说久坐看书最是劳神伤身，殿下许就是因为这样才长不高的，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和奴婢一起出去走走吧？”

　　楚昭按了下眉心，道：“姑姑既这么说了，那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