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症女孩尚婉婷》白骨故人

22、离场

　　138.
　　送终人住处。
　　烟蒂横尸遍野。
　　望远镜物镜内，尚婉婷周遭邻桌俯首做题，千人一面，偶有看见尚婉婷的，疑惑一下，又接着决然做题。
　　送终人反应剧烈，调身撒腿便跑，门没关便迸射出去。
　　没有丝毫踌躇，不能再作壁上观。

　　139.
　　校门口。
　　附近站台垃圾桶，每天定时出现的囤积者搜刮完报纸，扛起麻袋，去向下一个垃圾桶。
　　陪考家长成散乱状，部分因热躲附近阴凉处。
　　囤积者路过母亲身侧。
　　遽然，送终人出现，风驰电掣地撞翻了囤积者。
　　母亲回身看，麻袋里报纸正好散落出来。报纸，下面是“楼市股市继续疯狂，是刚需还是泡沫”，最面上是几张相同的：元旦节熬夜加班白领猝死。
　　大标题内容霍然映入母亲跟送终人眼帘。
　　送终人没去扶囤积者，直接掀开挡路家长，钻过齐胸警戒线，如一头野猪拱过蔬菜地，所到之处，东倒西歪处处遭殃。最后矫健地翻跳过自动门，进入学校。
　　送终人身后，慢半拍的被推女家长：“哎呦喂，大热天推什么推？”
　　囤积者慢慢收拾报纸。
　　母亲呆立。

　　140.
　　送终人前行的路径上，老麦紧握电棍，颤颤巍巍：“你……你要干什么，考试重地，不得擅自闯入。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送终人：“以前就说过了，你们的规矩我不需要懂。”
　　老麦尚未完全启动电棍，两人双肩碰撞，老麦被迫后退，被送终人带倒。
　　老麦倒下瞬间，送终人夺走电棍。
　　同时，警戒线外，家长吵吵。
　　“怎么回事？”
　　“快把那个人弄出来。”
　　“不能让他进去搞破坏。”
　　“我们的孩子还在里面考试呢。”
　　……

　　警戒线末端，靠门卫室，小个子民警赶来：“站住。”
　　送终人迈动的步子定住，双眼燃起亡命之徒的杀气，向后一挥手，电棍击中小个子民警鼻子，小个子民警流着鼻血，翻着白眼，倒地。
　　送终人低头，老麦正抱住送终人一条腿。
　　送终人把电棍狠狠砸向医务室。
　　哐啷。
　　医务室窗户玻璃破碎，稀里哗啦，随即而到的是送终人的大嗓门：“有人昏倒，快去救人。”
　　张医生手提急救箱，医务室夺门而出，直冲教学楼。
　　其余几位同事还在医务室。
　　一人：“什么有人昏倒？”
　　胖医生：“玻璃碎渣都掉果盘里了，还怎么嗑瓜子哦。”

　　操场边，阴凉处，一瘦保安跟一魁梧民警跑向送终人。
　　送终人朝张医生身影喊：“六楼，左手第三间。”

　　教学楼窗户边，有几个考生扒拉两眼外面，又埋头做题。

　　一个闪念，送终人脑海浮现刚才报纸上的零星内容，元旦节熬夜加班白领猝死。熬夜，猝死。
　　送终人怅然若失。

　　141.
　　教室。
　　四周考生若无其事做题，尚婉婷趴课桌上，孤立无援。后座那个高个子，抬头好像是看了看前面，停顿一会儿，坚持上演沉默是金，抓紧时间增速做题。

　　142.
　　操场。
　　送终人竖立原地，眼前，有教学楼前的低矮警戒线，以及瘦保安跟魁梧民警，气势汹汹，越跑越近。后面，有家长叫“出来”的声音。
　　充耳不闻。送终人突然猛力提腿，抖开老麦，继续向教学楼奔，一脚飞起一只人字拖，另一脚又飞起另一只。
　　瘦保安跟魁梧民警脸上，各一只人字拖。
　　送终人光着脚，跨过警戒线，跨栏一样。
　　他的小腿裸露出结实饱满的肌肉，在他的赤脚之下，没有什么阻挡他的势如破竹。他必须得上教学楼去，陪在尚婉婷身边，就要现在，刻不容缓。
　　后面瘦保安跟魁梧民警在追，也作势要跨栏。再后面是爬起来的老麦。

　　143.
　　教室。
　　课桌过道，尚婉婷平躺，套着人工呼吸隔离面罩，身旁是打开的急救箱。张医生在实施紧急心肺复苏。胸外按压、人工呼吸，交替进行，努力地一次又一次。
　　女监考老师手足无措，一张害怕的脸。

　　送终人身上挂满人，全都气喘吁吁。瘦保安跟魁梧民警一人吊住送终人一只胳膊，老麦趴地上老动作，箍紧送终人一条大腿。大家卡在教室后门门框里，挤成一团巨大肉粽。
　　教室内私语越来越庞杂。
　　“这人是谁啊？”
　　“怎么这么混乱？”
　　……
　　女监考老师：“干嘛呢，你们交头接耳按作弊处理啊。”

　　教室前门，男监考老师引几个带着担架的白大褂蓝大褂进教室。
　　张医生训斥胖医生：“怎么这么慢，除颤仪这些呢？”
　　张医生怒瞪胖医生：“你——快转移。”

　　尚婉婷被挪入担架，从前门抬离，张医生边跑边继续给尚婉婷胸外按压。
　　隔壁教室，靠走廊的窗户边，考生探出头看热闹。

　　尚婉婷座位附近，几位考生沮丧，木讷，声音弱小。
　　“之前，我发现她趴下了。”
　　“我也是。”
　　“我昨天就发觉她不对劲了。”
　　“我知道她不是睡着了。”
　　……
　　后座的高个子，深深低下头，放下笔——原来是郝松。
　　忽然，送终人冲郝松方向咆哮：“我不明白这是场什么操蛋的考试，可以令你们见死不救，我唾弃你们，什么毁了她，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而你们，都是从犯。”
　　言如匕首，铿锵有力地刺中命脉。

　　送终人猛然发力，腿踢魁梧民警□□，头磕瘦保安，另一条腿拖行老麦退出门框，往外跛步。
　　魁梧民警夹着腿跪下，挣扎的面部五官极为扭曲，嘴唇翕动：“下流。”
　　魁梧民警整个身子倒下，仰头看向死死抱送终人腿的老麦：“局里的大部队马上就赶到了，你……你一定要撑住，将他绳之以法。”
　　一旁的瘦保安捂住额头，步伐晃荡乱串，像没头苍蝇。

　　闹腾声音逐渐远去。尚婉婷座位附近，几位考生还在发愣。
　　女监考老师：“罢考啊，最后关头了还不快动笔，高考，这是高考。”
　　发愣的慢慢陆续做题。
　　郝松看看尚婉婷位置，看看笔，手伸到笔上方，悬停住。

　　144.
　　网页画面。
　　一搜索引擎的百科词条。
　　强迫症，一组以强迫症状为主的神经症，其特点是有意识的自我强迫和反强迫并存，二者强烈冲突使患者感到焦虑及痛苦；患者体验到，观念或冲动源于自我，但违反自己意愿，虽极力抵抗却无法控制；患者也有意识到强迫症的异常性，但无法摆脱。

　　145.
　　救护车上。
　　母亲心急如焚，几度想要扑尚婉婷身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尚婉婷你怎么了……”
　　蓝大褂拉过母亲：“你不要乱动，动坏了，干扰我们抢救病人。”
　　母亲：“我是她妈妈啊，我女儿怎么了？”
　　蓝大褂：“妈妈也不行，别帮倒忙。”
　　母亲不停复述：“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尚婉婷，嘴里插着气管。
　　胖医生迟钝上前，身体晃动了一下，兜里有瓜子摩擦跳动的声音。
　　胖医生欲伸手察看尚婉婷，指尖带有黑色残留物。
　　胖医生：“考成这样，她是不是已经——”
　　正在连接心电监护仪的张医生，蓦地打掉胖医生那只手，声色俱厉：“只知道嗑瓜子的脏手没资格碰她，除颤仪你到底准备了没有？”

　　146.
　　老麦最后的纠缠，最终没能留住送终人。送终人甩掉所有累赘，直追医院，顶着烈日，汗如雨下。

　　147.
　　熬夜、猝死，疲倦、憔悴、心脏骤停、错失黄金六分钟、过劳而死。
　　报纸上的内容层出不穷，诅咒一样挥之不去。送终人使劲摆了一下脑袋。

　　这不应该是她的结局。
　　记得速写本第一页的签字——我愿死于理想。
　　那才是她的归宿啊。

　　沿途。
　　仍有知了在聒噪。
　　送终人一颗心却在寂寥中守着一朵枯萎掉落的花朵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