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青]终雪》【信仰

31、荼蘼.三

　　这时是冬天，云天青常生个火炉就在他的屋里一坐，要么与他聊天要么自顾自地翻弄他的宝贝草药，时不时逗弄一下窗前雕花鸟笼里的那只从来不出声的鸟，云天青连笼子门都没上，认那鸟随意扑腾，也不怕丢了。
　　云天青笑起来很好看，倒不是属于女子的温婉之感，只是觉得很是暖心，眉梢眼角都沾上的笑意带着些机敏的感觉。

　　这儿的冬天是不下雪的，但会下雾。
　　云天青总是喜欢站在门外看着自家门前的那片竹林，听山风呼啸而过时竹林窸窣作响的声音，而云天青养的那只鸟有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站在他的肩膀上，依旧不出一声。
　　玄霄到这里之后也见过，那种浓雾弥漫在林间的景色，如同数层纱帐罩住这个空间，远处就是一片白色的迷蒙，仔细一些能见到竹的身影在雾里隐隐约约地透出，潮湿的、带着山林气息的冰冷水汽在开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阳光一束束地在林间闪现，说不出的静谧。
　　他猜想，若是从远处看来应当就是如云一般地缠绕在山间罢？
　　云天青常说，其实若是置身于云海之中，见到也是这般，与从高处看，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说了几次，玄霄才知道云天青原来是居住在黄山上的，看惯了云海雾凇，后来走过各地一直来到这里。

　　“一直只有你一人？”玄霄在云天青带着满头露水回来的时候问。
　　“啊？”云天青回过头来，睫毛和眉毛也被大雾沾湿，玄霄将手边的干净布巾递过去，让他擦干。云天青最近常常冒着大雾往山里跑。
　　“只有你一人居住于此？”深山僻野的，也只有避世之人会选择这种地方，但云天青不像这类人，他比较适合热闹。
　　“先前和妹妹一起，倒也不觉得无聊。”云天青擦了脸笑道。
　　“妹妹？”玄霄倒是有些诧异。
　　“是的，孪生妹妹。”云天青换了一副得逞的笑容“现在远嫁他乡了。”
　　玄霄点头。

　　云天青卸下背篓倒了杯水喝，一边用脚指着背篓说背篓里的玩意一定要清晨摘下来才有用。还说为了等这玩意开花我等了好几天，天天早晨都过去守着。玄霄往里看了一眼，依旧是不认识的植物。
　　云天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是酿酒用的。玄霄听着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倒是笑了。
　　这云天青倒是着实有趣，每次找到什么新奇东西都会第一时间带回来给他看。
　　云天青取了小碟子返回，见玄霄盯着药材就走过去拎出一株说，我要酿的不是一般的酒。玄霄也不出声，即使他不出声云天青也会说下去。
　　云天青说，那酒名叫惊梦，酿酒的方子出自他小妹的手中，是种像孟婆汤一样的酒。玄霄就说，你知道孟婆汤什么样？云天青笑着说差不多，你喝了就知道。然后就继续低头整理他的药材。
　　玄霄看着他把红色的花瓣一瓣一瓣撕下来，再把花蕊剥落到桌上的小碟子里。
　　他喜欢看着云天青忙碌，比整日看书来得有意思。云天青忙碌的时候是最安静的，半月下来，也习惯了云天青在身边就算什么都不说，只要他在身边就觉得气氛很平和，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懒洋洋的。
　　玄霄看着云天青困扰地揪着一株植物，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书卷。
　　云天青这里藏书甚多，不过多是些志怪传奇和医书。

　　等到日头高升的时候，云天青终于折腾完了那一堆药材。面前的几个小碟里也有了几份不同的根须和花蕊。云天青站起撑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去做饭，被玄霄叫住。
　　玄霄问他，以后是否考虑搬到山下。云天青出门的脚步就收住了，他扶着门框回过头来，一笑，我还是少和人接触比较好，我比较喜欢阴森森的感觉。云天青露出森森白牙说。
　　玄霄细微都皱了皱眉，他觉得云天青另有所指。
　　“我啊，早就不是这里的人了。”云天青迈出门外，玄霄抬头只来得及捕捉那扇掩上的木门。

　　等云天青把这些药材晒干，又张罗了另一批药材的时候，又过了好几日。
　　“天青，到底要准备多少种药材呢？”玄霄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他说，一双凤眸里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从今年冬天开始，到明年春天才能采够需要的东西。”云天青收起药材，溜到玄霄身边坐着。
　　玄霄偏头看云天青搁在案几上的琴说上次昏迷时也听到过云天青的琴声。
　　云天青说偶尔会奏上一曲就走了过去，手指轻抚过琴弦，低低的琴音就流淌开来。冬日的阳光从窗外落入，照在案几的一角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玄霄眯起眼，心情很好。
　　玄霄问他说，你喜欢琴？云天青的指尖流连在琴身的雕花上面，他回答说，有点特殊意义而已。反正也是那么久远的事了，云天青板着个脸老气横秋地说，玄霄抬眼看了他一下，象征地一笑。
　　云天青就跟他说，还好你不喜欢笑，不然肋骨得崩开多少次。一边说一边擦着桌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想起玄霄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很久之前，仙风道骨穿着琼华服装的玄霄气疯了才跟他说的——笑？也不怕伤口崩了。
　　他不记得是做了什么才让玄霄说出这话，只是记得当时还想过哪能崩开呢，记过后来真的因为太得瑟把背上的伤口撕裂了，虽说不是笑的，但终归是崩开了。

　　玄霄见云天青边擦桌子边笑有些奇怪，结果云天青莫名其妙地来了句更不对头的话，说，你也有今天，就甩着破布巾出门去了。把玄霄那些疑惑全憋回了肚子里。
　　云天青到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没有注意到玄霄纠结的心情，开心地收拾着手上的活计。他早就不是那个执剑江湖的少年了，从他踏入琼华之后，生活就变得单调许多。而现在更是隐居山林，没有什么故事发生，他过起了收拾、发呆、采药、柴米油盐的日子，偶尔有个小兴致再弹弹琴。当然，在到这个边陲之地前他还是比较喜欢出去四处游玩的，只不过现在不同。
　　这种感觉也不同于在青鸾的那几年他忙得没有想过其他的日子。

　　云天青把井水从深井里打出来，玄霄就站在窗前看着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井水是凉的，洒在新砌的井沿上冒出几丝寒气，也飘不高只是袅袅娜娜地在看起来很温暖的阳光里化为虚无，云天青抬头看见了他就露出一口白牙冲着他笑。你还没到可以下床的时候，别站久了。
　　他点点头，阳光从窗里洒入。向阳的一面晒得发烫，背阴的地方潮湿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