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杯奥利奥》阿泠泠

13、第十三章

　　画面静止在K伸手接漫天飞雪。

　　“乔伊爱K吗？”叶姝亭说。

　　“你说呢。”顾听风反问。

　　叶姝亭靠在沙发里，垂眼抿嘴，若有所思。她大半张脸柔和细致，只有下巴偏于硬朗。顾听风对她和她未婚夫之间精英的内讧不感兴趣，但此刻莫名生出了一点怜惜，也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最后只道，“是出厂设置，她没有选择。”

　　“你在可怜她？”叶姝亭敏锐地抬起眼。

　　顾听风别过头，“乔伊不痛苦，逻辑自洽的人感受不到束缚的痛苦。”他受不了这种沉重的话题，起身在冰柜里拿了瓶水，指了指楼上，“要不要去看看她？”

　　叶姝亭摇头，“睡得很熟。”小季吐完后就睡了，鼾声如雷。已经是凌晨，不知道酒精还是电影的作用，她累但又清醒得毫无困意。

　　“你酒量不错。”顾听风喝了两口水，慢吞吞地说。

　　“还行。我爸喜欢喝两杯。”

　　很小的时候，叶姝亭父亲每到自斟自饮喜欢考问她，从天为什么蓝到鸟为什么能飞，每次答对她都能得到他的表扬：果然是我女儿，比别人家儿子还强。那时她还不懂，较劲本身就是在意，他想要儿子。

　　顾听风打开手机，“再看部电影？”

　　“不了。”叶姝亭回神，“不早了。”说是这么说，两人谁也没动，叶姝亭搓把脸，不得不承认，“电影的后劲太足。你休息时都在钻研文艺片？”

　　“我神经病？在你面前装的。休息时我睡觉！拍戏不累的吗，我又不是超人……也打游戏，不太多，怕近视。”

　　“嘘-”叶姝亭竖起手指示意他轻声，虽然小季未必醒，“在我面前装？为什么？”

　　顾听风没好气地说，“网上爆料的不都是工作人员，我不要人设的？本来没文化，空闲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开黑，说出去好听？”

　　他皱眉扭头的样子满脸嫌弃，仿佛她问了白痴问题。叶姝亭噗地笑出来，“你不是说无所谓路人怎么看你。这个也是人设的一部分？”不出意外，她收到一个扎扎实实的白眼，不由更好笑，“现在干嘛不装了？”

　　“怕你喜欢上我。给你看点真实的我，不学无术，自恋，还臭美。”

　　“有吗？”

　　“嘿，不自恋怎么做演员。导演一声令下，生张熟李就能抱住生啃，没点心理素质，能干得出来笑，笑个鬼啊，别笑抽了。”见叶姝亭笑成一团，顾听风抓起沙发靠枕朝她扔去。叶姝亭接住靠枕抱在怀里，下巴压在上头，仍然笑意满满，“挣钱多，小伙伴都是好看的人，还不好？别人求都求不来。”

　　顾听风点点下巴，“你行你上。”

　　“我不行。真不行。”叶姝亭在心里补一句。亲近的镜头，哪怕对方帅如顾听风也不行，认真的。她喜欢正气一点的长相，读书要好，做事要拼。不能再聊这个了，叶姝亭岔开话题，“那你还当演员？”

　　“别的干不了，靠脸吃饭。”

　　“顾老师你可以的，演技比别人强多了。”叶姝亭真心实意地说。这段时间她在片场增长了见识，顾听风绝大部分时间一条过。有时演对手戏的女演员忘记词，他都会帮忙接上。

　　“你才看过几个剧。”

　　“好听的好看的都知道欣赏。不过顾老师，讲句实话你别生气，这个剧在我看来不行，得接点有成长线的……你们那个术语叫人物弧光的，爱也好恨也好，必须有缘由，出生在什么家庭，成长的背景，然后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随着剧情发展以后又会怎样。哪怕是套路，像好莱坞电影那样的，也好过没有理由爱一通。”

　　“爱需要理由？你问问等在外头的粉丝，是不是爱让他们心甘情愿站整天？哪天不爱了也是他们，说不爱就不爱，没准回踩得最凶的还是他们。”

　　叶姝亭知道他故意在杠，也不生气，“你们提供了情绪价值，让他们感受到了美好。”

　　顾听风闲闲道，“上次有人嫌电影不好看，男女主角丑，看来他们没让人感受到美好。”

　　“他们让你感受到了，你不是夸女主有旺盛的生命力。”

　　顾听风沉默了一会，直到叶姝亭以为他不高兴了他才又开口，“是的。”

　　“为什么？”

　　“怎么那么多为什么。”说是这么说，顾听风还是解释了，“我说过，明星是被选择的那方，选择权在别人手里，那么我希望身后有个人永远给我力量，哪怕是乔伊也行。有这个人，我可以不在乎所有人。”

　　无条件的爱啊……叶姝亭也沉默了，久到他俩互相以为对方睡着了，抬眼看的时候目光碰个正着，叶姝亭习惯性笑了下，“幸好明天上午没通告。”

　　顾听风纠正她，“今天上午。”

　　“是，今天上午。”想到接下来可能有的麻烦，她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顾听风问。

　　早晚要面对，叶姝亭说，“我妈会找来剧组，到时我会处理，就是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一定要吵得精彩、最好还带动手的，让副导演感觉这顿饭请得不亏。喂喂好好说话，你干嘛又笑得扭成一团。”

　　叶姝亭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不知道，可能喝醉了，就是觉得很好笑。”她再次诚心诚意地说，“顾老师，你和他们不是同类人，以后找个好剧组。”

　　“又说外行话，你以为我有选择权？不红是罪。”

　　“你会红的，肯定。”

　　“打算开部戏捧我？好啊，千万记得编剧要好、导演要好、灯光要好、都要好，有多少钱只管往里投。”

　　“……顾老师，我是认真说的。我知道你很认真在当演员，会好起来的，机会总会来的。”

　　顾听风附和道，“知道知道，会好起来的。”

　　一听就敷衍，叶姝亭朝天翻了个白眼。顾听风没看见她的表情，自顾自笑了下，“之前你做什么工作的？好好说，我不傻。”

　　“毕业后在投行做过两年，然后跟卢岐南共事两年，负责生产和销售之外的事务。”顾听风打断她的话，“虽然我不懂，但一个公司最重要的俩部门就是生产和销售吧，你被排在外了？”

　　“不是。其实生产的事情我也懂一点，大学的时候经常去实验室帮忙。是那个时候公司在起步阶段，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顾听风忍不住又打断道，“你父亲呢？”

　　“我爸只是出专利技术，别的不管，不想管，也管不了。他技术型，而且偏于理论的。我家的事都我妈管，我爸连银行转账都不会，手机上只有几十块零钱。”

　　顾听风看看她，她也看看他。

　　所以你发现你将是你母亲人生的翻版才想逃？顾听风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我决定好好拍你马屁了，你管钱的，有钱。你记得找你那个朋友，给咱们的剧安排上星，招商广告走起。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休息。”

　　叶姝亭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不知道是不是把话说开的缘故，居然有许久未曾有的轻松。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她默念一遍，朦胧的睡意浮上来，意识沉入梦乡。

　　那是个离谱的梦，叶姝亭醒来时仍有丝恍惚，连接电话声音也透着困乏。

　　“姝亭，我过来找你。”是江淼。

　　“好。你没事吧？”叶姝亭问。江淼嗓音沙哑，全然没有平时的爽利。

　　江淼欲言又止，“见面说。”

　　见着面叶姝亭更吓一跳，江淼眼里都是血丝，眼皮微粉，眼下两个大黑眼圈。

　　江淼摆手，“我和老徐吵了架，气哭了。后来想想不值得。”

　　“因为我？”叶姝亭立马想到江淼帮她的事情，估计江淼被丈夫责备了。

　　江淼哼了声，也不瞒好友，“他那个势利劲，我当初真瞎了眼，竟然丝毫没看出来。他就是觉得少插手夫妻矛盾，容易两面不讨好。”

　　话可不能乱说，叶姝亭纠正道，“我和卢岐南不是夫妻。”

　　“你们青梅竹马，订婚这么久，你又帮他大忙。没你照顾他妈，他哪有精力发展事业，论情论理他都该对你好。”

　　叶姝亭不认，“我不是为了他照顾伯母，是因为创业期间这样的分工更好。”

　　江淼无可奈何，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你啊-不说你了。昨晚气得我一整夜没睡好，本来想过来找你，但是宝宝见我们吵架又哭，我不好把她扔给保姆。”

　　“我没事。”

　　“我有事。我真气死了，你不知道这个姓徐的一朝得志，说话别提多难听，把你我归为家庭妇女，还问我是不是这些年被养得太安逸，不知道世道艰辛。气得我，当初在学校我专业成绩强他十倍八倍，台里招人第一个定下我，是我，让爸妈找关系让他也进了台。我生完孩子想回去，是他说孩子需要父母爱心，保姆替代不了，两个人都忙，没办法给孩子最好的教育。”

　　江淼一口气吐完怒气，拿起咖啡一饮而尽，回到来的目的，“卢岐南对你说什么了？我们换个地方，就怕阿姨找上门给你压力。”

　　想到叶姝亭母亲的控制欲，江淼打了个寒颤，撑着嘴硬，“别担心，天下之大总有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