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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Chapter05 爱爬树的三足乌 ...

  •   第五章爱爬树的三足乌

      “花放,你到底是怎么破解这迷楼里的机关的?”

      “说说吧?恩?花放?”

      “贺兰花放?”

      “欸……”

      一路向前行进,甬道里不断回响着好奇的问话声,还有贺兰花放偶尔无奈的叹息声。终于走到甬道的尽头,迎面一堵石墙阻去了去路,石墙上浮雕着一只兽首,狰狞的脸上鼓出圆圆的双目,咧开尖牙利齿的大嘴,像一尊峥嵘须发的龙神雕塑,却只有一只锋利的独角屹立在额头上。

      “咦?这是什么兽?以前从不曾见过呢!”我盯着那只怪异的独角龙头浮雕,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关于这种兽的记载。

      巨大的兽首微微凸起在灰黑色的花岗岩石壁上,黑得几乎与背后的石墙融为一体,像一只拦路的恶灵,跋扈着那张斑驳不已的脸庞。两旁的石壁上跳动的蓝色火焰晃过兽的双眼,黑曜石色沉凝着锐气的双目,被青蓝色的火焰折映出碎晶般流动的光华,像是沉静的水面突然兴起一丝波澜,微微漾动了一下,便又消失无痕了。

      “传说中这种兽叫做猰貐,又名魇,是上古神话里吃人的妖兽,因为它是龙神的子嗣,死后复活开始危害人间,所以被天上的神用弓箭杀死了。”

      贺兰花放仰头望着这尊石雕出神,脸上的神色有些空寂,似乎是在遥想着那个妖兽横行的年代,身着羽衣的天人飘渺在云雾中,手执着七彩弓箭,“嗖”的一箭便将妖兽射杀的场面。

      我“哦”了声,点点头,继续盯着面前这只巨大的魇兽。会吃人吗?是被杀死的啊……

      “殿下,看来到此为止,前面已经没有路可以出去了,除非……”

      我当然非常清楚前面已经没有路可走,但是当这个事实被贺兰花放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是稍稍感到有一些失望,他话锋一转,我立刻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这只兽首上藏有玄机,也许就和之前的那副壁画一样,能够暗示些什么呢?”他说着,仔细端详起魇的脸来。

      他沉默地看着石雕,我看着他,就这么相对无言地站了半天,他的眉头越皱越高,突然摇着头,叹了口气:“欸,完全不行呢,看不出来。”

      “欸欸?不会吧?你这么聪明都看不出来玄机吗?”我掩不住口气里的失望,回头再看看魇,突然觉得它那张脸上裂开的大嘴,就像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正嘲弄地看着我们。

      怎么样?你们出不去吧?想猜透我的玄机简直是在做梦啊!它一定是在这样说,没错的!我越看越气,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它的脸上,怒道:“你得意什么?等本公主出去了,一定叫人把你凿成碎石渣,拿去填了昆明池!”

      一个用力过度,我的手掌就势顺着魇脸上那雕刻的宽大鼻梁滑落进巨兽的嘴里,五根手指恰好严丝合缝地落在五个并拢的凹槽中。

      黑色的凹槽被光线遮挡,之前竟没有被发现,我讶异地盯着凹槽,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这个,莫非就是魇的玄机吗?

      “花,花放,我好像……找到秘密了呢……”我转头看向贺兰花放,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将手从凹槽里拿出来,他凑过来,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类似手掌的凹槽,又伸手进去比划了几下,试了试,满脸喜悦地说道:“公主殿下,就是这个!这个就是开启密道的机关,大概是把手放进去以后,就可以打开了罢?”

      “那就快点试试,或许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将手放进魇的嘴里,合着缝隙,稳稳地扣合在凹槽中。

      甬道的尽处吹来一阵风,呜呜地幽怨似的鸣叫着,像是从兽的口中发出的压抑的长鸣。风掀翻了贺兰花放脚下的袍襟,我不由地靠向他一些,半明半昧的蓝色火光跳跃在他的脸上,将他本就炽艳的脸庞映照得更显出一点神秘色彩。

      魇兽毫无生息地浮凸在石壁上,就在我和他同时快要失望的时候,从兽嘴最深处传出“咯哒”一声轻响,一枝黝黑的短箭应声从魇的嘴里激射而出。

      “小心——!!”这一次我眼明手快,一把将贺兰花放推到墙角,自己跟着摔倒在地。

      他狠狠撞在身后的墙壁上,一角袍袖被勾在魇的利齿上,哧喇一下扯掉了半副袖子。事情发生的太快,他来不及做任何防护,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到墙上,一边脸颊擦过石雕的龙鳞,瞬间红了起来,浮肿了一大块。

      “你,你没事吧?”见他受伤了,我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他懊恼地瞪我一眼,一只手捂在受伤的脸上,扭头看着魇的牙上挂着的那半截袍袖。

      从黑色的巨兽嘴里垂下一条鲜红的锦缎,撕裂的边缘上飘荡着几缕丝线,看上去有些诡秘,更有些滑稽,魇的脸就那样默默地矗立在眼前。

      “真是抱歉,回去后我赔给你这件衣服,你别生气。”我歉然地看着他,见他脸上那块浮肿的颜色越来越明显,下意识地伸手过去。

      手指刚要碰到他的脸,他哼了声,将脸偏到一旁,我顿时觉出失态,尴尬地将手缩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对不起。我……嘶——!”

      手臂上一阵剧痛,我惨兮兮地哀号了声,抱着手臂蹲到一旁。

      “迟钝!”贺兰花放没好气地说道,俯身过来,将我的手臂拽到面前。

      他卷起我手臂上烟紫色卷草银纹的广袖,指着扎在小臂上的黑色箭簇,说道:“受伤了都不知道,活该疼死你!”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任由他数落,忍不住嘟囔了句:“喂,我好歹也是个皇家长公主欸……”

      “你就是女皇,也是个笨死的猪头!”他一边骂,一边用尾指的指甲轻轻勾在箭镞上,用力一挑,将箭簇挑飞出去。

      我“诶哟”一声惨呼,眼泪顿时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血从伤口瞬间涌了出来,我咬紧牙,不肯让泪水掉下来。

      贺兰花放抬眼看看我,又看看我这条手臂上汩汩冒着血的伤口,蓦地低下头,张口含住了那道箭伤。

      手臂上倏然感受到的温暖,让我的心湖泛起一点涟漪,像滴落了一滴水珠,荡起层层数不尽的波澜。

      我怔怔地看着红衣少年俯身为我吸允着伤口,四周蓝色的火苗仿佛化作了湖青色的流萤,在我和他的身畔肆意飞舞着。一团团淡薄的蓝光飘舞间洒下轻盈的金色粉末,像夜空中星星的光芒,零落地飞散到人间。

      “啊,你不用这样,很脏的……”我想要开口阻止他,却被他用眼神瞪了回去,他黝黑的双眸中映着我有些仓皇的表情。

      压在束冠下的发有些凌乱,他的眼睛上覆住几缕额发,高挺的鼻梁,微翘的眼尾,此刻那薄薄的唇上还沾染着几点殷红的血珠。这确是个美到不可方物的少年,浑然天成的旖旎秀色中透出难以掩饰的清贵,除去总是嵌在眉宇中的那点倔强和别扭,所有的线条组合在一起,极巧妙地勾勒成一张叫人心醉神驰的脸庞。

      不过,那可是我的血欸……这个家伙居然还喝得那么津津有味,他不会是只吸血蝠子投胎的罢?

      “这样大概暂时不会有问题了,回去后再好好消毒,包扎一下就可以了。”他抬手从魇的嘴里扯下那截袍角,在我的手臂上缠绕了几圈,紧紧地扎个结。

      我低头看着手臂上这一圈绯红的色泽,深吸口气从地上站起来,皱眉看着魇巨大的嘴,决绝道:“这次,换我来试一试吧!”

      “你……”

      不等他阻止,我已经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伸到兽嘴的深处,牢牢地镶进凹槽中。

      时间在一瞬间凝止了,幽闭的空间中流动着一丝异样的气息,从甬道的那头,似乎传来一阵女子银铃般欢快的笑声,轻轻袅袅的,似真似幻又抓不真切地飘过耳际。

      和之前一样,魇依旧倨傲地蹲伏在石壁上,没有任何反应,我不死心地等待着,心里隐隐觉得只有这么做,才可能打破僵局。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石壁上的鲛人灯越来越亮,蓝色的火焰忽然一下子蹿到半空中,将密闭的甬道笼进一片青蓝色的辉光中。

      魇的双眸似乎动了动,流转的黑色光华被蓝光分割成一条条,折射着凝重的晶莹,一道银白色的辉光忽地在那双眸底转了一圈,带着异样的波动,像一尾白鳞的大鱼潜伏在水面下游过,倏忽间一个摆尾,就此失去了踪迹。

      魇兽巨大的嘴里冒出一团紫色的光晕,越扩越大,渐渐地将我的身影和贺兰花放一起拢入其中,光晕氤氲,仿佛一团淡紫色的霞霭,四周的景象开始变得朦胧,我惊讶地看向贺兰花放,他的脸渐次模糊在这团紫色的光晕中,依稀只能分辨出一点轮廓。

      一股强烈的吸力将我的手掌向魇的嘴里吸进去,我努力想要抽回来,却拔动不了分毫。

      惊诧中我觉得,魇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睛真的在动!流动的光华被凹凸不平的石面割裂得仿佛玉琉璃的碎片,一圈圈地在眼眸中游走。蓦然,那道光华不见了,一粒金色的沙砾从兽的眼中滑落,轻飘飘地滑过我的视线。

      我闭上眼再睁开,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金色的沙砾越来越多,汇聚成一片金色的沙雨,从兽高高昂起的脸上滑落下来,飘落在我的身上。

      沙砾碰触到我身体的瞬间,全部散作金色的光屑,强烈的流光照耀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金色和紫色的光芒开始交替转动,像一张由金和紫的丝线编织的华丽光网,彼此激荡着,交缠着,组成一片浮光魅影的幻象。

      渐渐的,光芒黯淡下去,我勉强半眯着眼,甬道开始在脚下强烈地震颤起来,左右石壁上有一些龙型的影子在动,影子越动越快,尖啸声顷刻间刺破耳膜,穿进脑海,我痛苦得想要尖叫,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淡金色的光影余晕中,我恍惚看到一个白衣少女正穿过苍郁的原始林海,丛林里的光线被葱茏的林木遮挡,日华像被筛过的细碎光斑,从天幕上洒落下来。低垂的深绿枝蔓绕过她的肩头,在末端开出一朵从不曾见过的瑰丽花朵,偶尔一两只翩跹着五彩翅膀的蝴蝶掠过她的身畔,洒下几点斒斓的细粉,颤动着蝶翼飘忽地飞向空中。

      秀秀,魇真的就藏在这附近吗?

      秀秀,秀秀……

      少女的手中举着一面铜镜,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在她不知道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盯着她,随着她的每一步而转动着视线……

      “殿下?殿下!”

      眼前的幻象消失了,只有贺兰花放焦急的呼喊声,从远到近,恍惚在耳畔回荡。

      我收回飘渺的神思,将飞到不知名的悠远年代的神魂重新归回这黑暗的甬道里。

      “你看到了吗?刚刚的那些……”

      “殿下,你一直在对着这面石墙发呆欸!难道越丑的东西越容易吸引你的视线吗?”贺兰花放不满地喃道,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咦?难道你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吗?那些紫色的光和金色的沙砾,从它的脸上掉下来呢!”我伸手指向半空中魇兽的脸,那张线条古拙的脸孔上,黑曜色圆圆的石头眼睛毫无光彩地瞪视着前方。

      咿呀?可是刚刚,刚刚这兽明明是活的啊?欸?我的手,能动了!?

      之前还被强劲的吸力吸附在魇嘴里的手,此刻却能轻而易举地抬起来,我将手掌举到面前,掌心正中印着一圈圆形的痕迹,像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玉璧,细细观察,似乎可以看到阴刻双线的两条蟠龙相互缠绕着,首尾相衔地安静躺在我的手心上。

      这是……什么时候印在上面的?我用力擦了下手心,却没有擦掉那圈痕迹,它从紫黑色渐渐变淡了,最终化作不易察觉地浅灰色,融入皮肤中去,就像被烙在手心中的烫印。

      好,好诡异的事……

      我迷迷糊糊地盯着手掌发呆,贺兰花放突然惊异地叫道:“咦?!这石壁上的两条龙,去哪里了?”

      我一惊,应声向石壁上看去,只见青灰色的石墙上光秃秃的,除了鲛人灯还闪动着幽蓝的火光,那左右两条浮雕的巨龙竟然消失了痕迹。

      我茫然盯着石壁,再低头看看掌心,那两条龙,该不会是……?

      蓦然闪个激灵,我不敢再往下想,决定还是继续面对石壁上这倔强的魇兽:琢磨脱身之道。

      “怎么办?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它还真是顽固啊!”我无奈地拍了拍魇的脸,顷刻间,一整面巨大的石墙在我的掌下化作齑粉,像溃穴的堤坝再也拦不住倾闸而出的洪流,黑色粉末扑簌簌地洒落在我脚前的青砖上。

      崩塌的魇兽石墙后面,赫然露出一间宏伟的殿宇,我傻傻地站在原地,除了愕然,已经找不出更恰当的词汇来描绘此刻的心情了。

      “公主殿下似乎每次都能用暴力解决棘手的问题呢,这样看来,我的这点小聪明反而显得多余了。”贺兰花放笑吟吟地看着我,幽邃的眸光就藏在散乱的额发后面。

      我不确定他这是赞美还是在讽刺,只好扯扯嘴角,小心翼翼地走入殿宇中。

      宏伟轩阔的殿宇以墨色晶岩堆砌而成,四根粗大的圆柱支撑着穹窿,柱身上雕刻着古朴的勾连云纹饰。殿宇顶部镶嵌着数以百计的浑圆的石磷之玉,以奇怪的阵型排列在天穹上,柔和的青碧色光芒自斗拱倾泻下来,散落在墨晶体岩壁上。湛碧与黑曜的光芒相互辉映,岩壁上的墨色晶体灼灼闪熠,流华宛转。

      置身在这座殿宇中,就像站在一个琉璃易碎的光之世界中。

      四柱之间的殿心正中央,铺地打造着一座黄金琼台,缠枝西番莲花为底的台座,上面是一副雕琢立体的山川河流社稷图。以长安城为中心的一只黄金龙头,逐步向四周延伸出去,包括海外仙山,蓬莱瀛洲十方各岛屿,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分别矗立着四方神像,对应穹窿顶上的石磷之玉,整幅黄金图的布局,俨然呈现一条翘首盘踞的金龙。

      “当年伏羲从黄河龙马的身上得到河图,河图本为星图,在天为风为气,在地为龙为水,故此这黄金台摆列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中明堂的方位,而天顶上的石磷之玉又排列成二十八星宿,恰好对应着下面这副河图。”

      贺兰花放就殿中的布局一番解释,我听得头晕脑胀,根本就没有参悟这么奥妙玄机的慧根。

      殿宇正前方的岩壁上刻有一副壁画,凝重古拙的线条描绘着三足金乌从汤谷拂木而上的画面。画中的三足金乌脚下踩踏着一株双生树,同根而生的两棵树,紧紧地相依相偎,缠绕在一起。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贺兰花放仰头注视着壁画,我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这便是上古传说中的神木扶桑,金乌每日攀登扶桑木而升天,照耀四方天地。”

      我点点头,心中隐然一动,原来这画中的双生树,就是三足金乌每日用以攀登升天的神木。

      只是想不到古代神话中的三足金乌,竟是只爱爬树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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