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凡尘》薄荷宝宝

3、第一章（2）

　　日暮西垂，华灯初上，是大多数人归家的时候，也是烟花地笙歌曼舞的开始。
　　也许是地势的缘故，同其他青楼相比，傍水而建的天香楼多了一份居高临下的冷傲，当然这不妨碍客人来此倚红偎翠、一掷千金的兴致，当然也就不与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拒之门外的行为相悖了。
　　于是，我无奈地被两个还算和气但拒绝意味浓重的保镖死死地拦在门外三尺的距离，而且还得忍受着周围姑娘不时投过来的好奇的眼光和窃窃私语，更甚者就当面毫不客气地嘲讽，原因就是我这一身标准道士装。
　　我立在门口，发挥着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精神——开玩笑，修真的人如果连这点定力都没有的话，早就走火入魔了，脑子里过滤着各种可能进入的借口。
　　“这位小哥，请不要误会。贫道并非为除魔卫道而来，也不想插手干预红尘男女的情欲是非，只是听说贵地有株钟灵毓秀的奇花，故而想来瞻仰一番，并非怀有恶意。”天哪，天天用这种口气说话真的会很累啊，不知道师兄是怎么每天装出这么一身祖师风范镇压他那些徒子徒孙的。
　　“这……”
　　装出一幅世外高人的不咸不淡的表情，双眼的焦距调远，一脸世间万物皆不入我眼的样子，眼角则偷瞄那保镖。嗯，肯定平时没见过这样的客人，动摇了吧。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迈着匀称的步子，不急不躁得进入就行了。
　　“喂，等等！你干什么……”
　　嗯？！我停下脚步，在叫我？回头一看，那两个保镖架着一个看上去风尘仆仆，衣衫还算齐全但绝对称不上光鲜的年轻人。怎么说呢，虽然来青楼的从来不管你是三教九流还是达官子弟，但这年轻人，连我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人和青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是那一身稍嫌寒酸的打扮，而是多了一点……清醒。形之于外的，嫖客绝对不需要的清醒。
　　看来是那青年想混进天香楼，而与门口的保镖起了争执。
　　“我……这……当然是来嫖妓的。”笨，不会说是来找乐子或是找哪个姑娘吗？说那么直白，一看就是新手，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装嫖客进来的原因了。
　　“就你，你以为这是哪？天香楼，知不知道，你以为这儿一个姑娘一天的胭脂水粉是什么价钱，你连里面一个丫鬟的袖子都买不起，滚吧你！”
　　“你……欺人太甚，我也只不过想进去看看……”
　　“看看，看什么，不是想偷东西吧，还是……我知道了，你小子也是来看浮华的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告诉你，就你这种货色，还是去隔壁的下等窑子去消消火吧！”
　　本来这于我也没什么干系，我也就准备溜之大吉了，不料……
　　“那他为什么也能进去？！不要告诉我他也是来花钱买姑娘的……”伸出的食指不偏不倚指的正是刚刚跨进门槛的我。
　　拜托，你自己进不去，不要连累我啊，我可不是进去玩的呀……我在心里暗暗呻吟。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门口吵闹的声响惊动了其他人，一个头梳双髻，墨绿衣裙的娇俏小丫鬟走了过来，斜眼瞟了我一眼，走了过去，飘过一阵淡淡的似花非花的暗香。果然如保镖所言，天香楼连丫鬟都与众不同。
　　“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有个不识好歹的小子而已……马上就‘处理’好。”
　　那丫鬟横眼扫了一眼，似乎是责怪他们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旋即拿眼上下打量了青年几眼，手执一块鹅黄色的纱绢“扑哧”一声掩嘴而笑：“傻瓜，看姑娘这么猴急可不行啊，瞧你身无分文又耿直的呆样子，哪会有姑娘青睐于你啊……”一双杏眼微眯，眼角带着媚意，“下次来啊，先把自己打理整齐，这天香楼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风尘地，公子你如果真有几分才气，浮华小姐也是乐意相交的。”
　　那青年被一顿抢白，脸上红也不是白也不是，只好怏怏然地退下了台阶。
　　“你们还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什么人都放进来，吃那么多是干什么用的！”话虽是对着门口那两个大块头说的，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我身上。说完，再不理别人的反应，转身走了。
　　唉，果然还是失败了……既然人家都开口赶人了，不走不行了。
　　半刻钟左右的时间从一道门上跨过了两次，真的非我所愿，但站在门口看到漫天星辰却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毕竟勾栏院莺歌燕舞、□□对我而言是个不小的考验。
　　“那姑娘是谁啊，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教训起人来好生厉害。”保镖甲对另一个抱怨道。
　　“你不知道啊，她可不是普通的丫鬟。她伺候的可是天香楼的摇钱树——浮华，连老鸨都要让她几分……”
　　是浮华的侍女吗？我思索着举步向河边走去，任身后的交谈声渐渐散去……

　　循着水流声，慢慢走向河岸边，意外地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靠在栏杆边极目远眺，凭借着天香楼微弱的火光，认出正是今天破坏我计划的罪魁祸首。
　　“啊？！你是……刚才的道长。”那青年似乎是注意到有人来到他身边，微一怔愣，认出我来，兴许是想到刚才门口的种种遭遇，感到几分尴尬，“好像是我连累道长被赶了出来，抱歉……”语气中显出几分真诚。
　　“呵呵，不必在意这些……”我迎着拂面而来的冷风淡淡说道，“也许比起天香楼，我与你的缘分可能更深吧。”
　　“是嘛。”
　　“为什么想来天香楼？”我重新挑起话题，“你看起来不像浪荡子弟。”
　　那青年定定地看着我，略一犹豫，风中飘来一阵叹息般的话语，“算是……为了圆一个梦吧……”
　　圆梦？！来青楼？
　　“是嘛。”
　　“很晚了，我不打扰道长了，告辞。”那青年也许是因为说出了藏在心中的某个秘密而显得轻松了许多。
　　“嗯，告辞，一路走好。”
　　我没有回头，依旧听着汩汩的水流声，任他的背影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
　　“对了，我的名字叫孟行远，如果真的如道长所说那么有缘的话，期待着下次的见面了。”
　　…………
　　“臭道士！”
　　忽然一声怒吼划破静谧的夜空，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小小的白点逐渐放大，我微笑得看着那个白点逐渐接近，直到现出一只鸟的轮廓，停驻在我的肩膀上。
　　知宇身上仍沾染着妓女身上的花粉香，一丝一丝窜进我的鼻息。回过身，让江上吹来的略带水气的风将这些余下的香味吹散，我笑着开口：“怎么样，歆安镇第一青楼的滋味如何？”
　　知宇一副心力耗尽的样子，是错觉吗，我似乎看到他的脸有微红的迹象：“什么鬼地方，一群人在一起乱七八糟地发情，到处都是难闻的味道和嘈杂的声音，恶心死了！”说到这里，他又往我脖子蹭了蹭，“还是你身上的味道好闻，干净。”
　　“呵呵……”我被他蹭得想发笑，敢情他是那我当空气净化器来着，“说正题，天香楼的结构你都看清楚了吗？”
　　是的，当我从正门试图进入天香楼的同时，我也让还是鸟形的知宇从上空观察天香楼的情况，以便在我进入失败后，找另外的机会潜入。
　　“嗯，当然。”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我看到那株牡丹了，什么‘华’的……很普通嘛。”
　　“？”我觉得有点出乎意料，“没有察觉到妖气吗？”
　　“没有。”知宇郑重地确认，“我们鸟类妖怪对草木很敏感，虽然那株牡丹的花龄有成妖的可能，但自然万物不是每样都能成妖成精的，大概它没有这份机缘，毕竟长在那种地方。”
　　“嗯。说的也是。”可是，二十年不曾开花，却于近日绽放，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还是某种异象的征兆？
　　“那……见到花魁‘浮华’了吗？”我接着发问。
　　“嗯，有……也没有。”
　　我被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搞得有些糊涂，“什么意思？”
　　“她阁楼的灯一直亮着，可是没见她出来过，你也知道，她是个哑巴，所以也没听见什么声响。倒是有个小丫头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是不是一个穿绿色箩裙的姑娘？”我打断他，指手画脚得比划道。
　　“可能，灯火太昏暗，看不清楚。”知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得回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回头遥看了一眼远处依旧灯火辉煌的天香楼，将知宇从肩头移到怀里，拢了拢衣襟，“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