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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沈识将头探出大门往村口看,只见远处的小路上,幢幢移来两条火把。
      于是回头小声说:“有火把,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祢赢便掐着男人脖子,把他拖到墙角,问:“你怎么知道这屋里有人?”
      男人先前摸到腿就觉得有些怪异,此时听见她的声音,心下一惊,“你是个女的?”

      祢赢甩了他一巴掌,“别浪费时间。”
      男人当即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商队之前在村里歇过脚,你们住这屋我也住过,走时是敞着门的。”

      所以他看到门关着,才下意识认为有人在里面,可以利用。他怕敲门耽误时间,又容易被误会有诈,因而直接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
      结果这女人见面就打,不讲道理,毫无同情心。

      祢赢听见“商队”两个字,眉目一凝,随即蹙了蹙。她没想到关门反而引起了怀疑,心中生出些许懊恼。但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再问:“追你的土匪有几个?”
      男人答:“不知道,反正那土匪窝里有好几十个吧。”

      祢赢:“你们商队就你一个人逃出来了?”
      男人顿了顿,苦涩地回答了一声“是”。

      沈识眼看火把进了村,赶忙缩回头,紧张道:“好像有四五个人,要不要把门关上?”
      村口朝西,屋子是南北向,由黑灯瞎火的,那些人不走到门前看不见屋里情况。

      “不用。”祢赢放松了对那男人的钳制。
      男人挺起脖子,喜道:“你们能不能帮……”

      话未说完,祢赢便一掌劈在他颈后,将他打晕了。再把人拖到屋里最深处,半掩半露地对着大门口。
      沈识顿时明白她的打算,把包袱挪到墙边,再把支门板的木棒捡起来紧握在手中。

      两人各据大门一边,半藏在门板后面。
      祢赢单手提着木棒,凝神注意屋外的动静。沈识不敢探头,紧紧盯着祢赢那边。

      重重脚步越来越响,火光爬到门前,汗水滴落衣襟。
      “那畜生果然在这里!”一个举着火把的瘦高个走进屋里,快步奔向对墙的男人。

      那男人若没说假话,这瘦子就是土匪,而且是打过劫杀过人的。沈识咽了口唾沫,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埋伏,手脚止不住地颤抖,冷汗止不住地流。
      然而祢赢没动,说明时机没到,他便也咬牙努力忍着。

      紧接着,又有两个土匪走进屋里,其中一个哈哈大笑:“好!老子就说,他能跑得脱?赶紧捉回去,剥了皮给弟兄们下酒——”
      笑声未落,祢赢便一脚踢开门板,抡起木棒狠狠打向这个土匪的后脑勺。

      沈识精神一振,在土匪们都看向祢赢的当口,趁机挥棒向另一个。
      “砰”“砰”两声闷响,那两个土匪便直挺挺地倒下地,没了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瘦子反应过来,大叫道:“有同伙!”
      屋外剩下的两个土匪立即冲进来,祢赢迎上去,喝道:“你解决屋里的!”

      “哦好!”沈识止住想要跟上去的步伐,转身面向那个瘦子。
      他在此之前,从没和谁打过架,更别提拼命。然而此时此刻——对方已经冲过来,他来不及想太多,下意识弯腰躲开挥来的火把,踉跄几步和瘦子交换了位置。

      再转回身,就见屋门内那两个土匪一左一右包向祢赢,右边那个也以火把做武器。
      祢赢紧盯乱舞的火焰,火把横扫来的一瞬间,她侧身斜撤半步,同时抬手精准抓住把枝,右手棍棒下滑一截,当中握住做双头棍使,一头敲向那土匪肘下,另一头翻上来打在肘弯,须臾就夺下了火把。

      沈识虚惊一刻,再对上那瘦子,就试图模仿她的步法。
      祢赢没工夫管他,左边那个土匪和同伙一块儿抡棒子打过来,她来不及避开,便用左肩硬挨了这一棒,换得火把往对方面门一送,直摁到人脸上。

      惨叫再一次响起,撕心裂肺。
      祢赢眉心跳了一下。被她夺去火把的土匪恼怒不已,趁她应付同伙时,屈指成爪抓向她右肩右臂。她余光瞥见,屈肘将双头棍旋了半圈,以略尖的那头刺向送上来的胸膛。

      那土匪吃痛收手回护心口,祢赢拔腿,一脚将人踹到了墙上。
      “贱妇!敢伤我!”背后响起怒吼,她前脚才将落地,顺势矮腰旋身,换了一记扫堂腿,将那烧了脸的土匪扫翻在地。

      土匪还要再骂,祢赢举着火把,抬脚踩到他头上,用力一碾,“咔嚓”一声,终结了剩下的污言秽语。
      按着前胸爬起来的那个看到这一幕,顿时没了报仇的念头,连滚带爬冲向屋外。

      这女的不是人!他们一定是撞上厉鬼了!
      祢赢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知他要逃,便几步追上去,把人利落了结。

      再回头看沈识还在和瘦子周旋,她眯眼观察片刻,掷出木棒,打在瘦子后背。
      瘦子一个趔趄,沈识当即抓住机会,抓紧棍棒一阵乱打。等人滚到地上,哀叫都慢下来,才停手喘气。

      祢赢走到瘦子身边蹲下,不探鼻息,直接拧断他的脖子。最初那两个也是一样。
      沈识缓了缓,跟在她后面扒下他们的衣裳,将他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摸出来。

      轮到被他用木棒敲晕过去的那个人,他忍不住在对方脑袋上摸了一把,摸到一块明显凹下去的脑壳,还有一点温热潮湿的触感。他立刻把手缩回来,指尖捻了捻,果然带血。
      他意识到是鲜血的刹那,肠胃翻绞,几乎立刻就要呕出来。但是好不容易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怎么能往外吐呢?他硬生生咽下满口的酸臭,然后别开视线,在那人衣裳上反复擦干净手,才继续摸尸。

      祢赢注意到,没说什么,由他自行消解。
      她靠门盘坐,解下半边外衣,抓住左肩,确认骨头没事,便动手揉搓化瘀。

      血肉之躯免不了疼痛,她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晨光清澈,她看到面前堆了一小堆收刮出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沈识蹲坐在一旁,从怀中衣襟下拿出水囊递给她,“喝水吗?不知道热些没,没柴火也没罐子,烧不了热水……”
      “没冻上就能喝。”祢赢仰头就灌,入口不寒,显然花了些心思。她便破天荒地关怀一句:“这一次,还觉得不忍心吗?”

      沈识环抱双膝,轻轻摇头。复又看着她,问:“那你呢?你眼也不眨,一定很早就经历过很多这样的场面吧?”
      说罢又想到,他还是懵懂无知的时候,她就危机环绕,到如今,一定受了很多苦。

      祢赢有意同他交谈,便不会回避任何问题。她思索答案之时,脑海中却蓦地闪过一幅画面。

      洞房花烛夜,醉酒的新郎被扶进门,将端坐在床上的新娘扑倒。屋中看守多时的嬷嬷们帮新娘收去盖头,脱掉喜服,盯着她为新郎宽衣。退下之前,某个嬷嬷将一条白帕子塞到她手中。
      她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上,等那男人睡死过去,忽地翻身用那条帕子盖住他的口鼻,然后,用尽全力——

      那应该是她杀死的第一个人,她已经记不清当时更兴奋还是更害怕,只记得那个人也是她的第一任丈夫。

      祢赢拧眉,记忆中那一个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活了多久?
      她继续想下去,直到头疼才止,回答:“杀人对我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沈识疑惑:“意思是很简单吗?也对,你一直都很厉害。”
      祢赢:“意思是日常所需。”

      沈识睁大眼睛,不知又想到什么,攥紧了五指。
      祢赢见他没有后话,系好袄子,开始挑拣地上那堆东西。有用的就划到对面去,让他分装进包袱里。

      屋里墙根底下晕过去的那个男人悠悠转醒,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杀人越货的场面。
      朝阳下,打晕他的那个女人神情之平淡,分赃之顺手,仿佛地上横着的那几个是受害者,竖着的这对少年男女才是土匪。

      男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顿觉火辣辣的疼。他埋头撑地猛咳一阵,再抬眼,就见那女人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我真是好人!你别杀我!我有……”他打了个哆嗦,屁股往后挪了挪,脊背都贴到墙上。

      这声音实在粗哑,二十来岁的面相怎么会有这种嗓子?祢赢打断他:“我可以留你一命。”
      男人一愣,随即大喜,再得寸进尺道:“那你也不能再无缘无故打我!”

      “无缘无故”这几个字说得很有几分无赖。
      但祢赢懒得玩文字游戏,直道:“可以,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先前说的商队,有多少人?”
      男人舔了舔唇,舌尖扫过口腔,“一行十八人,八个护卫,八个伙计,一个账房。”

      祢赢:“你是掌事的?”
      “对啊。”男人答出这句话,仿佛散出了一口浊气,不再像先前那么惊慌失措,浮现出几许从容。

      祢赢:“那要对这十七条命负责的也是你?”
      男人嘴角刚刚现出的浅笑瞬间消失,低下头说:“他们或许还没死呢。”

      “你这么说,那多半都已经死了。”祢赢再问:“你们从哪里来?”
      “金陵。”男人仿佛没有听到前半句话,只回后半句,并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茫然,立刻接着说道:“淮南路金陵府,你不知道这地方吗?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比它更繁华的地方。”

      金陵?

      仅仅听到这两个字,祢赢便生出许多旧忆,清晰的模糊的,交织成巨大的悲喜,瞬间淹没了她。
      她因此久久没有接话。

      男人误以为她没听说过。刚及笄的姑娘,又在这种穷乡僻壤小地方,剽悍但没什么见识,也是正常的。他露出笑容:“金陵许氏听说过么?整个淮南路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我呢,就姓许,是本家嫡支。”
      “你们昨晚也算救了我,按理来说我应该报答于你们。但我遭逢贼寇,浑身上下一个铜板也摸不出。若是你们能帮我给我的手下们报仇,夺回我的货,一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祢赢静静听完,挑眉道:“你说你是大家族的嫡系子弟,却被派到我们这小地方来走商,随行人手也不多,可见在家族中不受宠,地位不高。甚至有可能是因为争权夺利失败,而被排挤到此处。让我费心费力帮你去挑土匪,你有多少家底,能给我什么好处?”
      “就连你那些商队的手下?同伴?或许也担着监视你的任务。只你一人逃出虎穴,谁能证明不是你有意撇下他们?你真的想替他们报仇吗?”

      男人不敢置信:“不信我?我是不是还没说过我的名字?我叫‘许应’,有回应的‘应’;表字‘守信’,诚实守信的‘守信’,可见我是一个多么重诺的人。你却不信我?”
      祢赢面无表情:“缺什么才要添补什么。”

      对方露出伤心的神色,“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把人想得这么坏呢?”
      祢赢道:“我喜欢以己度人,所以你最好掂量清楚。”

      许应顿觉自己先前想岔了,这姑娘怎么可能没见识?杀人放火都面不改色的,能是什么善茬?
      他溢出一丝微笑:“那你想要什么?”

      祢赢:“钱和粮。”
      许应:“有,但是都在土匪窝里。”

      祢赢,“那就去拿回来。”
      许应慢了半拍,意味不明道:“你答应帮我报仇了?”

      祢赢不答,叫沈识一起把那五个土匪的尸体堆到一处,然后问许应:“火石有没有?”
      “火石没有,但我还有一支这个。”许应以为她要烧尸,掏出一支火折子,抛给她。

      祢赢盯着火折子看了会儿,而后看向许应。
      “逃跑时顺手拿的。”许应理直气壮,道:“你也太多疑了。”

      祢赢将火折子揣进怀里。
      许应又一次猜错,“不烧了?”

      “还是不浪费了。”祢赢转身去拿包袱,“走吧。”
      沈识先一步抓走她的包袱,一左一右背好,向左肩歪了一下脑袋。

      祢赢意会他是担心自己的伤,但这点损伤算什么?她伸手要把包袱拿回来,沈识退后几步,也就作罢。
      两人一块儿走出村子,还是往东。

      阳光明媚,远处山林不知何时挂了些雪,尚未消融。

      许应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觉得不对劲,叫道:“哎,不对啊!土匪窝在这边,你们走错了!”
      沈识见祢赢不开口,回答他:“没走错,新宁县城就在这个方向。”

      许应停下脚步,“不是,你们刚刚才答应要帮我剿匪报仇,怎么出尔反尔呢?”
      祢赢:“谁跟你说要去剿匪?算上你,我们也就三个人,拿什么剿?这种事情自然要找官府,你先前没想到去找,现在还来得及。”

      “你这话说的,像含沙射影点我似的。”许应低了低头,抬腿跟上,笑道:“行吧,听你的——话说姑娘芳名啊?”
      “祢赢。”

      “哪两个字?”
      “神主祢,胜者赢。你能别说话了吗?”

      “啊,为什么?”许应回想了一遍,没一句话能把人惹毛的吧?
      祢赢即答:“声音难听。”

      许应噎了噎,压着声嘀咕道:“年纪小小,癖好不少。”视线往少女旁侧的男孩儿转了转,又高声说:“我这是嗓子伤到了,还没恢复好,不是天生的!”
      祢赢按了按自己的耳朵,偏头示意沈识加快速度。

      新宁县城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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