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章 沦落南国（下） ...
-
她想今天应该就是完全恢复的日子，所以耐心地等着。
眼皮仍然沉重，却能感受到外界传来的光线，分不清是晨曦还是黄昏，只是……心里有点小小的期待。
期待着，能好好地看看这拥有温柔嗓音男子的容貌。
是否，如她所想的那样温柔恭谦？
然而沉睡着，却没有等到他来。
她依然睁不开眼睛，而身体也确实慢慢恢复了力气。
他，为什么没有来？
心在盼望着。
外界的光线一点一点增加，她的手指轻轻一勾，运动灵活，新生的身体内似乎有纯净的火热之力在运行，大小周天，一一环绕，果真比以往轻灵得许多。
只是，眼睛，依然睁不开。
从卧了许久的床上坐起来的感觉真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风中传来夏夜茉莉的香味。
清清淡淡的，令她想起了莲国的莲。
盛夏已至，莲国的莲，应当已经盛开了吧，那满池满院，似绿毡铺开的莲叶，那静谧优雅的水中之莲，淡黄浅紫嫣红纯白的开在了整个国家吧，那似水乡温柔的国度，还有那似莲般优雅的公子。
莲国的莲，是她心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因为盛夏之夜，伴莲而眠的记忆，是那般美好。
够了。
已经不能再想了。
再想，心会痛。
她皱眉，极不舒服地抓自己胸前衣襟，要么学会遗忘，要么学会释怀，要么学会原谅……就是，千万不要去恨。
不要去恨公子的背叛，不要去恨公子在那危急时刻做出的决定！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本是公子捡来的一条命，此刻怎能如此不知足？她心中的野兽，不该用仇恨的情绪去滋养。
因为……其实她，也是想借着公子的身份……
摆脱既定的宿命……
一个小人物的命运轨道。
不过是输了……
不过是输了……
又何必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一只大手温柔地覆盖住她的眼睛，纯净的火焰之力从他身上传来，亲密地让她身躯忍不住轻轻一颤。
他来了。
彷徨的心，似乎有了依靠。
那只手的手心却湿润。
是因为沾了自己的泪。
软弱的泪。
就这一刻，让她放下长久以来战斗的心吧，让她有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她站在屋中，视界中一片黑暗，却将身体微微后仰，可以停靠的怀抱。
他并不拒绝。
看得出来，她累了。
感情上的，身体上的，都已经经历了一个重大的转折，心思自然混乱，而他不介意让她暂时有所依靠。
这个女子，竟与过去的自己如此相似。而他，就喜欢她的这种心性坚韧，并且，很乐意在这个困顿的时刻助她一臂之力。
凤清啼知道，人之一生，遭遇困境时得一助力，对生命的改变是多么的巨大。
就像让生命的轨迹乱了套，朝着更多不可知的方向发展，未来，变得令人期待。
她一定是太累了，竟然就这样在他的怀中睡去。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流露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气息。
在他身边，感觉不到一丝的压迫感，也不用时刻战战兢兢提防。
可以很轻松地，听风颂月，观高山流水。
“这是哪里？”她被扶着上了马车，依着舒适的考点躺下，而扶她上车的男子动作极温柔，让她为这难得的被尊敬的行为而怔忪了许久，直到上了车，出了城，闻到大片大片的清香。
她能感受到明媚的阳光，能听到鸟儿从空中掠过的声音，能闻到青草的味道，能感受到马车前进的节奏，哒哒哒哒，清脆地马蹄声落在青石路上，分外悦耳。
很突然地被带了出来，也不知道前路将去往哪里，却很轻易地接受了，不是自暴自弃地不闻不问，而是对这个男人有莫名的信任。
她，本不轻易相信除公子外的人。
只是这个男人身上有让她想忍不住依恋的感觉。
因为跟着他，似乎就能走出迷离而彷徨的心境，去往一片光明之地。
她，对他越加好奇了起来。
他，是什么身份，他，究竟为何而愿意救她？
“南溟凤国，一个曾经让凤凰展翼的地方，一个曾经被天火肆虐的国度，一个被骂为耻辱者的国家，或者，人们更喜欢用背叛者来称呼我们。但是……无论怎么样，这都是我将为之努力的国家——南溟凤国。”他的声音缓慢而充满深情，让她感觉到他的心情分外好，这让她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也忍不住随他一起勾起了嘴角。
这个人，深爱着他的国家。
南溟凤国。
一个让世人羡慕却又憎恨的国度。
她听公子说起凤国栖凤都秋季的满城嫣红，似火燎原，又似凤凰展翼，辉煌灿烂，拥有神血传承的国度，曾经出过许多举世闻名的人物，也因十六年的神战缘故而被世人唾弃的背叛屈服。但是无论怎样，身处在这个国度，她只感受到阳光的和煦和鲜花的浓香。
她能听见农夫满足的交谈，农家女子的欢快歌唱，越过溪上小桥时，能听到孩童的戏耍之声，马车从小径穿过时，能听到私塾中少年读书的声音，一切都平和而自在，处处充满生机活力，似火一样的热情。
和在莲国的感觉不太一样。
莲国又称东莲，却是水乡一样的国度，各处都市被大大小小的水道连接，乌篷船在其间穿梭，而位于水中高山上的王宫则似高高在上，并不亲近。
却可以放眼大海，凭栏远眺，落日夕晖，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辽阔。
乘船而出，顺江而行，各处水道纵横交错，构成各处都市如莲在水面上盛开的景色。
比邻国东辰更具有水之温柔特质的国度。
各家处处，皆喜蓄池养莲，各色莲花品种汇聚，似乎爱莲就是一种天性，每当夏日，看那远远铺开的绿色，看那托出水面的莲朵，成为莲国人的共同喜好，连国名也以莲字命名。
但是对离玥来说，莲的一切，只因为那如莲般高洁的公子。
刺痛。
公子，已经成了心上一根刺。
不要去想那夏夜伴莲而眠的回忆，不要去想昔日泛舟湖上的悠闲，不要去想每年盛夏的盛莲之会！
她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现在，她身处南国，一个不是水乡的南国，一个充满火焰热力，处处种植着梧桐，枫树，凤凰树的国度……这里的人们不似莲国人的温文，他们说话中气十足，对自己充满信心，光是听那市集中的喧嚣与郊外农夫的歌唱，就能听出属于这个国度的人们的信心。
一个封锁了十六年的国度，怎能如此欣欣向荣？
“为何，外界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热闹？”她终于忍不住发问。
马车在行进中，凤清啼采用这种最原始的交通来旅行的时候，通常是他心情比较好的时候。而听到此发问，再看那张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亦带了几分坚强刚毅，别有风情的脸上的凝思，他唇边勾出一抹笑。
“因为，他们在祭祀火焰之热力。”沿途而来，看到各地人民按照凤国习俗而举行的祭祀总是让他开心。
“可是……？”凤皇，不是……已经不再被尊敬？离玥的疑问最终没有说出口，她从种种记载历史的书籍中知道，十六年前，神主凤皇朱丹复活，给整个世界都带来了劫难，就连凤国本身，也差点……。
“因为我们是流着凤血的一族啊。”凤清啼的声音充满微微的喜悦，听得出，他并没有为这个问题困扰，很坦然地说出原因，“就算再憎恨，身上也流着凤族的血液，凤凰是自火焰中涅磐的一族，他们为自己的血统而骄傲，并相信自己是世间一切美好的代表。朱丹只是凤族中的其中一个人物，是我们的先祖，却不是困扰我们的因素。凤族的力量本源，是火焰的力量，祭祀火焰，是祭祀凤国的本源。”
眉，微微皱着，不明白他自豪的原因，也无法理解，凤国人的骄傲。
离玥选择了沉默。
这样为自己国家而骄傲的人，她以前并没有遇上。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不想做违心的恭维，也不想做刻意的拉拢，所以一向深得人心的离玥此刻竟不知所措。
“莲国的莲很美呢，”他看她沉默，也不为难，只是道，“但是，不久之后，你会发现，我们凤国的莲，也不差。”
凤国有莲？她心中惊讶，但是嘴上却直接答到：“没有哪里的莲，能比得上莲国的莲好。”
凤清啼唇角微扬，果然是莲国人的特性，容不得在他们面前说起他国的莲。
这是否也可以算做一种自信呢？
“会有的。”凤清啼起了心要逗她。
离玥却暗自懊恼，怎么会习惯性地说出那种话来呢？自己分明……已经算不得是莲国之人了……
太子叛变，莲国之君主已经下了杀手，自此之后，就一直是叛乱者的身份。
而现在的自己，却更彻底的脱离了莲国的一切。
这样的自己，算什么呢？
是振翅欲飞，抓住期待已久的自由的鸟儿么？
还是沦落南国的……
小小人物？
见她不说话地沉默了下来，凤清啼笑道：“无妨，你自是有说话的权利，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可以畅所欲言。”
离玥身体微微一颤。
“本国左相羽夜晰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自此大开我国之民言论自由之风气。”
是这样的吗？
离玥自然知道凤国左相羽夜晰。
这是个传奇的女人。
说她传奇，是因为她拥有两重身份。
星山之上的被人尊敬，以及凤国开国以来，第二任女性宰相。
第一任女相，是苏夜晨，在任时间极短，这个身份已经被人遗忘，更多的人记住的是她女神转世的身份，而羽夜晰，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为女儿身，在政治上却有独到的见解，而如今十六年过去，她的政绩已经彰显成果。
凤国大开行商之门路，政策减免，注重农作物的改进，注重军事训练，军事制度改革，种种政策的制定使得凤国在短短十六年内，由一个积弱之国度转而富强之国，这等国力，莫怪诸国恐慌女神定下的二十年之约一旦解除，凤国将带来怎样的威胁。
而如今，她就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行走，感受属于它的热力。
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章 沦落南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