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舒纤

6、下棋

　　“迟了半个时辰，左相已经喝了两杯茶。”煮鹤并不看我，转身便朝府内走去。
　　焚琴听得他这句，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但还是拉着我随煮鹤进了相府。
　　我正想问，这边已经到了外公的书房，外公正坐在软榻上自斟自饮，不是酒，是茶。
　　“玉儿怎么才来，莫不是嫌外公老了不能陪玉儿玩了？”
　　“外公，不是玉儿，是焚琴不准骑马，一定要坐马车，否则早就到了。”我说完就看着焚琴青筋突起的样子笑了。这个焚琴，外公的一句话当是镇海神针。我这样在外公面前数他的不是，他如临大敌般。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外公不忙说话，只先饮了一口茶，指指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煮鹤便把一早准备好的棋摊开，在小几上布好。
　　棋过三子，我出马向前时，外公方道：“玉儿，金陵城里，你还是莫骑马的好，否则，你爹、你舅舅，连我这条老命，都可能送在你手里。”
　　我惊起，猛抬眸，外公只是从容走出一枚棋子。莫非，刚才是幻觉？外公也再未说话，祖孙二人只是静静下棋，焚琴煮鹤侍立两侧。
　　闲敲棋子落灯花。窗外，传来了渐渐增大的雨声。都说春日稀雨，怎地这一春天公却如此多愁？
　　半晌，棋方下完了。我士卒尚在，却被外公一子将死。
　　“玉儿，下棋如战场，你纵有精兵良将，不能知人善用也只有死路一条。再者，大开大阖，出子过急，敌方太易看出意图，你只顾一意前行，人家早在你十步之前准备好了陷阱等你跳进去。”外公闲闲取过茶杯，边喝边指点我的棋艺。
　　“焚琴煮鹤，你们过来。”焚琴和煮鹤齐齐往前靠了几步。
　　“还记得我前些天和你们提起的事情么？”
　　“左相！”焚琴已经急急叫出来。
　　煮鹤立刻厉声喝：“焚琴，听左相说话！”
　　“你就这么薄情寡义么？！这么多年是左相把我们养大，如今要离开连一点留恋都没有！”
　　究竟怎么回事？我听得如坠云雾里。什么叫要离开？我惊惶得看向外公。
　　外公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来。
　　“今日当着玉儿，就把这事解决了罢。你们也不好留在我身边一世。”
　　那边焚琴强忍住了，我却不由得惊叫出声。莫非，外公是叫焚琴煮鹤走？
　　“那人，你们一定愿意跟随，焚琴。”外公看向焚琴。
　　“左相，不管是谁，焚琴只愿终身保护左相！”
　　外公并不回答，继续说下去：“从今日起，焚琴煮鹤二人再不是我楚清玄侍卫，你们是虹碧阁的人了。”
　　听闻此言，我更是惊呆了。
　　“左相！”
　　外公拍拍我呆住的脑门：“傻丫头，他们以后是你的护法了。”
　　“玉儿，玉儿，是阁主？”被外公这句话几乎弄晕的焚琴不置信地吐出这几个字。
　　外公只是轻轻颔首。
　　原来，马车上焚琴的黯然是为这，原来，焚琴煮鹤不和是为这个，更原来，外公是把焚琴煮鹤给了我，我松了一口气。
　　煮鹤仍旧是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我和焚琴齐齐问出声：“煮鹤你一早知道？”
　　“煮鹤并不知玉儿是虹碧阁主，只是想，既然是左相的主意，那定不会教焚琴煮鹤二人遗憾。”
　　“那是我错怪你了。”焚琴不好意思地朝煮鹤笑笑。
　　“玉儿，焚琴，煮鹤，你们都过来，”外公打断了我们三个，“玉儿身份的事，切不可泄露出去。从此，你们二人就和遮月破云一起，做虹碧阁的护法罢，你们的身分，同样不可泄露分毫。玉儿的安危，就交在你们手上。”
　　“是，左相。”那边二人毫不犹豫地答应，却又踌躇，欲言又止。
　　“外公，虹碧阁不缺人手，如今外公身边正该有人护卫才是。”我知道他们止住的是什么。
　　“玉儿觉得外公的身手大不如前了？”
　　“有焚琴煮鹤玉儿总是安心些。再说，虹碧阁除出遮月破云二人，其他人平日也都不在玉儿身旁，只要有事时他们出现不就行了。再说，天天对着煮鹤这样的剑痴，外公不怕玉儿闷死么？”没回头，也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感激目光。不仅是为他们，亦是为了外公着想。为着我的这十几年，外公、舅舅和爹爹都已担了无数心，如今，若是我还带了焚琴煮鹤去，那不是置外公生死不顾么？
　　“就依你罢。”外公向来听得进我的话。“飞鸿回来，叫他把劈星和蔽日调回长安罢，你身边总得多几个人。”
　　“那爹怎么办？他长年征战，岂不是比我更加危险？”
　　“战场是明枪，你在金陵，却多的是暗箭。明枪不妨，暗箭却难躲，”外公啜了一口茶，“再说，飞鸿也该功成身退了。此时不抽身，还待何时？”
　　我一怔，是，打完这一战，爹也该卸甲归园。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爹虽有军工赫赫，这些年也都如履薄冰，再加上我的存在，几乎是让爹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
　　据说，十七年前，我出生那一夜，西天和南天各出现一颗紫薇星，西天那一颗，尾连几颗小星，正指将军府。我出生之时，西天的星大放异彩，照亮整个金陵。还有人说将军府闯进一个疯道士，嘴里念着什么“此子必是真龙”。朝野大震，御林军包围将军府，当所有人都看到我爹怀里抱着的是女婴圣上才放弃杀我的念头，只是，那夜接生的老太和见过我出生的所有侍婢全都被带到刑部大牢严刑审讯，金陵城里和我同时出生的男婴也都死于非命。虽然我爹一直说必是另有所指，但圣上的猜忌之心还是生了，虽然还是重用我爹，却从不让我爹独掌兵权，每次出征，必有皇室嫡系督军。
　　十七年里，我也几次险些丢掉性命，多亏外公他们早有安排，守卫周密才让我险里逃脱。这虹碧阁，也有大半原因是为了我的安全，爹和楚家的安危倒在其次。
　　正回忆，敲门声传来。
　　“左相，九王爷差人送帖子到将军府给二小姐，听说小姐过来相府就找到了这里来。”管家在门外回报。
　　不怪外面传慕容若水要娶之人是我，他见紫鸢，多在将军府，传个消息，又一定是经过我手，外面人只晓得九王爷千方百计见南宫弄玉，却不知我只是那送信青鸾，偏偏幼时外公给我一别号青鸾，英华是朱雀，与紫鸢名字正对，真是合现今这情景。
　　“请他进来罢。”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更新5k，但是发现实在是没时间，只好写两千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