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萍踪飘轻尘栖细草 ...

  •   钟离月闻言,笑道:“本宫也不知道呢,原想着百里大人冰雪聪明,又是负责此案的命官,能为本宫解惑,才有此问的。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大人也不知,本宫也不刨根究底了,大人请回吧。”
      钟离氏的反应越发坚定了百里殇的推测,她既然好奇到要向自己发问的程度,又岂会因为自己的一句“不知道”就此打住,显然是怕反被自己套话才罢休的。如今后宫之中虽然除去了缙云筝和蔡新眉两个不安分的刺头,但有这个神秘莫测的钟离月在,百里殇还是很难松懈下来。回忆起从前与帝姬共事的轻松生活,她不由有些思念远嫁的筱天了,算算脚程,她也该抵达极北王都了。
      极北王都。银月□□的玥仪帝姬抵达王都已经三日了,听闻帝姬乃银月数一数二的美人,身份尊贵且颇有大才,王都的贵族和百姓都十分好奇,有的纯粹是想瞻仰一下□□的贵女,有的则想给自命不凡的□□人来一点下马威。谁知帝姬甫抵达王都,便以“不耐车马劳顿”为由,拒绝入宫觐见极北王,率领送嫁和陪嫁的人马在王都驿馆住下,大模大样地休整起来。
      极北本是想以与极西的战事为要挟,迫使□□送帝姬和亲,好挫一挫□□的锐气,谁知先是他们的使臣讨了个没趣,比武败给了□□没了内力的缙云将军,再是在谈判之中败北,被万俟侍郎以三寸不烂之舌逼得节节败退,和亲之事也成了帝姬屈尊降贵的下嫁,将极北的气势硬生生压下一头。如今帝姬抵达王都,极北王室本想仗着地头蛇的便利欺生,在帝姬觐见时给她碰几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谁知帝姬竟然架子比他们还大,照目前的架势,似乎还得反由王室求见她。
      极北人想着,虽然帝姬本人闭门不出,但她的从人未必这样沉得住气,只要在他们出来采买的时候挑衅一番,用武力好好教育一下□□人“强者为尊”的道理,自然能引得帝姬出面。谁知三日过去,虽然有不少极北朝臣和贵族在王室的授意下多次挑衅,□□臣民个个不卑不亢,完美处理,既不落人口舌,又不堕□□声威。
      在见识了□□风华气度和帝姬御下之威之后,极北王室不得不派人前去驿馆请帝姬入宫参加接风宴。
      王室的人抵达驿馆的时候,帝姬正与万俟灏手谈。前往极北的一路,实在算不得平顺,一来是天气酷寒环境恶劣,特别是出了银月边境,莫说客栈,连驿馆都没有几个,二来刘广恩为了挫挫她的锐气,也为早日抵达极北以免夜长梦多,故意风雪兼程地赶路。帝姬是习武之人尚且扛得住,只是陪嫁的几个女子,虽然也经受过体能和武艺的训练,身边也带了很好的御寒之物和暖身药品,但毕竟娇怯,病倒了好几个,其中一个陪嫁的宫女,还在抵达王都前夕病逝了。路上还有几伙不长眼的极北“强盗”,也不知是真的昏了头还是刘广恩的自导自演,时不时出来骚扰和亲队伍,而帝姬并不信任极北的护送队伍,因此行程中的许多磨难,都是她和万俟灏带领自己人共同解决的。
      在帝都时,出于政治需要,帝姬也曾了解过万俟灏其人,只是一直无甚交集,只知道他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长袖善舞之人,行事风格与韶姁类似,只是比韶姁少了些作秀的成分,更加低调内敛。如今有了交集,倒是添了几分激赏。万俟灏很有大局观,做事面面俱到,还心思细腻颇为体贴,闻弦音而知雅意,与她应对突发状况的很多反应不谋而合,很有默契。
      如今听闻极北王室求见,帝姬与万俟灏交换了一个眼神,万俟灏便出去了,不多时回来,向帝姬回禀道:“这极北人碰了三日的钉子,倒是长了些眼力,派来了王长子来请你这位‘母后’。”
      极北人自成一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不过他们仰慕□□文化,以懂得□□的语言文字为荣,也爱附庸风雅,取一些□□名字,极北的国姓,便是丁。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只要略通文墨,几乎都用的□□文字。贵族之中,更是以□□血统为尊,具有□□血统的孩子,便拥有了最优先的继承权。这极北王长子,名叫柘木也,年方二十,社用名唤作丁汝风,乃是元王后的嫡长子。元王后也是□□人,出身富商,祖辈在极北扎了根,因为优越的家境与出众的容貌得以入宫,又因为□□血统获宠成为王后。
      万俟灏曾在极北卧底,对极北的朝局和贵族都有所了解,三言两语介绍了一番丁汝风的情况,便等候帝姬示下。帝姬笑道:“既然他这么孝顺来接母后,本宫自然不好不见的,命他在前厅等着。”随侍的宫人依言去了,帝姬则继续与万俟灏手谈,待一局棋下完,方命人请丁汝风进来。
      且说那极北王子在外面等得好生不耐烦,情知这是帝姬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好回敬一路上和驿馆中他们表露的不敬,但想起父王的嘱托又只得忍耐着,好容易听见人传,便大步流星地进去了,对于这个差点成为他的王妃的“母后”,他可是很好奇呢。
      敷衍地行了礼,丁汝风便迫不及待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拿着茶盏的素手,纤细白净,手上一点装饰都没有,指甲也粉嫩干净,没有皴染的痕迹。白玉一般的手背居然比那只白瓷的茶盏更加细腻,目光上移,便见一点粉色的樱唇,同样没有受到口脂的污染,形状优美,色泽鲜丽,目光顺着挺翘秀气的鼻梁上移,他便对上了一双冰冷威严的碧色眼睛。
      丁汝风不由打了个寒噤,他是养尊处优的王长子,亦是说一不二的极北储君,自然明白帝姬目光中那种上位者的威仪意味着什么,娇生惯养的王族之花是不会有这样的气势的,眼前美人那双纤纤玉手,拈过花,也沾过血。他不由地收了轻慢调笑的念头,正色起来。
      帝姬冷声道:“大王子,你行的这个,似乎不是面见王后的礼仪。”丁汝风一愣,他没想到帝姬对极北王族的礼仪也有所了解,显然她是有备而来,随即道:“您连父王的面都没有见过,更是尚未大婚,行面见王后之礼似乎不妥当。”“哦?那你这个礼,似乎也不是附属国王子面见□□帝姬该行的。”丁汝风无奈,只得告罪,重新行了觐见之礼。
      帝姬赐了座,方问道:“不知王子求见本宫所为何事?”丁汝风意识到自己一开始便已经处于下风,将自己摆到了臣属的位置,也无法强硬地要求帝姬入宫觐见极北王。此人颇识时务,道:“小王奉父王之命,是来迎接帝姬尊驾,请您和万俟大人入宫参加接风洗尘宴的。”帝姬见他识趣,也不多为难,便命他在厅中等候,自己带着万俟灏和诗礼女官董雅涵准备一番,又叮嘱了几句,便一同入宫赴这鸿门宴了。
      且说帝都之中,滢水河畔,有座小有名气的酒楼,唤作折柳楼。因为毗邻滢水,每日见证着帝都的迎来送往、重逢别离,店家有三两招牌菜,一二种好酒,更兼着骚人墨客的吟咏歌哭,便日渐名声大噪起来。
      今日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又不在饭点,因而店中客人也不多,不过店小二却是忙得脚不点地,在不大的店面中跑成一阵狂风。不多时,店中仅有的一两桌客人便被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店小二、胖乎乎的厨子甚至洗碗的老妈妈悄悄包围起来,那老妈子不住地赞道:“老婆子许久不见这么俊俏的大官人和年轻姑娘了,啧啧,这气度,比先前来接人的大官还气派!”“怪道今儿早上喜鹊叫了又叫,原来应在此刻了。”“你瞧,那两位客官穿得一模一样,长得也一模一样,又这样俊,难不成是玉樽的微生王爷和微生尚书?”“我瞧着不像,不是说两位微生大人是银发吗,眼前这两位公子都是黑发啊。”
      被围观的正是微生氏兄妹三人,连同百里殇、韶娈、陆芷和几个从人,除了百里殇,其余几人不会武,耳力不够,听不清楚他们的窃窃私语,只隐约察觉他们在议论自己,百里殇耳力好,听得众人都将关注点放在微生兄弟身上,不由感慨自己身为“天下第一美人”,在风华绝代的微生兄弟面前还是不值一提。正暗自好笑,掌柜的匆匆赶来,喝退了一干八卦人士,又上前告了罪,众人方散了。
      微生氏平反解除监禁之后,瑄晟帝为示安抚,赐下不少珍贵之物,甚至在宫中大兴土木,为淑妃迁宫压惊。只是微生氏众人乍离性命之忧,实在无福领受圣宠。微生氏无心权欲,从不在朝中结党营私,更不参与党争,微生醨行事颇有君子之风,为官多年也鲜少与人结怨,谁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为百年氏族,他们的存在还是令许多人欲除之而后快。在深刻体会到前朝后宫的尔虞我诈和帝王的薄情寡恩之后,原本就淡泊如闲云野鹤的微生氏更是彻底绝了奉君报国之心。那日微生醴、微生醨入宫,便是向瑄晟帝致仕请辞的。
      微生氏在朝堂上式微已有三代之久,本就算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也基本起不到牵制其他氏族的作用,因而才会被瑄晟帝无所顾忌地当作政治牺牲品。如今见他们请辞,他便也顺水推舟地同意了,从此五大氏族又去一族,朝中再无中昭王、再无微生氏。
      微生氏婉谢了瑄晟帝在宫中设饯别宴为他们送行的提议,甚至没有向同僚告辞,打算悄悄离开帝都,先回玉樽处理一干产业和收藏品,再南下隐居避世。百里殇与微生氏乃至交,此行至滢水河畔,便是来为他们饯行的。
      方才听得几个店中人议论,百里殇也有些好奇,便问道:“阿醴,你们为何将头发染了回来?可是为了低调些,不让人认出来?”微生醴笑道:“是有这个意思,还有就是时隔多年,家慈有家严关怀呵护,想必早已意识到无论红颜白发,弱水三千,家严只取一瓢饮,也该释怀了。我们为人子的,也可放心了。”百里殇点点头,又歉然道:“淑妃的事情,我已经尽力斡旋了,只是皇上执意不放行,淑妃娘娘自己也……”微生醨道:“小殇不必自责,这一次我们全身而退已经多亏你了,淑妃她毕竟是皇上的妃子,总不能与皇上和离,回归族中与我们同去。况且我们也理解,她肩负帝姬的嘱托,宫中还有她的责任和牵挂,她留下也是情理之中。”百里殇点点头。
      一时饭毕,百里殇一直送到渡口,韶娈和陆芷在经历一切之后,得以随行,苦尽甘来,早已消弭或者说按下了对百里殇的敌意,百里殇也对她们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执着决绝颇为感慨。
      百里殇将一直悒悒不乐的微生酩拉到一边,低声道:“酩酩,我知道你在难过些什么,你要想开一些,经历此事,你也该明白那个人不是你的良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值得更好的。”微生酩红了眼圈,无声地哽咽着点点头,百里殇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人好歹没有直接问斩,流放虽苦,但他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如果熬过去、洗心革面,也不是没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百里殇口中如此说着,心里却不免暗自叹惋,身为在波云诡谲中挣扎辗转的朝臣,她自然明白缙云篁的所谓“流放”意味着什么,遇到流民劫匪也好,死于毒虫瘴气也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反正瑄晟帝不会放任这个缙云氏嫡子活下去。只是她又怎么忍心将冷酷无情的现实撕扯给在温柔乡里长大的小姑娘看,也只能编织一点温情脉脉的面纱,来慰藉被意中人污蔑陷害、险些家族倾覆九死一生的娇稚女子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