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86、痴情人情痴守绝密

　　百里殇命人将缪汀兰请来，先谢了她的谨慎，又详细问她宫中的情况。缪汀兰道：“百里妹妹，我听了你的叮嘱，派了妥善的人来琥仁殿值守，应该没有内奸混入的可能，我已经调查过了，出事的时候，殿外的侍卫并未玩忽职守，所以潜入殿中的应该是武艺高强之人。给画屏送茶的是我们殿中的宫女，出事之前腹痛去趟了茅厕，很可能是那时候出的事情。”
　　缪汀兰素来谨慎，百里殇对她很是放心，点头道：“缪姐姐说是妥善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请你将那送茶的宫女叫来，我有话问她。”不多时，那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来了，百里殇温声道：“你不要怕，本官与缪大人都相信你的忠诚，不会惩罚于你，只要你回答几个问题。”百里殇素来赏罚分明，她如此说了，那宫女便安心下来，不再抖个不住。百里殇问道：“你仔细回忆一下，在送茶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同什么人说话了？除了给你排班派活的姑姑，还有谁知道你到琥仁殿中当值？”小宫女想了想，道：“奴婢早上起来，同一起当值的姐妹们一起喝了粥，然后一同洒扫院子，同她们闲话了几句，她们与奴婢轮流入琥仁殿当值，所以都知道奴婢当值的时辰。扫完歇了会，略略到慕棉园逛了逛……”她小心地瞥了二人一眼，见二人并未责备她的偷懒，又继续道，“在慕棉园里遇到了珏明殿的司弦姐姐，她同瑜谦殿的雪眠姐姐正在一同吃糕点，看到奴婢便也给了奴婢一块。奴婢吃完糕点，回去收拾一下，便到琥仁殿当值了。”
　　百里殇听见珏明殿，已经猜出了始末，又问道：“你是难得起意去慕棉园逛逛呢，还是常去？你说实话，本官保证不会罚你。”小宫女怯怯道：“每日奴婢做完早晨的活计，都、都会去逛逛……”百里殇点点头：“很好。本官再命你去做一件事，你到瑜谦殿去打听一下，雪眠可有与你一样的症状。打听的时候机灵些，别显得太刻意。”
　　不多时小宫女便回来，说雪眠果然也有腹痛的症状。百里殇赏了小宫女一个银锞子，命她退下了，向缪汀兰道：“显而易见了，司弦在慕棉园守株待兔，在糕点里下了药，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又拉着雪眠垫着。杀人灭口的人便潜入琥仁殿，趁着送茶的宫女腹痛跑茅厕，在茶水里下了迷药，又到郑太医那里杀人灭口，再折返回去，将昏迷的的画屏挂起来。”杀人者武功高强，做事情却有些粗线条，再联想到早上邂逅的鬼鬼祟祟入宫的人，真相便昭然若揭了。虽然郑太医这个重要的人证被灭口，但好在画屏还活着，而且在见证了他们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手腕之后，说不定反而更容易松口。
　　百里殇又问道：“是了，缪姐姐可曾查一下宫中的线索？”缪汀兰道：“我只查了画屏。听妹妹说画屏自称本是一等宫女，因为犯事被贬，我便去问了在琉昭殿侍奉的宫人，据说这画屏本是从淑妃娘家陪嫁过来的，淑妃待她非同寻常，可她自恃美貌，竟然蓄意勾引皇上，未遂，淑妃却觉得她行为放荡，心怀不轨，才将她贬为二等，不让她在寝殿侍奉。宫人们众口一词，并无差异。”百里殇回忆了画屏在琨穆殿的表现，想起她眉清目秀、口齿伶俐的模样，知道她定然不甘于屈居宫人之位。显然是原本希望借着淑妃的东风攀龙附凤，不成反而受了训斥，才怀恨在心。这件事琉昭殿里人尽皆知，显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缙云筝利用她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毕竟是娘家带来的，独有一种情分，这画屏也忒狠心了些。又或者，是缙云筝对她许以重利，只要筹码足够，要这种野心勃勃的人出卖旧主倒也不难。
　　百里殇向缪汀兰道：“缪姐姐，多谢你。这信息很重要，我已经猜到那杀人灭口的凶手是谁了，接下来我要设法说服画屏出面作证。烦你带人处理一下郑太医的事情吧。”
　　且说珏明殿中，缙云篁大步走入正殿，举起茶壶对嘴便饮，缙云筝忙迎上来，紧张地望着他道：“怎么才回来？我这里听说郑天成已经死了，画屏却被人救了，这是怎么回事？”缙云篁放下茶壶，顺了顺气道：“别提了，我刚将画屏挂上去没多久，便有个女官来了，我来不及确认画屏气绝，只能先设法脱身，谁知那女官直奔画屏的房间，发现人上吊了，立马闹将起来，御林军便冲了进来，我虽出了琥仁殿，但人来人往的，倒也不敢贸然回来找你，只得躲了一阵子才回来。”缙云筝蹙眉道：“早知道也给画屏用毒一了百了，不该光顾着显得像是畏罪自尽，忘了选择快点的死法。对了，你给郑天成用了什么毒，他死前可曾挣扎？别露出破绽来。”缙云篁道：“用了断肠散，他刚沾了一点便肠穿肚烂，根本来不及挣扎，那毒药着实吓人，”“什么？”缙云筝手中的绢帕落到地上，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给他用了断肠散？”缙云篁答道：“是啊，我平日里身上又不会带着毒药。这断肠散还是上次那个囚犯多配的，我扔在荷包里忘了拿出去销毁。这次恰好用完，倒省了我费心思处理——姐！你干嘛老戳我额头？”缙云筝险些将银牙咬碎：“你个蠢材！你用这个药去害人，岂不是摆明了给微生酊洗脱罪名吗？”缙云篁的脑子还没转过来，缙云筝恨铁不成钢地解释一番，他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不过事已至此，郑天成死了，缙云篁能全身而退，也没留下什么破绽，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缙云筝道：“你快想想，从你入宫到现在，可还有什么不妥的事情，趁现在都说清楚，省得到时候出事了来不及补救。”缙云篁想了想，道：“入宫的时候，在那条小路上遇到了御史大夫白逦，不过我没说是来找你的，只说是皇上要召见我，他也没看见我的令牌，应该并不知情。”缙云筝气得直跺脚：“幸好我问了！那白逦是个人精，若没有那点机灵劲儿，怎么可能从西扶全身而退，还取得了皇上的信任！你以为他不知道，说不定他早就从你头上冒的傻气上猜出来了。如今宸妃的案子是三司会审，刑部自不必说，是我们的人在主事，大理寺的韶嬴，估计乐得坐山观虎斗，也不会多管闲事，但这御史台的白逦负责监察，却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如今被他瞧见了，说不定他已经疑心到我们这里来了。不行，本宫得想个法子，将他治倒了。”
　　正说话间，侍琴进来禀告道：“娘娘，蔡氏回来了。”缙云筝道：“叫她进来。”一面叮嘱缙云篁道：“眼睛放规矩点！”蔡氏进来了，回禀道：“贤妃娘娘，嫔妾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将此事告知皇后。”缙云筝问道：“皇后是如何处理的？”“皇后将百里大人罚俸一月，俸银赐给嫔妾压惊，并说会将此事昭告六宫，令妃嫔引以为戒。”缙云筝冷声一声：“算那个老虔婆晓事，这件事若她不管，她这皇后也不必做下去了。那银子你就拿着吧，不必给本宫了。你如今跟着本宫做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蔡氏谢恩之后便退下了。缙云筝蹙眉盯着蔡氏娉娉袅袅的背影，这蔡氏心机深沉，且与自己积怨已深。原先自己不曾把她放在眼里，如今仔细看来，她不仅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模样也自有一段动人之处，这人，必是留不得的……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百里殇浑然不知有人要算计她，她走到画屏房中，画屏今日受了惊吓，格外警醒，听见她的脚步声，便惊惶地睁开眼睛。
　　百里殇在床沿上坐下，指着她脖子上的伤痕问：“很疼吧？”画屏警惕地看着她，半晌才轻轻点点头。百里殇叹了口气，又指指她心口：“被自己爱慕的人抛弃和伤害，这里，更疼吧？”画屏梭然睁大眼睛，脸上流露出悲色，随后道：“奴婢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百里殇望着她：“我是说，你知道来杀你的人是谁，对吗？而你之所以愿意为他做事，除了怨恨责罚你的淑妃，还因为你喜欢他吧。”画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了又变，最后摇摇头：“奴婢的确怨恨淑妃娘娘不分青红皂白责罚奴婢，但奴婢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奴婢指证娘娘，不过是自己良心过不去，不能看着淑妃娘娘害死别的娘娘。”
　　百里殇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喜欢他什么？身份尊贵？家境优渥？还是年轻俊美？”画屏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百里殇，道：“奴婢不懂大人的意思。”百里殇笑了笑：“不懂你们，出身高贵年轻有为的公子王孙那么多，你们居然会喜欢他。不过你应该清楚，以他的身份，就算他答应给你一个名分，这辈子你也不会成为他唯一的女人，甚至也不会是他最宠爱的女人。”
　　画屏继续惊恐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百里殇道：“你不用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了，我说的是谁，你心知肚明。我就想问你，你到底是喜欢上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的地位与财富？如果是后者，本官向你承诺，只要你同意出面指证他，本官便为你除去奴籍，再为你寻一门亲事，财富地位也许比那一位略差一些，却也是青年才俊，如何？”
　　画屏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如果是前者呢？”百里殇一愣：“如果是前者，若你仍愿意指证，承诺不变，本官再从自己的体己中送你一份嫁妆。”画屏闭上眼，靠在床头，眼角缓缓划过一滴泪。
　　百里殇又劝道：“你是个聪明人，经历了今日之事，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人心里没有你，只不过利用你的感情为他做事罢了。如今的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便不要你了，你又何苦呢？”画屏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百里殇，问道：“百里大人，奴婢问您一个问题。郑太医已经死了，奴婢是眼下唯一的人证，如果奴婢什么也不说，你们就没有证据，也就不能拿他怎样了吗？”
　　百里殇心想，她要确认这一点，应该是想提出更高的要求，虽然画屏的证词不是唯一的证据，但如果她愿意出面指证，事情就会简单不少。因此她如实答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这么说。”画屏嫣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奴婢便不说了。”
　　百里殇气得差点晕过去，她向来看不大起缙云篁，倒是没想到他有如此魅力，除了微生酩，还把画屏迷得死去活来。
　　想起微生酩，她不禁有点担忧，如果酩酩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这样谋害他们全族，不知道会多么难过。
　　百里殇看着画屏，只见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歪在床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百里殇气血翻涌，冷笑道：“你既然如此处心积虑地保护他，为何不去死呢？死人不会说话，对他来说最安全不过，况且这也是他所希望的不是么？”
　　画屏摇摇头：“奴婢不会死。奴婢若是死了，他就没机会知道奴婢的这腔痴情了。奴婢会等着，等到他意识到奴婢的好……”百里殇真是被她气得不轻：“你清醒一点，像他那样的人，以后娶的自然是门当户对、容貌美丽又有才华的女子，而且他颇为自负，你觉得他真的会把这点恩义放在心上吗？”
　　画屏叹了口气：“百里大人，您是个聪明人，这么快就猜到了要杀奴婢的人。你也是个好人，到现在都没有对奴婢用刑，还想劝奴婢回头。只是，”她的眼神凄婉起来，“大人您可曾深深地爱过一个人？爱可以让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即使为他受伤、为他冒险、为他赴死都在所不惜。爱又很自私，自私到让人抛弃主仆之情，抛弃自尊与道德，在与他厮守之前，却又不甘心抛弃生命。您，有没有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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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缙云筝：臭弟弟你笨死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