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21、宴宾客击鼓飞花令

　　“贵妃娘娘也真是的，什么人都拿来和臣妾比，没的降低了臣妾的身份。臣妾又不比娘娘，旁系小户出身，最爱攀比，偏生最后还比不过。”说话间，贤妃缙云筝已经行至众人面前，淑妃忙带着百里殇和微生酩再次请安。百里殇心想，刚才还在想“满头珠翠”，现在就来了个满头珠翠的，瞧这身打扮，恨不得把金子银子直接顶在头上披在身上。这身打扮也忒俗气了些，白白糟蹋了一张漂亮的脸。
　　常听闻后宫中贵妃与贤妃不睦，如今一见，竟然针锋相对至此。听缙云筝的意思，是在讽刺空桐鸢不是嫡系出身，传闻原先第一才女的美誉是她的，这几年她入宫后作品轻易不再传出，空桐氏嫡系小姐空桐鸾又渐渐长成，才夺了她的名号，缙云筝说她比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至于她在话里贬低自己，百里殇心想，不是每个人都有素质的，反正她嘴欠对自己没什么实质影响，所以就很大方地选择以后再算账。
　　空桐鸢转过来面向她，冷冷地笑道：“哦？贤妃是眼睛被满头的金银闪瞎了吗？见了本宫也不请安问好？”百里殇见过空桐鸢两次，每次她都是一副恹恹的神色，显得冷漠慵倦，如今第一次见她变了眼神，可见二人积怨已深。缙云筝自诩嫡系嫡出，父亲是前朝将军，母亲是前朝帝姬，尊贵无比，连皇后都不十分看在眼里，生平最恨就是出身低微的空桐鸢竟然位份比她高，如今空桐鸢用位份压她，可谓也踩中了她的痛脚，气得满面通红。空桐鸢又道：“怎么，前儿闭门思过十日还不够，刚放出来就忘了规矩了？”缙云筝面色紫涨起来，不情不愿地屈膝请安。
　　空桐鸢颜色稍霁，哼一声带着宫女离开了。缙云筝满面怒色地站起来，微生酊满面谦恭地退在一旁让她先行，她也不好发作，气冲冲地离开了。
　　见她走远了，微生酩吐了吐舌头：“天哪，唇枪舌剑好激烈，幸好没有波及淑妃姐姐。”微生酊悄悄道：“贵妃略好些，贤妃心情不好最爱拿旁人出气，这后宫里头除了帝姬，谁没受过她的气？因为皇上宠爱，皇后都要让她几分。幸好筱天帝姬同我交好，前年她罚我跪在花架子下面被帝姬看见了，帝姬找她过去说话，后来她再没有寻过我的不是。”“哇，帝姬这么厉害啊？”“是啊，帝姬年纪虽轻，却刚毅果决，赏罚分明。她平常不多插手，琐事多交给皇后管理，她只负责记录宫中花销和年节赏赐，不过一旦她发现后宫哪个宫人行事不妥，处决下来必然让人心服口服；帝姬最为公正，若有谁得了帝姬的奖赏，一定引以为傲，怕是比皇上亲赏还要高兴。”“我原先只觉得帝姬好漂亮，原来她还这样优秀。你说我和帝姬同岁，就比她小了几个月，怎么就和她差这么远呢？”“酩酩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年纪轻轻就在女红上有如此造诣，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百里殇听她们姐妹俩聊着，心思却还在刚才见到的一幕上。做妃子好没意思，成日家无所事事，只知道唇枪舌剑勾心斗角，前一阵子还听说哪位小主把哪位害死了，何苦来。联想到不久前偷听到的德妃和万俟灏的对话，身处后宫要么自己足够强大，要么就得找一个强大的倚仗。万俟淅贵为德妃，不还是要受到旁人荼毒，那么那些尚未到妃位的女子又该如何自处？还有皇后，虽然帝后恩爱传为佳话，却要容忍这样多各怀心思的人酣睡在卧榻之侧，在后宫的威势实权还不如自己的小姑子，对待自己夫君的爱妾还要百般忍让，她又是怎样的心情？她忽然有些理解珈良殿的苏顺仪和钱充媛，虽不知道她们是素性寡淡还是经历过什么后心灰意懒，但是总之，比起挤破头冒着危险分一抔帝王的宠爱，倒还不如在偏僻处淡然自处。
　　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玥仪殿，在门口又碰到一位修仪一位充容，缠住了好一顿行礼寒暄。不多时帝姬在一群妃子宫人的簇拥下出来了，她换了身衣服，一身明丽的大红，年纪这样小，倒是压得住这样华贵的颜色，没有穿出少女该有的青春俏皮，反而显得端庄大气，威仪沉稳。她看到微生酊，走过来笑道：“淑妃来了？”说着便牵起她的手，看到百里殇和微生酩，笑着点点头，对众人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百里殇心想，筱天看起来挺亲切，并没有德妃淑妃描述之后自己想象的那般高冷不近人情。她对自己这个妹妹很是满意。
　　行至承禧殿，只见殿中放着许多六人一席的圆桌，杯盘都已经安置好，每两三个圆桌间都有一道窄窄的屏风隔着，除了瑄晟帝那一桌，其余皆是男女分席而坐，果然又热闹又不会觉得不自在。五大氏族老一辈的坐一起，年轻一辈的也坐一起；贵族嫡系的已婚妇人坐在一起，未嫁的小姐也坐在一起，百里殇身为五大氏族嫡系未婚公子带来的女伴，身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和微生酩、韶娈、空桐鸾和缙云笛她们坐在了一起，余下一个空位，坐着工部尚书曹醉最小的妹妹曹湫迩。缙云笛太小，还是只知道吃和玩的年纪，眨巴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叫她“百里姐姐”，曹湫迩看起来比微生酩大一些，坐在这一席上有些紧张，话不多，举止也有些拘谨。大名鼎鼎的双銮呢，乌眼鸡似的瞪着她，百里殇有些哭笑不得。隔壁桌是朝中要员家的未嫁小姐，瞧着都很面生，微生醴他们则坐在承禧殿的另一边。瑄晟帝、皇后和帝姬三人坐在主位的小桌上，四妃也特设一桌。其余贵仪、婉容一类，也坐在这种六人桌上。
　　酒宴初开，百里殇本着低调的原则默默低头吃菜，韶娈和空桐鸾少不得又借故嘲讽她几句。百里殇经过早上的一番思考，再加上今日在宫中的见闻，觉得若不是无可奈何别无他法，谁会选择语言这样没什么实质性杀伤力的武器。若是有实权在手，想来她们定会采取更简单有效的手段。而自己，若是有资本与之对抗，那也不必此时与她们舌战了。所以面对她们的挑衅，她神态自若，只作不闻。
　　上过最初的十六道菜，众人基本上填了肚子，气氛也活络了。那些场面话和虚礼早上已经说尽，众人不再拘束，有的借此机会向仰慕已久的人敬酒，有的桌上行起了酒令，有的跑到隔壁桌闲聊，倒是少了宫宴特有的压抑气氛，颇有民间众人同乐的意味。
　　见众人酒至微酣，瑄晟帝便提议：“寡饮无趣，不如来行酒令，众卿觉得如何？”众人纷纷赞同，帝姬笑道：“皇兄好兴致，筱天也正有此意。只是殿中人多，是一起行令还是每席分开？是行雅令呢还是通令？”皇后道：“臣妾有个主意，年长的王爷大臣可以玩藏勾射覆，既活跃气氛又不会觉得疲累；公子们血气方刚，投壶拇战才能合了他们脾胃，诸位夫人们或者不通文墨的小姐，可以玩牙筹，倒是热闹有趣；剩下的小姐们就行雅令，比比文墨如何？”众人纷纷赞成，于是命人取来行令用的令牌、骰子等物，将残羹撤了，依着众人的兴趣重新拼桌，上了几样精致菜肴，配上酒水点心。公子们那几桌已经热火朝天地玩开了，年长的男子们也聚起来玩起了分曹。夫人小姐这边忙了半天，有许多宫妃也加入了，你要打牙牌我要玩飞花令，好容易分成了两边。皇后带着贤妃、德妃和淑妃等人打牙牌去了，雅令这边，是帝姬、贵妃、钟离贵容、简昭仪、尹修容、韶娈、空桐鸾、微生酩、百里殇，连同几位朝臣的女儿、姊妹、孙女、侄女之辈。
　　待众人坐好，帝姬笑道：“今日是本宫的生辰，当以本宫为尊，如今我便做了令官，行什么令、什么规矩由我来定，各位娘娘、小姐意下如何？”众人都点头称是，帝姬便道：“我们人多，不妨先玩简单些的花枝令，击鼓传花，到谁手里，先饮一杯，再按着琴棋书画的顺序，说一句带着那个字的诗词。说不出、想太久和说错的，就罚三杯。”“这玩法新鲜有趣，只是帝姬得请一位众人仰慕的人物来击鼓，我们才会觉得紧张刺激。”说话的是高员外郎的妹妹高迎，看起来是极活泼的性子。帝姬了然一笑：“既如此，若是百里姑娘不介意，便去请了微生王爷来击鼓吧。”百里殇眼见一席的姑娘们含羞带笑，含嗔带怒的，连忙笑道：“帝姬请随意。”不多时微生醴来了，先问候了帝姬，再是众位娘娘小姐，接着亲手为百里殇拢了拢鬓发，这才笑着坐下，接过宫女递上的花鼓和鼓槌。百里殇内心哀叹一声：大哥，你给我拉什么仇恨值啊！
　　帝姬左手拈着一枝去了刺的蔷薇花，右手举樽笑道：“本宫和王爷两位令官先饮一杯。”二人饮了酒，帝姬用红绸蒙住双眼，道：“开始。”鼓声不疾不徐地响起来，没多久帝姬便喊停。取下红绸一看，首先拿到花的是孙学士的女儿孙幼晴。她笑道：“竟是我头一个。”举樽一饮而尽，道：“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帝姬笑道：“孙小姐喝酒爽快，吟诗也敏捷，少不得赏你个头彩，濯锦，把本宫的八宝钏儿拿来，赏给孙小姐。”孙幼晴喜出望外，连忙谢了收好。
　　帝姬再次蒙上红绸，这一次鼓声响了有一会，才听帝姬喊停。第二个是钟离贵容。钟离贵容生得十分美貌，雾气蒙蒙的秋水眸，修鼻樱唇，她以极其优雅的姿势饮了酒，开口道：“异日玄黄队，今宵黑白棋。”
　　众人道了好，下一个是曹湫迩，说的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再下一位是杜郎中的外甥女贺明蝴，应了句“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及至第二轮，却轮到了百里殇。因为邀妍会上的名声，给了不少人先入为主的花瓶印象，所以大家都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连对面拇战的抹骨牌的都望过来了。百里殇饮了酒，道：“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帝姬笑道：“百里姑娘这一句十分有趣，竟然把琴棋书画四个字都放了进去。”
　　接下来简昭仪对了“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下一个空桐贵妃对了“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空桐鸾忽然笑道：“贵妃姐姐这一句莫不是出自徐贤妃的《长门怨》？好是好，只是不太应景吧。”空桐鸢懒懒地望她一眼，“扑哧”一笑，便不再说话。空桐鸾讨了个没趣，拧眉正欲开口，贺明蝴赶紧打圆场：“贵妃娘娘学识渊博，说得出这样好的句子，空桐小姐也博学多才，还知道出处。像我这样只读过几句书的，连听都没听过。”帝姬也一笑：“合了规矩便好，我们继续吧。”见帝姬发话，空桐鸾便不再做声。下一个恰是空桐鸾，她说了句“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空桐鸢睫毛一抬：“妹妹这一句 ‘画’字原是‘划’的意思，只怕不大通。”空桐鸾冷笑一声：“这便是姐姐不知道了，白居易这一句从来都是这一个书画的‘画’字，姐姐执意说是‘划’，岂非咬文嚼字强词夺理？”空桐鸢斜睨了她一眼：“呵，本宫只是针对意思提出质疑，她就给本宫安了这么些罪名。”帝姬叹口气：“字对了就可以，贵妃和空桐郡主不必较真。”
　　众人早就听闻这两位空桐氏最尊贵的女子向来有些龃龉，为了第一才女的美誉和彼此的尊卑一直针锋相对，如今果然见她们在宫宴上唇枪舌剑。帝姬不愿她们生事，便赶紧开始下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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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小说里动不动就“天下第一美女/美男/才女”，是因为作者是个土狗吗？不是，是这个国家盛行浮夸风、攀比风！这可取吗？非常不可取！所以后面皇帝会好好整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