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20、闻宫闱琐事见诸妃

　　午宴是在玥仪殿用的，两三人一张小几，菜式是一样的，十分精致，却不算丰盛，大抵是为了晚宴铺垫。天子坐在主位上，左右分别是帝姬和皇后。左边一列是后宫妃嫔，右边是贵族朝臣。银月较为开化，男女同席而坐实属正常。筱天帝姬少不得说了几句场面话，干了几杯祝贺的酒。席间有歌舞节目助兴，投帝姬所好，多是激越铿锵之曲，而非柔婉低靡的清音。午宴后，男子去了瑄肃殿陪伴天子，女眷则留在后宫伴着帝姬和后妃。
　　瑄晟帝一离开，后宫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一众女眷纷纷寻亲访友，这个要找当了淑仪的堂姊，那个去寻入宫前的手帕交，十分热闹。没有走亲访友的也纷纷围着手握实权的帝姬、皇后，备受荣宠的贵妃、贤妃，十分殷勤。百里殇心想，我整个后宫里唯一的亲人被你们围得水泄不通，我身为她亲姐姐却居然不能相认，简直有趣。微生酩随着淑妃微生酊去了她的琉昭殿，百里殇不想打扰她们姐妹说话，便没有跟着去凑热闹，打发陪自己入宫随侍的溟儿跟着微生酩同去，自己一个人在玥仪殿外的花园里散步。无奈玥仪殿外实在太过热闹，为了避开人群，她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宫中景致着实不同，或大气或精致，或粗犷或清丽，令人心醉神迷。百里殇或赏娇花，或抚佳木，沉浸于美景之中浑然忘我。走着走着她渐渐意识到一件令人悲伤的事：她又迷路了。好在宫内人多，走几步应该就能遇到宫女或者内侍，到时候问一下就可以，所以她并不着急。见眼前有一座九曲玲珑的假山，上面藤萝蘅芜爬得甚好，藤蔓翠绿纤巧，果实红润可爱，她便信步走了过去。
　　绕过一丛绿萝，隐现一个洞口，仅容一人通过，百里殇玩心大起，便钻了进去。里面别有洞天，十分阴凉，与外面的暑热形成鲜明对比。百里殇顺着假山的孔洞走去，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走了出去，再走几步便看见一座宫殿，上书“珈良殿”三个大字。门口一个宫女正在洒扫，百里殇便走过去问道：“请问姑姑，玥仪殿该往哪个方向走？在下是来参加帝姬生辰宴会的，不小心迷路了。”那宫女笑道：“玥仪殿离这里很远呢，贵人竟然走了这么远。往那个方向走，直到看见春深苑再向左拐，沿着鹅卵石的道一直走，望见贵妃娘娘的璎容殿便不远了。”百里殇听得头晕，只记得前面两句，心想先走过去再问吧。“多谢姑姑指点。对了，请问这里是哪位娘娘的宫殿，怎的这般……偏僻？”“这珈良殿的主位是苏顺仪，此外还有一位钱充媛住着。苏小主是个喜静的人，所以自请搬来清静的珈良殿，钱小主则是奉旨搬过来的。”百里殇见她说得模糊，知道具体原因应该是不便细说，便也不再多问，告辞离开了。
　　一回头，刚才问的路忘了个干净，又不好意思再问，百里殇无奈，只好回到假山中，打算原路返回。这次走了很久，比来时多走了许多才找到出口，可是等她出来一看，却并不是原先的入口。百里殇虽是路痴，却还记得洞口应该有一丛绿萝，而且十分狭窄，如今这个出口却阔朗些，前面长着半人高的灌木。她有些惊讶，因为假山洞内明明是单行道，虽然弯弯曲曲，却没有岔路。大约又是奇门八卦吧。她不免觉得好笑，上次迷路遇到奇门听到八卦，这次不会又如此吧？百里殇师承那人，他博学多才几乎无所不能，可她到底年轻，好奇心强毅力却差，什么都学了点却什么都没学精。破解奇门八卦的方法，她只会靠总体观察。如今假山的内部结构她不清楚，就无法知晓到底是哪种阵型。无奈，她只好回头重走一遍，希望找到一个她所熟悉的出口。
　　这回走了一小会便到头了，出去一看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百里殇叹了口气，心想再走一遍，这次出来若还是不熟悉的地方，那就干脆出了假山走外面的路吧。走了一会，前方拐角处隐约传来人声。百里殇身量轻巧，轻功又好，走路无声无息，所以没被发现。百里殇本着不怕死、不长记性的好奇心，敛气屏声在那里偷听。
　　听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那男的声音清澈，十分动听：“你是说，上次差点被帝姬发现？你确定只是‘差点’吗？”那女的声音轻柔，仿佛羽毛：“是的，幸好我按着你的嘱托，做了两手准备，帝姬以为我只是在烧纸钱。”“如今你宫中奸细已除，烧毁信件的事情还是在自己宫里做吧。那帝姬看你烧纸钱，有没有说什么？”“她说她会保密，还说后宫中贵妃骄矜贤妃多事，让我以后做什么别瞒着她。”那男子笑道：“她是想借着你压一压空桐鸢和缙云筝。帝姬虽然年轻，却不是一般人物，她既然向你示好，你可以多亲近她。”“可是……帝姬与淑妃十分要好，你之前不是要我多亲近皇后吗？如今若是亲近帝姬，只怕皇后会觉得我首鼠两端，帝姬也不会把我视作心腹。”那男子悠悠道：“你还不明白么，后宫之中，谁都可能会倒，但是只要皇上还在，帝姬绝对屹立不倒。空桐鸢和缙云筝跋扈，你靠着皇后，多次吃了她们的亏；微生酊靠着帝姬，却没人敢动她。同是执掌凤印，谁轻谁重你难道不清楚？以后，你对皇后还是和原来一般恭敬，对帝姬面上也和从前一样，若要示好切记别让别人发现，若是帝姬要你做事，你不要拒绝，先含糊应着，传信给我由我决断。若是时间紧迫或是不方便，你千万三思再做决定。”“是。”
　　听到这里，百里殇已经判断出这女的应该就是德妃万俟淅，只是这男的还不知是谁。究竟是谁约了德妃在假山里私会呢，听起来德妃对他言听计从，对方应该不是一般人。她十分好奇，可是也不敢探头去看。只听那男子又道：“对了，今天晚宴上的文字游戏，你自己不要太出众，你可以推空桐鸢一把，让她和自己的族妹空桐鸾好好抢风头。”“好的。”“那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宫，我走另一个出口离开。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传信回来，前几天皇上整饬御前侍卫和御林军，宫禁太严，我们的人被换掉了两个，递消息的线已经断了。”
　　听到他们要走，百里殇吓了一跳，打算逃跑，却听到万俟淅又叫了一声：“等等。”脚步声停下来：“怎么了？”“灏，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那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几分期待，还有淡淡的幽怨。百里殇内心炸出好几朵小花：没想到私会德妃的竟然是万俟灏！据说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都声誉极佳、从无过失的万俟灏！这样想来，德妃入宫之前，应该和他是堂兄妹或者姐弟？听德妃那个语气，难道说……她忍着内心的激动，继续听着，万俟灏道：“你自己也多小心，她们若是再欺负你，也不必一味忍让，报复的时候多加小心便是。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我假托更衣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皇上他们要起疑心了，我走了。”“嗯，你也……多加小心。”
　　听完这句百里殇撒腿就跑，直接跑出了刚才发现的那个很近的出口，外面是一个大池塘，她赶紧跑过去假装在看荷花。过了一会，再没有听到假山里传来动静，知道他俩走的都不是这条路，她才松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果然啊，迷路遇奇门，奇门听八卦，这是什么奇怪的套路。冷静了一下，百里殇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德妃应该是在宫中帮衬家族，所以和万俟灏有联络，如果他俩入宫前就有私情，那万俟氏断然不会送她入宫；宫中庭院深深，戒备森严，更不可能是入宫后产生的感情。以前听韶嬴说，前朝后宫都不干净，看来是真的，到处都是各个势力布下的线，真正的清流恐怕是少之又少，瑄晟帝皇位刚坐稳，可是周围还是虎狼环伺啊，百里殇不禁为自己的弟弟感到担忧。
　　“百里姐姐，你怎么在这？”是微生酩的声音，百里殇回过头来，发现她正站在一位穿着橘黄色宫装的女子身边，周围一大群宫女内侍簇拥着，想来这位就是淑妃微生酊了。百里殇连忙行礼：“百里殇见过淑妃娘娘，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笑着扶她起来：“酩酩一直跟我提起你。”百里殇悄悄打量她，只见淑妃身量娇小，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满世界的白皙美人中倒显得别具一格，五官不算出众，但也颇为秀气，一双灵动的点漆眼，黑嗔嗔的，为她增添了几分神韵。不知为何，就她见过的微生氏的人来说，淑妃实在不算好看，难道说微生氏的美貌传男不传女？“百里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到琉昭殿外面来了？”微生酩开口，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百里殇答道：“我觉得玥仪殿那里不太清静，想一个人逛逛，一路贪看景色，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时辰不早了，可巧我和淑妃姐姐打算回玥仪殿呢，一起走吧。”微生酩冲着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百里殇知道她看穿自己又迷路的事实，很感激她没有说破，连忙点点头跟着她们走了。微生酊道：“晚宴是在专门宴饮国宾的承禧殿举办的，那里地方大，可以摆圆桌，更加热闹。内眷们可以先行过去，我们得过去陪着帝姬和皇后同去。你们两位若是着急可以先过去；若是不介意，就和我们一起去吧。”两人都表示不介意，可以一起过去。
　　路上只听微生酩问道：“淑妃姐姐，宫里面的各位娘娘都是怎样的人？”微生酊笑道：“皇后娘娘端庄贤惠，贵妃很有才华，贤妃很漂亮，德妃很温柔，其余比如陈贵仪、钟离贵容、花婉仪之类的，也各有千秋。”微生酩道：“淑妃姐姐惯会说好听的话，这些场面话姐姐说给外人听去，跟我们自然要说些不一样的。”百里殇笑道：“酩酩，若是淑妃娘娘现在说了，过不了多久传到各位娘娘耳朵里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君子不妄议他人长短，我们虽然是女子，却也要有大家风度。我们不如问问娘娘，宫里什么菜味道最好，哪里的景致最漂亮。”微生酊笑道：“酩酩你瞧，你总是长不大，还是你百里姐姐细心妥帖。”微生酩笑道：“我看是百里姐姐想知道宫里的菜肴的味道，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才这样岔开话题。”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着，转过一个花圃，只见一众宫女内侍簇拥着一位宫装丽人走来。微生酊赶紧低头蹲身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这就是贵妃？百里殇和微生酩虽然十分好奇，却也不敢多看，赶紧随着微生酊一同行礼。只听一道慵倦的声音懒懒响起：“起来吧。”三人站起来，不敢先行，等着贵妃先走过去，那空桐鸢走了两步，余光瞥一眼百里殇，突然又停下来，将她仔细端详一番：“本宫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百里殇？”百里道：“贵妃谬赞，在下正是百里殇，承蒙贵妃惦记。”“抬起头让本宫仔细瞧瞧。”就这样盯着人看吗？百里殇虽然觉得不悦，但还是抬起头。贵妃看着她的脸，半晌笑道：“果然俊俏，那缙云筝自诩美貌，比起你可就差远了。”
　　空桐鸢看着百里殇的时候，百里殇也在悄悄端详着她。只见她身形比淑妃还要娇小几分，五官精致清秀，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小小的尖鼻子，樱桃小口，也算得是个美人。百里殇意识到她就是邀妍会上除了皇后之外第一眼就吸引她注意的人，因为她与众不同的华美衣饰和冷傲表情。原来她就是传说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瞧她今日的打扮，的确不同，不是满头珠翠，可那上身的几件饰品都精美无比，绝非凡品。百里殇笑道：“娘娘过誉了，在下布衣草民，岂敢和贤妃娘娘相比？”
　　“算你识趣，本宫岂是人人能拿来相提并论的？”身后的花圃后面，又转过来一位被众人簇拥的盛装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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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瑄晟帝实际上是百里殇的兄长，但是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弟弟，不是bug，后文她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