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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冷情者偏偏心性暖 ...

  •   百里殇离开后许久,吟安服侍着苏冰卿饮了一剂清心的汤药,见她脸上些微有了几分血色,方战战兢兢问道:“娘娘,方才百里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您真的被宸妃下了绝子药?为何先前为您诊脉的太医没诊出来?”
      苏冰卿半坐在床榻上,一头乌黑的青丝披下来,拢着她苍白的脸,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来,她笑了笑:“百里大人如是说,自然是真的。太医不可能诊断不出异样,只是没有告诉本宫罢了。”吟安落泪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落魄凤凰不如鸡,宫里头的人爬高踩低便罢了,连太医都不尽心。”苏冰卿道:“这不能怪太医,妃嫔被人下了绝子药,这件事闹大了,他自己吃罪不起,既然皇上无意追究,他们也乐得瞒着。吟安,你说话要小心些,方才的话僭越了。本宫不过是小小顺仪,哪里配以凤凰自比呢。”
      吟安忙答应了,又问道:“是了,娘娘,方才百里大人言语间提起了皇后娘娘,她是什么意思呢?”苏冰卿解释道:“她是在授意本宫,想要向魏氏报仇,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获得皇上的宠爱,让魏氏处境艰难;第二条是亲近皇后,皇后曾经被魏氏诋毁,结下梁子,若本宫得了皇后青眼,便可借助皇后的力量向魏氏复仇。”
      吟安眨眨眼睛,显然并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又追问道:“娘娘选哪条路更好呢?”苏冰卿道:“若问哪条路更好,当然是第二条。本宫如今坏了身子伤了根本,想要与一群如花似玉的妃嫔争宠谈何容易,况且皇上明知魏氏蛇蝎心肠,却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态度任由她杀害了本宫的琰儿,要本宫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去讨好他,还不如……”她红着眼睛,哽了哽,“此外,皇上圣心难测,皇后心性宽和,自然是后者更容易亲近。最后,选第一条路,最后成与不成,都要本宫自己担着,选了第二条则不同,本宫只要躲在皇后身后,就能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摘出来。”
      吟安这回听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要选这第二条路了?”苏冰卿摇了摇头:“不,本宫选择第一条。”吟安茫然地睁大眼睛,听苏冰卿道:“虽然第二条路是康庄大道,也是百里大人希望本宫选择的,但本宫不能将皇后娘娘拉下水。皇后仁德,彼时本宫因丧子之痛怠慢了皇上,失爱于君遭受六宫冷遇的时候,若没有她的照拂,只怕保不住性命,如今本宫又岂能因一己之私利用她,让她落下悍妒非常、睚眦必报的恶名?”她含泪一笑,“第一条路虽然诛心,却能让本宫用自己的双手为琰儿报仇,干干净净,坦坦荡荡。苏氏家训有云,力所能及,不假他人之手;力有不逮,亦不附旁人之势。这,才是苏家女儿该有的选择。”
      百里殇右迁之后,政务自然比从前在御史台的时候忙了很多,不过她还是于百忙之中抽空去了趟董雅涵的府邸,与缪汀兰、温思睿一道以探望旧时同僚的名义去看她。董雅涵的脸早已大好了,上妆之后基本看不出伤痕,看府上装潢,日子也过得很不错。她虽然没能保护好帝姬,但奋不顾身地护主,还是得到了瑄晟帝的厚赏。
      四人闲话一阵,便告辞了。缪汀兰、温思睿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但百里殇却默默将董雅涵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了。
      这次拜访是百里殇牵的头,也是她站在最前面叫的门。董雅涵开门看见她的时候,那眼神仿佛见了鬼,非但丝毫没有看见旧友的惊喜,反而似乎很是畏惧她的样子。百里殇在朝堂上弹劾别人的时候疾言厉色,但与女官们相处的时候一向温言细语,和颜悦色,董雅涵没有任何怕她的理由。虽然她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但刚看见她的瞬间本能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不过百里殇依旧不解,就算她真的在万俟氏一案中弄了鬼,觉得又愧又怕,那也该对着筱天,对着自己不至于如此。
      倘若让董雅涵见一见韶嬴,再次露一露这又愧又怕的表情,百里殇应该就能猜到“万俟灏死于韶嬴之手”这件事是个弥天大谎,只是此时此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一层,只是觉得不妥罢了。
      话分两头,这几日是韶嬴的休沐,他得空回了趟韶京。韶婺早逝,韶娈自奔为妾,与族中断绝关系,韶氏嫡系除了韶嫄自己,唯余韶嬴和韶姁两个庶出的兄弟,韶嫄对于族长一职,早就觉得力有不逮,只是始终对韶嬴兄弟不放心。如今韶姁为了她地位稳固而辞官,虽然未必是为了她自己的安危,更可能是维护韶氏的荣耀,但她还是感念韶姁的苦心。况且与阴鸷的韶嬴相比,韶姁担任族长更让人放心。因此她终于下定决心,将族长之位传给了韶姁。
      将韶氏交给韶姁打理之后,屡生异心的旁支乖顺得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般,越发让韶嫄觉得放权给韶姁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她自然不知道最不安分的两支旁系已经断了根,大理寺的狱中血腥味七日不绝,刑具上干涸的都是韶氏子孙的血。在韶嬴的杀鸡儆猴下,韶姁再处理族中事务,就十分顺利了。
      其实一直以来,韶姁的坦荡与磊落,都是因为那些肮脏阴私的事情,都被韶嬴代劳了。而韶嫄所憧憬的兵不血刃地解决所有问题,不过是心慈手软的小妇人天真单纯的幻想罢了。
      言归正传,且说韶京之中,韶府经过韶姁的清洗之后,已经不同于昔年韶娈掌家时的气象,如今,府中侍卫仆役令行禁止,无一八卦嚼舌之人,韶嬴自然也不必住在别苑,而是回到了本府居住。
      兄弟二人互相问安之后,韶姁便笑道:“原先兄长叫我辞官,我还有些不赞成,如今看来,果是一石数鸟的妙策。长姊将韶氏交到我手上,倒是意外之喜。如今清理了有二心的旁支,解决了后顾之忧,兄长更可放心在朝堂上大显身手了。”
      韶嬴望着自己的弟弟,素来冰冷的目光也温和下来:“小姁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打理区区韶氏,确是屈才了。不过你不会委屈太久,少则一载,多则三年,定有你大展奇才的时候。”韶姁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便也意味深长地回道:“望兄长不要负我。”
      许是意识到方才的话题有些沉重,韶姁便道:“是了,此番兄弟掌家,将府邸修葺了一番,不过兄长那里一应旧物,兄弟不敢妄动,兄长要不要去瞧瞧?”韶嬴先前虽然已经打发竹生进府先安置行李,自己倒是尚未踏足旧日院落,闻言也有些意动,便随韶姁进去了。
      步入西厢,果见墙垣都粉刷过了,一应陈设也换了新的,不过第三进那里的确没什么变化,韶姁花了一些心思,尽力寻来相同的物件替换掉老旧的陈设,庭中的花木也依着他旧日的喜好种植。韶嬴站在庭中,不由有些恍惚。屈指算来,自从他受任左都御史,同百里殇出使极西至今,他已经有近两年没有在本府长住。如今府中景物如昨,却已经物是人非。
      他忆起两年前,初到帝都便引起他怀疑和警惕的百里殇被他以仰慕为借口带到府中监视,却凭借自己的聪慧拿到了他更大的把柄甚至让他欠下人情。
      此刻碧空如洗,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他却仿佛置身于春日的暖阳之下,恍惚间似乎看见身着一袭鹅黄色常服的百里殇正在廊下与丫鬟们说笑,脸上的笑意虽然狡黠,却尚且带着尚未被世事打磨过的纯粹。不远处韶娈独自站在假山旁,咬牙切齿地挼碎一朵山茶花。他上前救场,百里殇望向他的目光虽然暗藏戒备,却尚有余温。
      如今呢?如今花木犹胜,她脸上的笑意仍存,只是两厢对望的时候,一尺的地界硬生生隔离出了隔花人远天涯近的鸿沟,倒真是应了那一句“物是人非”的悲谶。
      “兄长,兄长?”韶姁的呼唤将他从回忆中拉回。对上他担忧的目光,韶嬴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在韶京小住了两日,韶嬴便启程回帝都处理政务,韶姁闲来无事,便与他同往。昔日的右相府原是朝廷的恩赐,如今挂冠之后自然被收回,因此韶姁便住在韶嬴的大理寺卿府邸。彼时天色尚早,韶姁便提议到临安街去逛逛。韶嬴难得有兴致,便答应了。二人只带着竹生,轻装简从,漫无目的地在熙来攘往的街上闲逛。
      街边的果子铺正在卖上好的秋梨,韶姁素来喜欢,便买了四五个令竹生提着,韶嬴望着那水灵灵的梨子,再次出了神,昔年与百里殇同游韶京的时候,她拿着梨子,漫不经心地在他衣襟上擦了擦就往口中送。论理这举止是粗疏了些,但她生得漂亮,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显得讨厌,反而有一种浑金璞玉的纯粹之姿。他怅然若失地笑了笑,如今的丞相兼诗礼女官自然不可能再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二人之间也再不可能这样亲密了。
      韶嬴垂下眼睫,掩盖住此刻的失落,却见韶姁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哥,你看前方鎏金铺门前的女子,仿佛是百里殇。”韶嬴举目望去,虽然那女子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娉娉袅袅的背影,但韶嬴又岂会认不出那魂牵梦萦的倩影?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见她笑着偏过头,挽住了身边人的胳膊,凑过去说了什么。韶嬴这才发现站在她身边的男子,那人身形高大,背影却很陌生,头上还戴着斗笠,手中提着两个小小的锦盒,约摸是方才在鎏金铺买的胭脂。
      韶嬴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本能地将视线转开,韶姁在他身边道:“那男子是谁?莫不是徐泽郢?”未等韶嬴答言,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不对,他比徐泽郢高了寸许,走路的姿态也不同。那会是谁?除了徐泽郢,从未听说过百里殇和哪个男子走得很近啊?会不会是我们……”韶姁看了看韶嬴的脸色,默默将“认错了”三个字吞了下去。
      韶嬴快步上前,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虽然心中充满痛苦和嫉妒,脸色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呼唤道:“小殇。”百里殇转过头来,脸上遮着轻纱,表情有些困惑。看到韶嬴的时候,她愣了愣,随后笑道:“真巧。”
      百里殇今日休沐,听说鎏金铺新出了一种润泽肌肤的胭脂,难得想出门逛一逛,便叫上百里殢,二人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为了防止被路人认出来,百里殇便作了红妆并以轻纱遮面,百里殢则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又戴上了斗笠。想不到竟然还是遇到了熟人,而且是她不怎么想看见的韶嬴。她原本想向百里殢说一句“这位是韶大人”,好叫韶嬴误以为他是他不熟悉的人,但转念一想这样一说,韶嬴就能顺水推舟地问一句“这位是?”她还没想好怎么介绍身边的百里殢。
      她心中焦急,一时没有主意,韶嬴见她眼珠子乱瞟的模样,就知道她正在想着如何忽悠他,心中更是不悦,勉强笑了笑,问道:“这位是?”
      不好!韶嬴略过了她为二人引荐的过程,直接发问了。百里殇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她身边的百里殢倒是开口了:“区区是小殇的未婚夫婿,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他原本的声音虽然与徐泽郢的音色相似,但比起徐泽郢的低沉,百里殢的本音更磁性动听。
      韶嬴显然没心情辨别这音色是否熟悉了,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竟面色如纸,瞳孔紧缩,薄唇紧抿,脸上现出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来。百里殇似嗔非嗔地瞟了百里殢一眼,百里殢却揽住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百里殇眼睛一弯,没有反驳,而是指着韶嬴道:“这位是大理寺卿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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