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薇》韶华过客

123、惑奸谗抄检万俟府

　　且说浣绣慌慌张张地跑到新房中，濯锦啐道：“你慌什么，今儿可是帝姬的好日子。”帝姬问道：“浣绣，你素来是个妥当的人，为何这样惊慌，发生了什么事？”浣绣哭道：“奴婢去寻董女官，见后堂没有，便去前厅寻找，谁知前头来了好多御林军，将前厅包围起来，口中说着什么‘拿下反贼’，便将万俟老王爷刺倒在地。奴婢不敢多留，趁着御林军还没包圆，忙从侧门跑回来了！”
　　帝姬身形晃了晃，濯锦忙扶住她，她紧紧握住浣绣的手，问道：“他、他可在那里？”浣绣摇头：“驸马爷并不在前厅，奴婢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帝姬略舒了一口气，随即定了定神，吩咐道：“立刻去联系本宫的侍卫。”濯锦领命走到外面，却即刻又回来了，她满面焦急，向帝姬道：“帝姬，您的侍卫完全联系不到，原先守在新房外头的，连同守在府外的全都撤走了！”
　　帝姬闻言，呆了呆，脸上血色褪去，凄声道：“能调度本宫亲兵的，除了本宫自己，便只有皇帝了。本宫还道好端端的为何在本宫大喜的日子抄检万俟府，还诛杀本宫的公爹，原来他是早有准备，誓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沉声道：“本宫不能坐以待毙，濯锦，你会一点武艺，又胆大心细，马上去前厅找百里殇，请她与前来抄检的使臣周旋，设法保住灏的性命。浣绣，你与我分头去寻找灏，如若谁找到了，以投石为信，然后往新房外面的花园里会合。”濯锦领命去了，浣绣泣道：“帝姬，您身边不能没有人啊！”帝姬咬牙道：“你放心，他纵使要对万俟氏赶尽杀绝，也不会要了我的命，本宫死不了！”浣绣方拭泪道：“如此，奴婢往西，您往东找。御林军迟早要抄检到后堂，刀剑无眼，您千万小心！”帝姬脱下沉重的头冠，将宽大的袍袖扎紧，撕下过长的裙摆，冲了出去，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万俟灏奉父亲之命往他房中寻找母亲的遗物，谁知万俟颛记岔了，那暖玉如意并不在房中，他只得出去寻找家中管事，询问如意的去处。打听得如意被收在了后堂的库房内，因为是母亲旧物，万俟灏不愿假他人之手，于是他亲自便去了一趟库房，好不容易从一堆母亲的旧物中找到了玉如意，他才出门，将房门锁好，便见一人从月色掩映处走过来，看见他在库房门口站着，那人长舒了一口气，道：“万俟侍郎，原来你在这里。”万俟灏定睛一看，来人是徐泽郢，便问道：“徐中丞可是迷路了，怎生走到后堂来了？”徐泽郢道：“下官奉百里大人之命前来报信。”他三言两语将前厅的情况解释了一遍，万俟灏听见老父遇害，当即红着眼睛要往前厅冲，徐泽郢忙拦住他：“冷静，万俟王爷已经遇害了，你此时过去非但无济于事，还会白白送命！如今整个王府已经被御林军包围，他们搜到后堂也是迟早的事。万俟府可有密道之类的地方？你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万俟灏吼道：“万俟氏忠君爱民，顶天立地，从无谋反之心，行事堂堂正正，哪来的密道！”徐泽郢叹道：“万俟侍郎，如今不是宣泄悲愤的时候，既无密道，不如你先到洞房与帝姬会合，再商议对策？”万俟灏虽然素来行事妥帖谨慎，但遭逢巨变，急火攻心，心中早已乱作一团，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便点头同意了。
　　二人方走了两步，便见前厅火光大盛。万俟府邸的格局精妙幽微，当初万俟颛丧妻之后常常夜不能寐，稍有响动就会惊醒，因此万俟灏请来能工巧匠，选用隔音的材料改造了王府，使得前厅的响动轻易传不到后堂。因而方才前厅杀人、抄检，弄出那样大的动静，帝姬与万俟灏在后堂却一点都不曾察觉。徐泽郢望了望前厅的方向，道：“不好，前头走水了，且火势不小，估计很快就要烧到后堂，我们须得快些！”
　　二人疾步走到洞房，却并未看见帝姬。洞房内只有一个董雅涵坐在里面哭泣，看见万俟灏，董雅涵忙站起来，拭泪道：“万俟大人！下官奉帝姬之命在此等候您，有极为要紧的话要说与您一人知道！”说着看了一眼徐泽郢。徐泽郢受着百里殇的嘱托要找帝姬，如今见帝姬不在房中，心中很是着急，便问道：“请问董大人，帝姬现在何处？”董雅涵道：“帝姬往前厅去了。”徐泽郢便道：“既如此，你们说话，下官去找帝姬，然后在这里会合！”说着便出去，提起一口气往前厅掠去。
　　万俟灏忙问道：“帝姬要同在下说什么？”董雅涵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道：“帝姬说……您被骗了。帝姬根本不爱你，她下嫁给你，不过是为了配合皇上设下的局。”万俟灏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不可能！你在胡说什么，你到底是谁派来的？”董雅涵落泪道：“我知道您不信下官，可是您看看，这是什么！”她指着落在地上的头冠，“这顶价值连城的头冠，是您送给她的礼物，如今她将这顶头冠掼在地上，就表示与您恩断义绝。您再看看这片衣角，割袍断义的故事，您不会没听过吧？”
　　万俟灏摇头道：“我不相信！你让她来见我，我要她亲口同我说！”董雅涵摇摇头：“帝姬不会来了，她方才早已命人在后堂浇上火油，她自己已经出去，和您的堂弟万俟湃会合了。而我，深受帝姬大恩，不敢不为她效命，又不忍心害死您这个无辜之人，忠义两难全，我自请向您交待这番话，然后与您一起烧死在火海之中。”万俟灏喃喃道：“不可能，筱天决不会这样，她既然不肯来见我，我便自己去找她！”说着，他跌跌撞撞地向前厅走去。
　　不过，他的步伐停留在一尺之地，他低着头，愕然地看着洞穿自己胸口的陌生兵器，抬起头，惊愕而又痛苦地道：“你……”董雅涵哭道：“万俟大人，对不起……帝姬吩咐，若您执意不信，便要下官亲自送您上路，既绝了您的心思，也免得您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污了她的眼睛。”她一边哭，一边拿起桌上的龙凤喜烛，点燃了幔帐，“万俟大人，这是您的新房，雅涵不敢死在您身边，便去外间与大人共死，只愿来生，您能够遇到真正爱你的佳人，下官也能遇到真正良善的主子。”
　　且说徐泽郢用轻功掠到前厅与后堂的交界处，发现火势太大，根本无法走过去，凝目细看，不远处正埋伏着不少弓箭手，倘若动用轻功平地而起，只怕顷刻间就会被射成筛子。他心中大急，也不知百里殇在前厅是否安好，而帝姬又不知所踪，就在此刻，却见洞房那边火光大盛。徐泽郢知万俟灏还在里面，心道不好，连忙回身往那边去。
　　帝姬与浣绣各自找了半日，一无所获，却见洞房着火，帝姬虽然瞧见前厅的火势，猜测瑄晟帝是否授意如此，拼着牺牲她的性命也要将万俟氏赶尽杀绝，却不曾见前后隔断处着火，反而是距离较远的洞房先着火，她情知有异，便往洞房跑去。刚到外间，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明知里面应该无人，冥冥中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帝姬耳边低语，迫使她进入查看。她只犹豫了须臾，便咬牙冲进火海之中。新房早已面目全非，原先昭示着幸福与欢喜的红变成此刻夺人性命的怪物，且喜大梁尚未烧断，屋内还能行走。她努力在烟雾中睁大眼睛，发现一人正倒在她面前。甫辨认出那熟悉的身影，泪水便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他身边，这才发现从后背贯穿到前胸的致命伤口。她想开口呼唤他的名字，双唇却抖动得无法吐出一个字。她颤抖着双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他紧闭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
　　她望着他身下洇开的血迹，实在没有勇气去试探他的呼吸了。她素来刚毅果断，此刻却慌得六神无主，除了手足无措地掉眼泪，并无任何办法。就在此时，地上的人因身边的响动微微睁开了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他还活着！她欢喜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灏！你别担心，我在你身边，我会救你的！”他咳嗽一阵，断断续续地喊着她的名字：“慕容筱天……”她忙俯下身去，将耳朵靠近他的唇，却在听清他最后的话语时梭然睁大了眼睛。
　　他说的是，“我恨你。”
　　徐泽郢赶到新房的时候，火势又大了许多，他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外面高声呼唤：“万俟大人！董大人！你们在里面吗？”回答他的只有火焰“哔哔啵啵”的声音。他转身正欲往别的方向再寻，想了想，还是顿住脚步，撕下一块桌布，将外间茶壶里冷掉的水淋在上面遮住口鼻，冲了进去。
　　滚滚浓烟中他依稀辨认出一坐一卧的两个身影，他心中一喜，忙跑过去，首先辨认出坐在地上的人是帝姬，他忙道：“帝姬，下官徐泽郢，奉百里大人之命前来救援，您可有受伤？此地火势过大，请您即刻随下官移步。”帝姬仿佛不曾听见，一声不言语，径自抱着躺在怀中的人，慢慢地为他整理着仪容。徐泽郢定睛一看，见是万俟灏，正欲带他们出去，却瞥见万俟灏胸前的致命伤口，他认出那柄凶器，眼神黯了黯，再看万俟灏惨白的面色，已然没了气息。又看帝姬的神情和动作，仿佛未曾察觉到怀中人的死讯，她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面容，梳理着他的长发。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面色异常的平静。
　　徐泽郢见火势越来越大，大梁已经烧断了一半，若再不出去，势必困死在火海之中。又呼唤了两声，帝姬仍然没有反应，他只得上去拽她，谁知帝姬忽然用力挣脱他的手，拼命将万俟灏抱在怀中，口中喃喃道：“滚开！只要本宫一息尚存，谁也不能伤害万俟灏，皇帝也不行！”徐泽郢叹息一声，当机立断道：“得罪了。”随即干脆利落地一手刀劈下，扛起应声倒下的帝姬冲出了火海。他前脚方踏在花园的泥地上，便听见“哐”的一声，大梁应声而落，整个新房被大火彻底吞没。
　　冲到靠近前厅的地方，烈火仍存，不过较之方才似乎火势稍减，埋伏在四围的弓箭手也依然在等待。环顾四周，想也知道，高墙之外定然遍布着御林军，若贸然跳出去，很有可能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格杀。纵火之人明知帝姬仍在后堂，依然不管不顾地放火，即使此刻亮明身份，也很可能被灭口。他肩负百里殇的嘱托，实在不敢冒险。为今之计，唯有硬闯到前厅，纵火者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在群臣面前伤害帝姬。他端详着前厅和后堂之间的女墙和几棵高大葱茏的树，以百里殢的轻功，就算背着个人，也能轻松地避开几十个弓箭手的箭雨，可是徐泽郢是武功平平的文官，若展示出这样的绝顶轻功，很容易被人质疑身份。
　　算了，眼下救人要紧，他叹息一声，一跃上了最高的那棵树，先折下一大片树枝往相反的方向扔去转移注意，随即找准时机，足下一踏，一招清风徐来，身形便稳稳地飘了出去。底下的箭雨很快反应过来，跟着他的身影换了方向。徐泽郢足下轻轻一点，借着一箭之力，又掠向更高处，随后一偏头避开耳畔的一支冷箭，右手握住擦肩而过的一支箭，反手送了回去。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且丝毫没有影响他前进的步伐。
　　墙边的弓箭手已然呆了，徐泽郢一脚踏在其中一人的头顶，稳稳地落了地，冷然道：“本官乃御史台中丞徐泽郢，是谁要谋害朝廷命官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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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终于呼应了姊妹篇《暗夜的微笑》里的情节！林晞就是筱天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