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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矢孤介离心玥仪殿 ...

  •   万俟湃后心挨了一掌,飞出一丈远才落了地,他吐出一口血,回过头,怒道:“韶大人,你是疯了吗!殴打皇上的特使,这可是大不敬之罪!”百里殇也有些惊讶地看着韶嬴,万俟湃狠咬万俟氏嫡系一口,就算不是韶嬴在背后操纵,想必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况且他最擅长隔岸观火,绝不肯自己蹚浑水,如今动手殴打万俟湃可不符合他的作风。韶嬴冷冷地睨着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件死物:“嘴巴和爪子都规矩一点,弄死一个狐假虎威的东西,本官还不怕担这点责任。”
      韶嬴方才打的那一掌,分明是用了内力的,万俟湃乃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挨了一掌竟然半日爬不起来。万俟湃许是今日得意过了头,太过猖狂,引得天怒人怨,宁无求见他倒地不起,口中说着:“韶大人不可。”却并无半点上去扶他的意思,想必心中也是称愿。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前厅中的人已经散去大半,多数验明身份后已经平安出了万俟王府的大门,少数身份未能确认的,以及一干万俟氏的旁支亲属仍困在致远厅。在御林军的威吓之下,无人敢大哭出声,致远厅内只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宁无求看着仍在前厅的几人,拱手道:“几位大人,请移步致远厅。”百里殇道:“恕难从命,在朝堂上,本官乃御史大夫,万俟氏罪涉谋反,本官有监察之责,理当陪同抄检;在宫廷中,本官乃诗礼女官,有义务保障帝姬的安全,如果今日不见帝姬平安出来,宁将军,万俟公子,非但本官,想必你们也无法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宁无求也深恨万俟湃的独断专行,也道:“如今这火也烧了一会了,既不见万俟灏出来,也并无帝姬的音讯,可见纵火乃下下之策。”他朝自己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会意,自领人前去救火。
      百里殇见宁无求没有执意赶走她,也没有任凭大火蔓延,略松了一口气。却听宁无求问道:“韶大人,百里大人有保护帝姬之责,留在此地也无可厚非,你为何不尽早离去?”韶嬴道:“本官也是三司之一,合该与百里大人一起陪同抄检。”宁无求没有多言,也默许了他留下,百里殇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留在此地的用意。
      这时,宁无求的亲兵上来回禀道:“将军,火势甚大,已经烧到了后堂,后堂多树,火势蔓延,一时难以扑灭。”他看了眼好不容易爬起来,正坐在椅子上喘气的万俟湃,又道,“万俟公子命弓箭手埋伏在后堂,说是没有公子的命令,不肯撤离。”百里殇大怒:“万俟湃,你是要射杀玥仪帝姬吗!”万俟湃一边喘息,一边道:“百里大人言重了,草民不敢。那些家丁不过是为了防止万俟灏走脱罢了,定然不会伤害帝姬分毫的。”百里殇向宁无求道:“宁将军,弓箭手必须撤下去,此刻天色未明,又有滚滚浓烟,倘若他们未辨认出帝姬的身影,误伤了帝姬怎么办?”万俟湃忙道:“众所周知,帝姬与反贼情投意合,定然会护着那反贼,倘若她将反贼放跑了,又该如何?百里大人,你放心,帝姬是个女子,我那些家丁眼神再不利索,男女总是分得清的。”宁无求有些犹豫地看着百里殇:“百里大人,皇上下了死命令,万俟氏父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倘若他们走脱了,本将军和万俟公子都要丢了性命,万俟公子行事谨慎些也不为过。”百里殇怒道:“你们找反贼,不进去挨个房间搜查,这样放一把火,你们以为帝姬如果出事了,你们能活吗?”万俟湃道:“我们倒是想进去搜查啊,可是万俟氏府兵精锐,拼死抗旨,若不纵火,难道叫御林军与他们对打,然后让反贼趁乱逃跑吗?”
      百里殇懒得和这个阴阳怪气的人白费唇舌,她见徐泽郢迟迟没有回来,帝姬也不见踪影,心中的愤怒、担忧与恐惧已经到了极点,她不顾一切地跑出前厅,向后堂的方向跑去。才跑到女墙那边,她就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
      火光映红了黯淡的天色,漫天箭雨中,长身玉立的男子踏风而行,灵巧地避开一波冷箭,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背上背着一个人,衣角遍布大火燎过的痕迹,明明一身狼狈,举止却仍带着游刃有余的风流恣肆,虽然相隔甚远,她却隐约看见他嘴角的一抹熟悉的不羁笑意。
      她停住脚步,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人还有些恍惚。眼看着他安然无恙地落地,向目瞪口呆的弓箭手亮明身份,眼看着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弯起眼睛露出徐泽郢式的矜淡笑意,眼看着他大步向自己走来,将背上的人放下来放在自己怀里。
      不知为何,眼前明明是徐泽郢熟悉的脸,她却觉得那过分熟悉的身影,分明像是那人。
      怀里的重量让她回过神,她慌忙接住帝姬,见她虽然双目紧闭,但呼吸均匀,身上也没什么明显的伤口,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眼泪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百里殇惊讶于自己此刻的情绪宣泄,一边胡乱拭泪,一边向徐泽郢道:“阿泽,多谢你,你没事吧?”徐泽郢掸落身上的烟尘,略一摇头:“无事,不过,万俟侍郎已经……殁了。”“什么?”百里殇失声道,“他怎么没的?”徐泽郢看了一眼她身后跟着赶过来的韶嬴,摇摇头道:“不知,许是葬身火海了吧,下官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
      煊嵊十六年七月十九,帝姬下降吏部侍郎万俟灏,是夜,万俟氏丁泗部密报万俟氏嫡系谋逆,证据确凿,帝震怒,褫夺万俟颛北旭王封号,令怀化将军宁无求、特使万俟湃抄检万俟王府,捉拿钦犯。首恶万俟颛畏罪自尽,从犯万俟灏纵火自焚。帝姬受惊,深恨遇人不淑,大病。帝宽仁体恤,念及丁泗部大义灭亲,且主犯身死,遂赦免万俟氏全族死罪,改为流放之刑,以为帝姬祈福。
      玥仪殿中,筱天帝姬虽然昏睡着,却并不安稳,梦魇缠身,迟迟没有醒来。瑄晟帝召集太医院会诊,十几个太医在玥仪殿中轮值,诊断出帝姬是急痛攻心,惊吓过度,才无法醒来。太医们换着开了四五剂药方,帝姬却牙关紧闭,不肯饮下,唯有花太医开的一剂安神方子,帝姬能安稳咽下,却也无济于事。瑄晟帝震怒,追究责任,万俟氏丁泗部本因检举首告之功免了流放之罪,且万俟湃得以在户部领了个闲职,但因为在万俟府邸纵火使帝姬受惊昏迷,领职一日便受到罢免,丁泗部合族也受了牵连,罚到东隅服役了。宁无求、百里殇、董雅涵也因保护帝姬不力被罚俸。
      对于十九日之事,众人情知万俟氏没得蹊跷,但事涉皇族,并不敢议论。事发之后,瑄晟帝雷厉风行,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迅速结案,所有涉事人员悉数发落。那一夜大火,万俟王府的仆役、侍卫多数葬身火海,幸存的人在招供了万俟氏谋逆的罪行之后,也尽数赐死,旁系也于廿日便启程前往发配之地。那一日,百里殇自己殚精竭虑与万俟湃、宁无求等人周旋,为帝姬和徐泽郢争取时间和出路,又担惊受怕,次日也便倒下了。她撑着病体与韶嬴、庄梦生一同结案,虽然察觉蹊跷,却也没有精力和能力与瑄晟帝分证清楚。
      百里殇幼年为胎毒所累,体弱多病,且喜得那人悉心调养,后来又习了武,身子逐渐强健起来,因此虽然受惊带病劳心劳力,倒没有一病不起,只歇了两日,便能起身走动了。方好一些,她便急着往宫中去探望帝姬。
      帝姬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百里殇满脸忧色地坐在她床榻边上,濯锦则站在边上默默垂泪。她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乏力,心口仿佛被巨石狠狠碾过,酸痛得喘不上气。百里殇见她醒了,脸上方转忧为喜,忙命濯锦去准备药物和吃食,自己亲自倒了一盏茶奉上,道:“你先润一润罢。”帝姬坐起来,饮了茶,听百里殇道:“太医说,你这是急痛攻心,嘱咐我们不得令你大喜大悲,不过我知道你此时急着知道什么,若刻意瞒着你你也无法安心养病,你先准备一下,稳着些,趁濯锦出去了,我来告诉你。”
      她顿了顿,见帝姬点了头,便道:“万俟颛死于御林军长枪之下,万俟灏死于后堂大火,万俟氏嫡系于廿日尽数赐死,旁系流放。告发嫡系的万俟湃和他身后的丁泗部,先因告发获赏,但一日后便因你昏迷不醒受了迁怒,合族做苦役去了。你的宫女濯锦刚跑出后堂就被御林军扣下,倒是平安无事,女官董雅涵虽然烧伤昏迷,却留下了性命。只是浣绣她,葬身火海了。”
      将所有人的情况交待完,百里殇小心地观察帝姬的神色,轮值的太医正在偏殿中待命,只要帝姬稍有不妥,她便立刻去请太医。谁知帝姬出人意料的平静,既没有大放悲声,也没有默然垂泪,也没有神情呆木的状况。百里殇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道:“筱天,你还好吗?”帝姬看向她,漠然道:“本宫很好。你可知此事的来龙去脉?若知道,便说罢。”百里殇素来与帝姬交好,除非玩笑或者怄气,平日里二人相处皆摒弃了尊称和谦辞,只以“你我”相称,如今帝姬当着她的面自称起“本宫”来了,百里殇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她答道:“十九日夜里,你命我到前厅为万俟灏挡酒,酣饮之时,怀化将军宁无求和特使万俟湃率领御林军和丁泗部家丁前来,奉皇命抄检万俟王府,将万俟颛就地格杀。命在场宾客移步致远厅验明身份后再离开。彼时万俟灏并不在厅中,我情知不好,派徐泽郢去寻你和万俟灏传递消息,自己则留在厅中试图从二人口中套问消息。据宁无求所言,皇上在前厅饮过三杯后便回宫了,正遇上万俟湃求见,呈递了万俟氏嫡系谋反的铁证,皇上震怒,便命二人前往抄检,言万俟氏父子巧舌如簧,将二人就地格杀以免惑乱人心。皇上下令,若二人办不好差事,便要摘了脑袋,二人畏惧,因为搜不到万俟灏,万俟湃便下令放火逼他出来。丁泗部家丁不受宁无求辖制,虽然我和宁无求极力反对,万俟湃还是趁乱纵火了,还令弓箭手埋伏在唯一出口。后来便见徐泽郢背着你从火海中出来,他告诉我万俟灏已经殁了。皇上命令三司迅速结案,在一日之内发落了所有相关人士。你昏睡了许久,今日已经是廿二日了。”
      帝姬问道:“这么说,你还没有和徐泽郢交换信息,并不知道你在前厅的时候,后堂发生了什么?”百里殇道:“是的。徐泽郢受了一些烧伤,而我也病倒了,今日刚好了些,急着过来看你,彼此没来得及交换信息。”帝姬道:“我再问你,你可知道十九日,韶嬴在何处?”百里殇虽然疑惑她为何问起韶嬴,但还是如实答道:“韶嬴始终留在前厅,直到御林军扑灭大火,清点完尸体,他才离开。”她看了看帝姬的脸色,除了还有些苍白,并没有发现半丝异常,便问道:“你可是疑心此事是韶嬴动的手脚?”帝姬冷笑道:“此事是本宫的皇兄所为,没有半丝可疑之处。”百里殇一时语塞,不知从何处劝慰她,忽见帝姬朝她脸上觑了觑,问道:“你是真的不知道,万俟灏并非死于火海,而是死在韶嬴的手里?”
      这时濯锦端着一碗药粥进来了,百里殇虽然满心疑虑,但挂心帝姬身体,只能等在一旁,待她用完粥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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