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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割裂 ...


  •   翎南和若水去抓药,章书承仍待在章书皖的屋子里不肯走。章书皖烧的厉害,见人都出去了就滑进被子里,背对着章书承。他把被子拉到头顶,盖住整张脸。

      章书承正要去给他拉下来,被子里突然闷闷传出来一声:“谢谢二哥。”
      他烧的半昏半醒,也知道章书承一路都在照顾他。

      章书承松开手,歪坐在他塌边,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叹了口气。
      “书皖,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他有点犹豫,但还是将那枚小章从袖袋里拿了出来,“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书皖咳了两声,把被子拉下来一点,露了个眼睛,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怔了一下:“这东西怎么在你那儿?”
      说着掀了被子就上手要去拿。

      章书承食指抵着他脑门,把他往塌上推回去:“你说清楚了,我才能还给你。”
      “这……”章书皖有点急,他脑子不太清楚,一时想不到借口,胡乱说着,“就是个印章啊!”

      章书承见他不肯承认,正了神色:“你当我不识字?这上头刻了什么,还要我印出来看吗?”
      “你印。”章书皖恼了,“印出来又怎么样?”

      章书承没想到他这么硬气,哑了一瞬之后有些微怒。他转过身去桌子上拿了纸,对着印章呵了口气,重重拍下去。

      “你印了正好!”章书皖在塌上喊了一声,随即低头猛地咳了一阵。章书承拿了纸回头皱眉看他,见他刚喘过气就要下榻,边穿鞋边说,“正巧在这里,我写封信寄出去。就用你印的这张纸!”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章书承按住他的肩把他往回推,“这东西是你该刻的?是你该带在身上的?你让别人看了怎么想你,怎么想我们章家?你是昏了头,你和李呈和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书皖“啪”的打开他的手:“你想知道怎么回事?”
      他连鞋也不穿了,矮身躲过章书承的手,赤足往塌边放着包袱的小几走,“我给你看!”

      他从包袱里拿出李祁的手令卷轴,“嘭”的一下扔在塌上:“章不是我刻的,是李祁给我的。连着这东西一并都是他给我的。”

      章书承翻开卷轴,飞速看完,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副将……你这是做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章书皖站在小几边咳嗽喘气,“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和父亲么?”

      他在章书承怔愣的表情中站直了身子:“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本不知道这些,但你巴巴儿地跑到应池府来,你身上那明黄卷轴是什么玩意儿?那是你和父亲的手腕。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不清楚,但无非就一个目的——你们怕靖国公府!真是可笑,那几十万踏平了北疆的戈尔适铁骑你们不怕,万里白骨血肉分离你们不怕,你们怕李呈和。”
      往前两步,他一把从章书承手中拿过卷轴,扔回塌上:“刀剑是对着敌人用的,不是对着自己人……二哥,我求你睁开眼睛看清楚,北疆十三州府失守,不是李祁的损失,不是我的损失,是陛下的损失,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损失!”

      章书承咬着牙把他摁回塌上:“章书皖,你少拿家国大义来压我!难道我不知道这些?只是你可知这东西会将章家至于什么境地?禹朝不只有他李呈和一个会领兵打仗的,为什么只有他靖国公一家独大?你非要跟李祁绑在同一条船上,跟父亲作对,就是把章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的性命置于险境!好,你年纪小,不清楚这些,我告诉你。”

      他指着那卷轴:“禹朝太|祖念在第一代靖国公军功卓著,赐了他皇姓,世人只道这是无上殊荣,却没人仔细去想为什么。前朝世家势大,皇权凄危,有几个人能踩断这阶层屏障青云直上?前朝末年士族腐朽,皇帝失威,太|祖皇帝起于寒微,第一代靖国公与太|祖皇帝共进退,勇敢善战,屡建大功,才成就大业。但太|祖怕他!为什么?因为那时候靖国公不姓李,姓谢!多少骁勇善战的将领都曾试图推翻前朝,为什么就他们成功了?因为谢家本就是前朝士族之一,第一代靖国公坐拥世家支持才能帮着太|祖痛击皇权——可那只是第一步。后来第一代靖国公带着太|祖密谋夺权,先用谢家的手捅穿了皇天和其他士族,再回过头利用太|祖反捅了谢氏一族,才得以成就太|祖大业。这样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次转身捅太|祖一刀?太|祖排斥门阀,强化皇权,这是必须做的事,不然还会和前朝一般重蹈覆辙——所以靖国公才会姓李。”

      “但是,”他盯着章书皖握紧的拳,喘了口气,“上百年过去了,谁能意料到靖国公世代功勋屹立不倒,他顶着皇姓,还有几个人记得他本该姓谢?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陛下的威胁,更别说陛下年轻还无皇嗣。可他们毫不收敛,结合外戚干政。太后是已故靖国公夫人的姑母,李呈和亲亲热热叫她一声姑祖母,他们是一体!宣威陛下去时,陛下年纪还小,太后听政多年,张家的手伸到六部的根上去了。哪怕陛下亲政了,那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底下弯弯绕绕盘根交错的势力怎么清的干净?张家与靖国公府休戚与共,两家加起来,谁能不忌惮?”

      章书皖脸上出现了不加掩饰的厌恶情绪。

      章书承还没说完:“李呈和是狼崽子,他有野心,也有能力。他有张家扶植,还继承着靖国公的戍北军权——虽说军权二分,可太后听政时将贺沅白摆在了枢密使的位置上。贺沅白是什么人?他是老靖国公的副将。放眼望去,贺沅白是老靖国公府的副将,重启楠也是他的副将,还有洪安府那常时兴已故的兄长常时安,也是他的副将!整个北境、皇城,除了京中禁军,到处铺满了靖国公的人,像块铁板密不透风。陛下这几年把靖国公圈在京中,不让他去北疆,又派了这么多不会掌兵的宗室亲王监军,为的是什么?若是没有做这些,整个北疆都是他靖国公的!”

      章书皖恨声道:“若不是靖国公不在北疆坐镇,留守将领全是歪瓜裂枣,戈尔适部落敢打进来?你们在皇城同室操戈,才让外敌钻了空子!”

      “禹朝有能力击退戈尔适。”章书承咬牙道,“只是不能让靖国公府去做这件事!”

      章书皖嗤笑一声,止住喉间快要溢出的咳嗽声:“若有这个人选,你让他出来我见见!……说来说去全都是你们为何忌惮靖国公府,可李祁做错过什么?他这么多年为了禹朝殚精竭虑,把自身安危置之不顾,去给你们那忌惮他的陛下拼命擦屁股!他还不够听话?你们非要他的性命才罢休?”

      “他听话?”章书承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两年前陛下曾想让李呈和尚缙阳公主,你可知他李呈和做了什么?他在文德殿前跪了整整三日,滴水未进,不肯娶!为什么?因为尚了公主,他李呈和就成了驸马,靖国公府就要上缴兵权,他不愿意!他的心思,陛下看不出来?”

      章书皖愣在原地:“……尚公主?”

      章书承说:“再给李祁一点时间,等狼崽子变成狼王,就晚了……”
      他两步走到章书皖身边,压着他的肩沉声说:“你是我亲弟弟,我才对你说这些。靖国公府陛下是势在必得,李呈和这世子位子做不了多久了。中书和门下二省相争多年,父亲已然落于下风,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只要帮陛下铲除了靖国公府,章家就能得益——”

      章书皖听着想吐,一把推开他:“滚开!咳……”

      “你为何不听劝,到底是为了家国大义,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章书承死死盯着他,“父亲和大哥说的不错,你和李呈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看得分明。只怪我心软,同意和你去江陵府,让你钻了空子。你去北疆参军还有的说,跟着李呈和也可以说是顺势而为,但再放任你与李呈和捆绑下去,整个章家都要跟着你陪葬!”
      他捏着那张被印了章的纸:“信不用你写,我来写。我会把话说清楚,明日我就把你带回太兴,你哪儿也别想去。”

      章书皖赤足对他的腿狠狠一踹,对着屋外高声叫道:“戚林!玄喆!你们给我滚进来!”

      他们在屋内的吵闹声早已惊动了外面的人,章书承这才想起刚才说的那番话怕不是已经被李祁的属下听了个一干二净,脸色霎时白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翎南不在,屋门顿时大开,戚林和玄喆已沉着脸站在外头,走进来时带过一阵寒风。

      “三弟!”他怒极,回头瞪着章书皖。

      “二哥……”章书皖伏在塌上猛地呛咳起来,再抬头时脸色惨白,胸脯剧烈起伏着,“你别管我为了什么,我说什么也要护着他!”

      戚林脸色很不好看。他回身锁上了屋门,狭长的眼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如同狐狸看猎物一般盯着章书承。玄喆站在他身边,同样一脸恨色。

      章书皖左手攥着印章,右手猛地将塌上软枕扔在章书承脚边:“我说不动你……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房内一时寂静,只剩章书皖止不住的咳嗽声。
      月光恹恹地打在窗台上,又顺着镂花雕纹泄在塌边。章书承看着半身浸在月色里的章书皖,哑声道:“你就非要与家里作对?”

      章书皖低头对着榻面,不想抬头看他。
      他身形单薄又清冷,萧索地半倚在塌上,一双脚搭在床边轻轻一晃,把长靴踹倒。

      “你照顾我,与我坦言,我心中感激。”他低眸看着那倒地长靴,像是在看自己。他慢慢说道,“但我们不是同路人。”

      章书承冷了脸色。

      章书皖握紧了印章,听着自己的声音从猛烈的心跳里窜出来。
      “我不是从前的章书皖,记不得事,也不念情分。我做事,唯心而已。”

      说到这里,他突然莞尔一笑,面色疏离,像是在嘲笑自己。
      “我回不去家,哪里也不是我的家。而我心之所向,唯有一人。”

      戚林和玄喆已被他寥寥几句震在原地,连拿人都忘了。

      “晚了。”
      章书承陡然冷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什么……?”章书皖怔然抬眼。

      章书承盯着他眼角的痣,寒声道:“棋子已落,李呈和已入局了。”

      未等章书皖反应过来,戚林已经先他一步一把揪住了章书承的衣领:“你他妈做了什么?!”

      章书承闭了眼:“我告诉你?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

      “你……”章书皖猛地下榻,往前两步却脱了力,一下撞在桌上,“你!”

      “你放心,”章书承被戚林一把扔到墙上也不弱势,盯着章书皖说,“父亲做事有数,北疆不会尽数落于敌手,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李呈和还能全数拿回来。但是——”

      “但是什么?!”玄喆沉着脸飞快扫了一眼章书皖,奋力按下想要拔剑抹章书承脖子的冲动,上前把章书皖从地上扶起来。

      章书承靠在墙上,睨着地上的两人:“但是这功劳恐怕最后落不到他头上了。”

      “我杀了你!”戚林已然怒极,抬手就要去拿腰间的剑。

      章书皖惊叫道:“戚林!”

      “章将军!”戚林额间青筋暴起,手捏在剑柄上强忍冲动。他拎着章书承衣领的手使上劲,章书承一时被勒的喘不上气,冠玉般的脸涨的通红。

      “你放开他!”章书皖从地上站起来去掰他的手。

      “将军!你不能心软!”

      “这他妈是我二哥!”章书皖恨声道,“你给我把手放开!!”

      章书承贴着墙滑到地上,捂着脖颈一阵喘息,他抬首道:“说到底,李呈和是生是死与你们何干?你们要的家国大义都全了!谁做将军不是将军?章书皖,你也可以做!”

      章书皖一脚踹翻了椅子:“我做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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