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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梅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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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躲着他？
那一屋子混着檀香的酒气，梦醒了都没散尽，策马奔驰了一整夜也没散尽，又睡一觉，还是没散尽。
章书皖突然对这个人突如其来的追根究底没了耐心。
问个屁，有什么好问的。
“没躲你。”他说。
“没躲我就跑到队伍最后头去，差赵仪找了你小两圈才找着。”李祁的声音离的很近。
“我去看着张苑，”章书皖声音贴着牙缝传出去，“你带出来的张苑。”
李祁笑了：“你这是跟我翻旧账呢。”
章书皖说：“仗还没打起来，这账还不旧。世子爷，您是来给我带饭菜的还是来审我的？要审的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个吧。”
火折子在手里捻着，李祁唇边的弧度隐没在黑暗里瞧不见。他转了两圈手腕，却伸手精准的捏住了章书皖的脸颊。
“审你，审的出点什么？”
手下是软玉一般的触感。他的鼻尖靠的近了，开口时说话呼出去的气轻轻撒在章书皖脸上。
审不出什么，但他就是想问。
他看得出这人的坐立不安，忍不住想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带着复杂的光，把他都搅乱了。
他想，不安是不是会传染？
章书皖愣着，动也不敢动。
最近李祁对他的动作亲昵许多，会拍他的头，拍他的肩，帮他整理衣角领口，还会给他披外衣。
但肌肤与肌肤的触碰还是第一次，他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
我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好在李祁的手很快放了下来。他终于把手里的东西靠上烛台。
片刻后，昏昏沉沉的烛光再次亮起来。
橘光溢了满帐，瞬间打散了数息前两人间的旖旎。
章书皖松了口气。
他低头把菜布好，又拿起茶壶晃了晃。里头是一壶凉茶。他想了一下，起身想去叫人重新沏。
李祁拦住他：“今夜常都督设洗尘宴，人都在宴上。别忙了，就这样吧。”
“洗尘宴？”章书皖顿住，“没人叫我呀，您怎么也不去？”
李祁回望着他：“我去过了，你睡的沉，我就没让赵仪叫你。”他看着案上，“给你从宴上拿了几道菜，你尝尝看。”
章书皖看着那一桌子菜。先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案上摆的是一溜他叫不上名字的菜。
李祁一一给他点过去——
花炊鹌子，酒煎羊，三鲜笋，豆腐淮白鱼……
章书皖都快麻了，“洪安都督府这么有钱？”
“洪安府地大物博，又与草原部落喀满接壤，之前二十年的互市不是白开的。”李祁道，“若不是戈尔适部落用那不要命的玩法到处征战，这里该是北疆最富庶的地方，甚至比得过湛南一带。”
难怪赵仪说，李祁笃定常时兴有能耐叫百姓西迁，原来是这样。
说句实话，来了禹朝这么久，这是章书皖吃到的最丰盛的一顿饭菜。他几乎都感动起来了。
他边想着，边把食盒最后一层掀起来，看见最底下摆了两碗米饭和两双竹箸，愣了愣，问：“你也没吃？”
李祁的重点却不在这里，他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看着他说：“昨天叫我的字，今天连个敬称都省了。”
“……”
章书皖咬牙，“您还没吃？”
李祁终于笑出声来，狭长漂亮的眼睛扫过案面，又停在章书皖微微低垂而露出的额头上：“是不是很久没这么好好吃一顿饭了？这些日子辛苦了。等回了太兴……”
他顿了顿，突然停住了话头。
章书皖满脑子都是珍馐美酒，随口道：“等回了太兴，我要让赵仪带我把好吃的都个遍！”
先把赵仪吃穷，再把章府吃穷。就算回不了家也不当饿死鬼。
李祁怔了怔，执起筷子，垂下眼：“用不着他，我带你去。”
章书皖惊奇道：“那您不赖账，咱们一言为定。”
李祁低声道：“不赖账，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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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时兴设洗尘宴其实是临时起意，好在元德早有准备，揶揄他一番过后带来了厨子和食材。
李祁陪章书皖坐了一会儿后回了都督府。常时兴没喝几盅，这会儿正和元德在大堂里等他。常元仪站在堂侧。
待他走进去，常时兴拍手道：“走，去书房说。”
进了书房，常时兴叫李祁坐去案首。李祁顿了顿脚步，俯身却给常时兴行了个大礼。
常时兴吓了一跳，起身去扶：“大将军！”
李祁低头道：“论辈分，都督的兄长原也是我爹的副将，您是我的长辈。论情理，我欠了您兄长一条命在前，带军惊扰洪安府在后。大都督洪量，不与我计较，我却不敢忘。”
想到兄长，常时兴红了眼睛，看了看怔在一边的常元仪，说：“我此前真的没想到，大将军会记得这些……”
常元仪说：“叔叔，元仪两字，是大将军赐我的字。”
常时兴叹了口气：“原是如此……我该想到，大将军待你该是如何。是我不好，一时置气，给将军去了那样的信。”
李祁说：“此前我置信都督，却也没有把话说清。事出突然，是我惊扰您了。都督不见怪，还让我大军入了城，是我该感谢您。”
常时兴道：“好啦！再互相致歉感谢，天都要亮啦！来说正事吧。”
元德在一旁但笑不语。
天际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李祁终于从书房中出来。常时兴靠在书房后间的长塌上，看着面前的常元仪，感叹道：“老了！身子不如从前了！你看你将军，走出去的时候还板板正正的，就我和元德两个老鬼倒在塌上起不来了。”
常元仪笑道：“不碍事，事情既已谈妥，叔叔歇会儿吧。”
常时兴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这几年历练不少。我原还担心，想把你和你娘带来洪安养着，可你娘始终不肯，说你要进宣策营……这么看来，你娘比我有先见之明。今日是年初一，你来的正好，若得了空，去见见婶婶和你堂弟堂妹吧。”
“好。”常元仪应着，“我过会儿就去，您快睡会儿吧。”
都督府的小厮引着李祁去前厅用早膳，刚走到廊下，却看到一个清风朗月的少年立在柱子旁边。一身绛红大氅罩着里头月牙白的衣衫，毛茸茸的领边衬着瓷玉般的面容。松软却不长的墨发散了一半搭在肩上，另一半拿了根木簪子挽在脑后。
这人周身散着明媚的朝气，微微下垂的眼角带了颗浅淡的泪痣，是一双天生带着温情的眼。
这样漂亮的少年，竟一时叫人挪不开目光。
小厮不禁停了脚步，愣了一会儿，再回神时发现刚刚跟在他身后的大将军已经几步向那少年走近了。
“站在这里作什么？起这么早。”李祁眼里带着一抹笑意，温声问他。
章书皖昨夜里知道李祁去找了都督，想到他应该又是一夜没睡，于是起了个大早，去厨房里忙活了一通。他提了提手里的食盒，笑道：“给你送外卖来的。”
李祁难得听懂了他的新词，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惊讶道：“你做的？”
“当然了。”章书皖在廊下站着等他有一会儿了，这会儿却没了耐心，“快点，再等要凉了。”
李祁失笑，看着他拽住自己的袖子把他往前厅里拖。
他们身后那个小厮嘴里快塞进一个鸡蛋了。他给大将军带路本就紧张，此刻更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本要去做什么，目光呆滞的看着人人口中站在神坛高处的大将军被一个少年连拖带拽的扯进前厅，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宠溺。
章书皖一路拉着人走进前厅，却看见桌案上已经布好的早膳。他愣了一下，松开拽着李祁衣袖的手使劲儿往自己脑袋上打了一下：“我这个猪脑袋，怎么没想到都督府肯定早就把早膳给你备好了！”
李祁从他身后走过去，看也没看桌上的菜色，坐在桌边向他伸手道：“拿来吧。”
章书皖犹豫了一下：“您不吃这些吗……？”
李祁笑道：“你忙活了一早上，不是为了让我吃别人做的饭菜吧？”
“那这些……”
李祁偏过头对后头还在蒙圈的小厮道：“这些先撤一会儿，常元仪在照顾你家大人就寝，还没吃早膳，等他来了给他热一热。”
“哎，哎……”那小厮也不知道该应什么，下意识冒了两个字以后，赶紧上前去把盘子碗撤到一边，给他们留出位置。
章书皖这才放下心，从食盒里拿出几碟小菜，一碟梅花酥，两碗滚着肉松和菜丝的粥，上头竟然还卧着两颗白莹莹的蛋。
“小菜都是现成的，其他是我做的。”章书皖指着那碟梅花酥，“这个玩意儿尤其费劲，我做了一个半时辰呢，你必须给我吃了。”
李祁看向他清瘦的手指。那双手执刀挽剑，指节处还留有冻疮的疤，今天却用来给他做了一桌早膳。
这才辰时三刻，光这个梅花酥就做了一个半时辰，那他岂不是天不亮就起来了？
章书皖看出他想说什么，抢在他前面说：“我昨天睡了一整天，晚上接着睡，到了寅时末醒了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找点事做。绝对不会误了正事！”
李祁没有说话，只拿起筷子，默默夹起一块梅花酥放进嘴里。
章书皖双眼亮似星辰，盯着他：“好吃吗？”
李祁垂眸，低声道：“好吃。”
东西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只知道嘴里很甜。
章书皖说：“那你喝口粥，别噎到了。你不喜欢吃糖，我给你的这几块梅花酥都没有放太多。不过给赵仪的那几块都加了不少，那个家伙喝什么茶都要带块蜜饯，我看他恨不得在茶里也放点糖……”
李祁手中的筷子突然停住了，撩起眼皮看他：“赵仪也有？”
章书皖顿了一下，“有……啊。这不是……顺手就……”
嘴里的东西突然索然无味。李祁面无表情的想，他的这几块梅花酥果然没放糖。
作者有话要说： 崽子不开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