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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爆炸【修】 ...

  •   与冷冷挂在树梢的月亮不同,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静。

      章书皖回到暖帐,久久无法入睡。
      他睁着眼躺在塌上,在四周的黑暗里再一次把那把雁翎腰刀举在眼前。

      章书皖……
      他念着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

      今天晚上是他来这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实实在在听到这三个字被清晰地念出来。

      李祁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干净又好听。说话时总像是带了一丝温和的包容,让人容易产生想要与他亲近的冲动。
      但是,章书皖也清晰地认识到,李祁不仅仅是对他一个人这样。

      他放下胳膊,望向不远处塌上的被子包。
      赵仪睡的很沉。

      他把手背轻轻盖在眼上。
      赵仪,刘钰,魏舒,甚至是对陆淮,李祁都是这样的。他像一个温柔又坚实的后盾,是混乱里的秩序,让这些人,甚至是数万将士,都愿意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为他冲锋陷阵。

      章书皖轻轻地笑了一下。

      自己突然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也许是一种不幸运。但是又能在这里遇到他,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翻了个身,把腰刀放在枕头下面,又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耳垂。

      晚上不小心和李祁摔在塌上,耳后那人呼吸时一晃而过的温度此刻好像又回来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好像有点发烫。
      这真不是个好兆头,恐怕这个晚上都睡不太着了。

      然而夜色深沉,一整日冗长混乱的事情都慢慢被掩在了下面,章书皖辗转反复,最后还是坠入了梦乡。

      他好像梦到了枝头鸟叫,闻到了一阵淡淡槐花香,还依稀听到有人在叫他——“书皖,过来。”

      他想要循声去找,却怎么也抬不动腿。他想要回答,张口却也发不出声。

      在一阵无可奈何的急切里,他突然又一次闻到了梦里的血腥味——
      铺天盖地,无处可躲。

      他焦急地想要醒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哑着嗓子问他: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弄清楚,却反反复复不得其法,在梦里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听到一个声音带着痛苦的低泣,低低徘徊在周围:
      “我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求求你原谅我……”

      这是一个异常清楚的噩梦,却始终没有画面。章书皖坠在鬼伺缠绕的声音里,出了一身冷汗,口中呓语着: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
      一个明亮而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倏地将他从梦魇里拉出来。

      章书皖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猛地睁开眼,见到了塌边正在穿靴,一脸愕然的赵仪。
      他大梦方醒。

      赵仪看着他:“你魇着了?梦见什么了,叫的这么厉害。”

      章书皖坐起身,一瞬间像是还能听见梦里的声音。他穿着单薄的里衣,任周身的冷空气鞭挞了一会儿,才稍微回过一点神来。
      “没什么……就是一个奇怪的梦。”他低声回答。

      赵仪对他的噩梦也不是很感兴趣,把靴子整理好,起身向帐外走去:“我去洗漱,你也快些起来吧。很快就可以到鄞州城了。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还能去城里转转。”

      “去城里转转?”

      章书皖愣了一会儿,转身从枕下摸出那把雁翎腰刀,掀开被子开始穿衣。

      -

      这日是腊月二十三,大军在傍晚时分到了鄞州城郊,很快驻扎了下来。赵仪似乎异常兴奋,刚放下东西就拽着章书皖和刘钰,跟着李祁进了城。

      鄞州城这日似乎格外的热闹。

      他们几个进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离城门不远处裹着一群人,熙熙攘攘地不知在做什么。章书皖从旁边路过,瞥了两眼,又瞥了两眼,又瞥了两眼。

      赵仪发现他在看那儿,解释道:“今日是小年,他们在祭灶王。”
      “灶王?”章书皖听都没听过。

      “就是灶君司命,”赵仪朝人最多的方向努努嘴,那里是一座挺大的观,“那里就是灶王庙。”
      章书皖沉吟片刻:“是不是管吃食的神仙?”
      “对。”

      李祁隔了两步走在前头,听到他们的对话,回头看他,拿手比了比:“难怪你长不高,原来是没拜过灶王爷。”
      “……”章书皖咬着牙说,“我还能长……”

      赵仪对着章书皖的肩膀使劲拍了两下,笑个不停:“原来是这样啊!话说回来你平时吃的也不少啊,怎么还这么瘦呢?是原来在家里养的不好吗?不过这段时间似乎是长高了一点点……”
      章书皖把他的手啪的打开,重复道:“我还能长!”
      这帮人为什么就是意识不到他这具身体才十六岁!

      赵仪见他气愤到涨红的脸,咳了两声,揭过了这个话题:“话说回来,灶王爷不仅管饮食,据说也管人间的善恶功过,每年到今日都要上报天尊,若有过失,人会折寿的。”
      “哦。”章书皖话中有话道,“管的挺多。”

      李祁在前方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们说这话往前走,突然发现前方的人声似乎小了许多。
      章书皖朝那里看去,见人群朝两边散了散,让出了中间一条窄道,露出其中一顶五颜六色的轿子。

      章书皖眯眼瞧着:“这轿子是纸做的?”
      “这是给灶王乘坐离去的轿子,”随着人群声渐弱,赵仪也压低了声音,“还有那儿,祭台上的糖瓜,糖饼,还有纸元宝,都是给灶王爷的。俗话说,吃人嘴软,这些就是用来讨好一下灶王爷,让他上了天疏后能多美言两句。”

      章书皖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身侧的人说:“嘘,先别出声。”
      他撇过头,看到李祁向自己靠近两步,单手虚拢住了他的唇。

      手掌和他的唇礼貌地隔着一丝空隙,李祁似乎只是想让他快速噤声。章书皖呼吸一窒,懵然抬头看他。

      李祁垂眸扫了他一眼,手指突然微蜷了蜷,从他唇边拿开,改握住他的下巴,朝边上轻掰了掰,低声道:“你看那儿。”

      天际边抹着一层暮色,一轮弯月低悬在渐渐昏暗的空中,仿佛静静聆听着地上的尘音。
      而地上众生正目不转睛看着灶王庙前竖着的长杆上,那一盏正在缓缓上升的五彩玲珑灯。

      那盏灯是来自人们心底的祈愿。

      从绛纱中流淌出的烛光旖旎梦幻,好似天边遥不可及的梦,照亮了边陲缱绻卷云。

      那一瞬间,章书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不知觉中浑身都放松了。他呢喃道:“好漂亮……这灯是……”
      “天灯。”李祁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传过来。

      灯悬到最高处,不远处,祭典似乎已经开始了。

      除了那纸轿和奠品外,几个布衫男子步行至众人最前方的一个盖着布的雕塑处,伸手将布揭了下来。
      圆脸高髻,宽袖赤衣,那是灶王爷的神像。

      人们开始忙活着给神像的嘴上涂糖糕。章书皖恍惚听到他们边涂边说:“好话多说,不好的话别说……”

      求神求的如此直白,章书皖吃吃笑了一声。

      有人拿来了鞭炮,还有人拿来了木堆,摆在神像前。接着便有人走近,把纸轿子和纸元宝一股脑儿放在那搭好的木堆里,拿着火折子对着边缘点了点。

      火线绕着纸元宝缓缓燃起。

      “要不要走近去瞧瞧?”李祁轻声问。
      章书皖点点头,“去看看吧。”

      他们正要往前走,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章书皖被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炸开一道巨大的火光。
      紧接着,一块块细小的黑影从人群前的观庙飞溅而出,霎时又四散而落。

      其中一块蹦到脚边时,章书皖才看清那是崩裂的碎石瓦片。

      他瞳孔紧缩,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是什么?
      他抬眼看去。

      刚刚还带着霞色的黄昏,此刻充斥着一片凄厉的尖叫和混乱的吼叫声,中间夹杂着不知是谁的哭声,短短数息占满了整条街道。

      章书皖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面前像是出现了一道道虚影。虚影很快重叠在一起,轮廓上带着橘色火焰,烧的他眼底犯痛。

      爆炸了?

      他僵硬着抬起头去找李祁,却在看到他之前被一只手握住了肩。

      李祁低声道:“随我来。”

      他机械地跟着他的手往边上挪,恍神间听到赵仪和刘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怎么回事?!”
      “应该是有人在那木堆下头埋了东西……”
      “是火|药?!”
      “还不清楚……”

      四周仍乱成一团,李祁带着他们几个绕到了离爆炸点稍远的地方。灶王庙离城门很近,此刻冲天的火光应该已经惊到了在不远处驻扎的大军。李祁低声朝刘钰吩咐:“速去调一百骑兵入城,我先带他们两去刺史府。兵马入城后速来与我汇合。”

      刘钰领命转身离开。

      他们去刺史府的一路上遇到不少往城门处跑过去的平民百姓,也有许多穿着官兵服饰的人骑马带剑过去维持秩序。章书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一片火光,而耳边的喊叫声似乎在脚步间愈来愈远。

      刺史府门前已是一团乱。府中,鄞州刺史额头发红,满身大汗,在府里急着调度守兵。李祁刚拿着身牌过了府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号丧似的叫声:
      “天要亡我大禹朝!”

      章书皖倏然回头瞪着来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浅色中衣法衫,头上带着葛巾,脚下穿着草履,是个道士。他身上的帔挂乱成一团,步履匆匆,老远就扯着嗓子在叫唤。
      好眼熟的打扮。

      他还来不及细想,鄞州刺史已被惊动。他满头官司,边往门边走边不耐烦道:“谁在我刺史府门口混叫!给我打远了!”

      立刻就有守兵过去撵人。

      那刺史这才看到府门边上的他们,两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祁身边:“这位是护军大将军吗……”

      李祁还未来得及回话,那道士被擒住,声音又大了一些:“天要亡我朝!这是天谴!这是天谴!!”

      章书皖简直没见过比这更可笑的一幕。他见那人要被撵下台阶,正打算回头跟着李祁往里走,那道士却突然望向他,霎时像见到了鬼魅一般扯起嗓子更卖力的叫,手也不受控制般指着他:“天谴!天谴就是他带来的!”

      那几个守卫被他嚎的手下一顿,纷纷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来。

      李祁脚步一顿,回头看到他的手指的方向,顿时冷了脸色,沉声对赵仪道:“还愣着做什么。”
      赵仪一怔,立马往阶下跑了两步,指挥守卫:“干什么!没吃饭吗!撵远些!”

      章书皖在原地愣了两秒,突然觉得有种被蚂蚁爬遍了全身的恶心感,皱着眉头再次向那道士望过去——
      他在说什么?说自己带来了天谴?

      可笑。

      那远处的爆炸,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那木堆里有东西!

      李祁没管那人,两步走进刺史府,向刺史行了个礼:“赵大人。”
      刺史连忙拱手回了个大礼:“大将军,让您见笑了。”
      李祁点了下头,“大军正好行至鄞州,我在城门处遇到了爆炸,死伤众多。刺史大人想来应该已经安排守兵和医官前去事发处了。当务之急是先安排好受伤的百姓,再去调查爆炸原因。”
      赵刺史躬身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守兵此刻已经分批向事发处前去了……唉,这年关将至,也不知是谁……”

      李祁闻言眉尾一跳,突然往门外那道士被撵走的方向看去,像是想到什么,接着转身冲已经站在身后的赵仪道,“那道士已经走了?”

      章书皖和赵仪皆愣了一下。

      赵仪说:“刚才撵走了……”

      李祁沉声道:“快去追回来。”

      章书皖意识到了什么,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李祁:“难道这事是……”

      赵刺史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看着赵仪冲出刺史府的背影,讷讷道:“大将军,这……在刺史府门前闹了两句,虽有不敬之罪,但罪不至此……”
      他冷汗津津。从前曾闻这位靖国公世子才高行洁,是个不可多得的将领之材……这一见面,被人冲撞了一下,怎么就要绑人了……

      李祁说:“刚出事他就出现了。他来刺史府来的这样快,有可能知情。”

      章书皖望着他,心里七上八下。
      这次的事故,怕不是冲着李祁来的。
      那人刚才在门口见到他,为什么突然……

      等等。

      章书皖突然睁大了眼。
      怪不得觉得这样熟悉,他见过这个道士!

      那日在江陵府点兵,他第一次骑着枣月从宣策营走到右峰营的路上,曾在路边见到过这个人!

      这个想法一出现,章书皖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猛地看向李祁:“世子爷,我也去找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考试,这几天有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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