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三山九塔

7、第7章 吵嘴

　　一晃就到了年关。
　　岁末，皇上要在京郊演武，这是高祖皇帝时就传下来三年一次的定例，马虎不得。
　　第一代信国公从龙有功，就是在战场上厮杀来的爵位，几代之后，虽然现在的国公爷在骑射武功上平平，但依旧也是要上演武场给皇上瞧的。
　　他年近七旬，披上甲胄后便气喘吁吁，只能勉强走几步路而已。
　　府里下人几乎是将他抬上轿子的。
　　*
　　裁锦陪着三小姐去给老太太请安，上官霭等人留在院子里忙其他事。
　　驱虎吞狼……上官霭偷偷瞥了一眼墨云的马脸和染香的包子脸，轻轻呼出一口长气。
　　这段时日她一个人两副面孔，着实是有些累了。
　　但效果倒是不错。
　　在染香和墨云两个人跟前，她嚣张狂妄、拿乔作致；在百灵和画眉面前，她却又恭顺谦卑、小意奉承。
　　当然，嚣张也不敢嚣张到哪里去，细算起来，也不过就是抢了她们二人在三小姐跟前的风头而已——还是三小姐乐意。
　　三小姐当然乐意，她看着墨云和染香二人就觉得眼睛疼，上官霭就不同，她漂亮聪慧，三小姐觉得使唤起来既养眼又省心，还夸赞了好几次裁锦，说她眼光不错。
　　其实也怪不得墨云和染香二人。
　　她俩本来是要送去伺候少爷的。
　　少爷跟前的丫鬟，二夫人自然是一点也不敢马虎，费尽心思挑了一堆模样不出挑，但身体康健、能挑能扛的人出来，没成想少爷还没用上，倒先放在了三小姐院里。
　　三小姐最讨厌一个“丑”字，凭是人还是是物，只要沾上这个字的，她心里就没一点好感。从前撷英园里丫鬟们齐齐整整，都是漂亮的，现在来了两个歪瓜裂枣，她实在觉得浑身不得劲。
　　但碍于长辈所赐，只能留着，平素放着不用就罢了。
　　染香似乎觉察到了上官霭的目光，两道恨不得吃人的眼风就扫了过来。
　　上官霭赶紧低下头，继续帮三小姐整理书。
　　她是一院子丫鬟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但也不过只有有鱼和裁锦二人晓得，她帮三小姐理书，每次都能将不同类别、不同层次的书规整到一起，让三小姐拿取都方便又易看。
　　整了几次，三小姐也觉得不错，每次看完书，便都叫她来理一理。
　　“正经让你给咱们小姐纳个鞋底，你倒跑来这里翻小姐的书？”染香扔下鸡毛掸子，怒气冲冲朝着上官霭走来，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姐姐教训你，还不滚去纳鞋底？”
　　三小姐的鞋袜都是私密之物，自然不穿外头绣房送来的东西，都是自己院里的丫鬟一手缝制的。
　　鞋底既要结实，又不能硬的打脚，只能用软布往厚了垫，自然是十分费工夫的。
　　上官霭在针线上本就一窍不通，手劲又小，纳鞋底真是要了亲命还干不出点成绩来，所以裁锦和有鱼二人便不让她做这个。
　　染香自然也知道，所以故意刁难。
　　“姐姐，我粗手笨脚的，恐怕做了鞋让三小姐嫌弃。理书本就是三小姐吩咐下来让我做的，况且此事爬高上低的，也吃力得很，姐姐不必觉得不痛快。”上官霭语气淡淡的，字里字外带了点奇怪的谦恭，听上去颇阴阳怪气。
　　“怎么跟当姐姐的说话呢！”墨云看到自己好姐妹被阴阳怪气，马上站出来帮忙。
　　“姐姐怎么跟我说话，我就怎么跟姐姐说话。”上官霭转过脸，并不去看墨云染香二人，挺了挺腰，站得更直了。
　　她朝窗外瞄了瞄，画眉和百灵果然还没过来。
　　接近年关，三小姐床帐、窗纱等物都要拆下来换新的，但三小姐不喜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簇新，所以这窗纱和床帐洗净了都得再换回来。百灵和画眉也恐别人去弄坏了娇气的纱和绸，所以二人亲自动手，这会还在三小姐的卧房忙个不住。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不知又是从哪里买来的便宜货，倒在我们面前托大拿乔起来了，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染香气急败坏地骂道。
　　论起骂人，裁锦翘起脚来比她们头都要高，上官霭自然也能对付。
　　“奴才的脸面就是主子给的，三小姐给不给我脸面、偏不偏疼我，姐姐们看在眼里，又何必吃醋呢？”说着，上官霭冷笑一声，又拿怜悯的眼神往染香身上一扫：
　　“姐姐吃饱了没事做，大可不必寻我的不是，你且出去绕着咱们院子走上几圈，个把月过来，恐怕能换条短些的腰带，三小姐看着你也不会觉得辣眼了！”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墨云气急，上来就给了上官霭一下。
　　上官霭结结实实吃了一掌，脸上登时就献出几条红痕来。
　　“你——你打我！我不依！三小姐来会为我做主！”上官霭自然不会白吃亏，马上红了眼圈，大声叫嚷道。
　　*
　　百灵和画眉正在三小姐卧房收拾东西。
　　卧房里有些箱子柜子上了锁，她们看在眼里，也没有碰。
　　“三小姐的东西当真都是府上头一份。”百灵叹了一句：“这三面绣的绝技竟用在床帐上，怪不得要用旧的……新的说不上还没这个好！”
　　三小姐睡一张半旧的千工拔步床，帐子也是用了两三年的旧物，上面的绣花是当年文师傅的绝技三面绣，现在文师傅带出了不少徒子徒孙，已经很少自己动手绣东西了。
　　“人人都觉得亏了她，又是女孩要娇养着，两房外祖家、一房亲祖父母疼着，还有谁能越过她去？”画眉小心将帐子折好放在一旁的木盘中：“这个咱们自己洗了就是，别送去外头了，那些浆洗的婆子惯不上心，捶打两下，这帐子就废了。”
　　帐子废了事小，若是三小姐在二夫人或者老太太跟前提一嘴，那可就事大了。
　　如今宫里都用不上文师傅的绣品，这种帐子，真是坏一件少一件。
　　百灵刚想接话，便听到那头隐隐有哭叫声，因隔得远，便有些听不真切。
　　她手里顿了顿，就要起身。
　　“别。”画眉拉住百灵胳膊，对她使了个眼色。
　　百灵和画眉自小一起长大，后来又都被挑了去服侍老太太，自然是十分默契的。
　　二人便悄悄走近窗前细听。
　　那边果然有哭声，一声大似一声，似乎还在含混着控诉什么，听不大真切。
　　“好像是新来的瑞霭。”画眉皱眉道。
　　在她们二人眼中，瑞霭在府上简直就是无根漂萍，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看人下菜，没个长辈或者主子当靠山，日子不知道多难过。
　　“这俩人总跟瑞霭别苗头。”百灵说道。
　　“二夫人送来的人，肯定跟裁锦不对付，瑞霭虽说是三小姐要的，但却是裁锦亲自去挑的，她俩不敢拿裁锦怎么样，自然就在瑞霭身上做文章。”画眉语气里透出几分轻蔑来。
　　*
　　“滚去外头扫地！整个院里不把每一块砖扫得不见土星，你今儿就一口饭都别想吃！”染香的声音惊雷一样，直接炸穿了整个撷英园。
　　百灵和画眉都听到了这一句。
　　“走，去瞧瞧。”画眉说道。
　　二人携了手走来，只见得上官霭手中捏着一把扫帚，正杵在门口流泪，染香一把一把将她往外推搡，好几次都险些推倒。
　　“我有什么过错，自然由着三小姐罚！三小姐就算不管，还有两位老太太那边的姐姐说了算，我凭什么由着你们糟蹋！”上官霭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大声吼了一句。
　　房门里就传出了染香的声音：“三小姐？三小姐可曾管过你一回？不过是能卖弄两次你那嘴皮子哄她开心，你今儿就是死在这外头，三小姐也不肯多看你一眼！”
　　“你们……你们……”上官霭仿佛气得浑身发抖，站在门口跺着脚对里面嚷嚷：“三小姐不在，我告两位姐姐去！公道自在人心，两位姐姐是老太太跟前人，自然是知道个是非曲直的！”
　　“老太太跟前人又怎样？就是老太爷跟前的人，现在也是在三小姐跟前，哼，她俩若是真有那个本事，自然跟雪客和月鹭一般好好服侍老太太，落不到这院子里看裁锦脸色！”屋子里又传来了墨云的声音。
　　上官霭抹了一把泪，似乎是觉得吵不过她们，便气哼哼转身要扫院，看到百灵和画眉二人就站在她身后，吓得打了个突。
　　“两位姐姐……”她低声叫了一句，抽了两下，便低头开始扫地了。
　　百灵和画眉正被墨云的话气得发抖，看到受了委屈的上官霭，便有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感觉。
　　百灵性子略微有些着急，便要冲进去跟墨云理论，却被画眉一把拉住了。
　　门上挂着厚门帘，墨云和染香躲在里面，自然不知道有人来。
　　“且听听她们还说什么了。”画眉拉着百灵在门外站定。
　　里面就传来二人细细的抱怨，抱怨她们本来是要伺候爷的，说不定日后还有当通房的福气，现在来了这个鬼地方，受三小姐的气不说，还要看百灵画眉还有裁锦的脸色，真真是让人恶心云云。
　　画眉和百灵都是十六七的年纪，听了这话，脸上俱是通红一片。
　　还有什么是这俩人不能议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