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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往日容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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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来人,又将上官霭和裁锦接了回去。
上官霭拽住阿桐的袖子,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他,从牙缝里挤着声音出来,一字字问道:“是不是林长富那个狗东西做下的孽?”
阿桐跟着二少爷来往,见的都是衣冠楚楚的大人或者禽.兽,少见有发狂成这样的女子,一时间心头也掠过一丝不适,目光躲闪道:“是。”
林长富一人是做不完这些事的,必然还有其他人。
上官霭目光瞟向一旁,眼中已经含了杀意。
“瑞霭姑娘,这事二少爷自会处理,你别跟三小姐说太细,她……”
阿桐话未说完,就被上官霭打断:“我知道。”
言毕,就迈着大步跟在了被带走的裁锦身后。
*
除了瘦了一圈外,裁锦还是往日容颜。
但细看之下,却能觉察出许多不一样来。
那目光是痴的、直愣愣的。
那嘴角是僵硬的,偶尔说一两句话,才能掰开,但还是像提线木偶一般,发僵、不似真人。
我要他赔上命。
我要带裁锦走。
走远远的,远离国公府,远离她胆小的爹娘,远离世间是非。
只过自己的日子。
“裁锦。”颠簸的马车里,上官霭握住了裁锦的手。
“瑞霭,你生得这样好看,记得穿简单点,否则,有人要看你呢。”裁锦抬手帮上官霭将一缕颠出来的头发别在耳后,之后露出一个担忧的神情来。
“嗯。”上官霭点头:“姐姐放心。”
“你没有认苏妈妈当干娘,是不是?”裁锦脸上忧色不减。
“是。”上官霭凑近了裁锦几分,用双臂环住了她的腰,头就靠在裁锦胸前。
“我不认她,认你,好不好?往后我听你的,月钱也给你,咱们好好伺候三小姐,好不好?”上官霭听着裁锦腔子里的心跳,一字字说道。
“好啊,你生得这样好看,我真喜欢你……”裁锦一笑,嘴角又流下口涎来。
上官霭抬手温柔帮她拭去了。
“往后你我就一起……”裁锦扶起上官霭的头,痴痴望着她的双眼,忽然用很低的声音道:“一起,你就做我娘子,谁都不能欺负你。”
上官霭也看着裁锦的双眼,目光中温柔无限,终于还是落下泪来:“好,等三小姐出嫁了,我们就……”
泣不成声。
“不哭,不哭啊……”裁锦双眼里又笼上了一层茫然的痴呆,看着身边掉泪的人儿,又似乎有无限爱意。
她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搅过,浑浊得很,但总觉得自己是认识眼前人的,还从心底里疼她、爱她,看到她甚至还想咬一口。
于是她俯下身,轻轻在上官霭耳朵上咬了一口。
上官霭便哭得更凶了,口中语无伦次,来来回回只剩下了三个字——
你等我,你等我……
“咬痛你了?不哭,不哭……”裁锦在自己咬过的地方轻轻亲了一口,又捧着上官霭的头揉了揉。
*
三小姐进宫那日,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了。
冬日里的晴天,太阳虽晒着,却不暖。太后娘娘仁慈,知道三小姐身子不好,便免了许多繁文缛节,直接召她进来坐在自己身边说话。
太后娘娘从前也是三小姐一样的人。
满心只知风花雪月,不知世情百态,不知深宫浮沉。
许多年过去,她无儿无女却当上了太后,看到一个外姓国公家嫡小姐,竟有些临花照水,看穿了许多年光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感觉。
二人相谈甚欢,太后甚至留三小姐在自己宫里用了一顿饭。
也正好撞见了前来请安的太子。
二少爷就是从太子那里请到的叶良钧。
他对太子自然是不敢说虚话的,太子自小心性仁厚,看不得人受苦,当然也乐得给他做这个人情,便让叶良钧出宫为徐家小姐看病。
不曾想却在这里还见到了徐家小姐真人。
与他平素见到的女子、甚至他宫内的宫嫔们都大不相同。
一见之后,太子竟有些念念不忘的意思了。
只是三小姐还不知道此事罢了。
*
见上官霭进门,三小姐便嗔怒道:“你俩探亲也要这么久?”
探亲?
上官霭一时恍惚,才想起阿桐的嘱咐——二少爷跟三小姐和老太太都交代了,是裁锦去探亲,怕裁锦娘老子不放人,便叫瑞霭同去,好到时候将裁锦全须全尾带回来。
不管老太太信不信这漏洞百出的谎话,三小姐是真信了——她觉得二哥从不撒谎骗她。
上官霭脸上挤出一个笑来:“耽误活计了……”
“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被润儿和雪梨气死了。”三小姐摇着头——这些日子院子里少了两个二等以上的丫鬟,只能用小的顶上,小的哪里懂怎么伺候性格古怪的三小姐?自然是双方都吃了些苦头。
“裁锦呢?”三小姐往上官霭身后张望了一番,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抽屉里拿东西出来:“这是太后娘娘送的冰莲,夏日戴在身上防暑避热再好不过,裁锦体丰怯热,用这玩意儿再好不过了。”
她将冰莲向前推了推,又问上官霭道:“裁锦人呢?怎么不来见我?”
上官霭闭了闭眼,直通通在三小姐面前跪了下去。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人人都说三小姐年龄小、身体差,听不得什么坏消息。
但她觉得,三小姐是听这些消息听得太少了。
少到她腹背受敌,却还肖想着过一辈子小女儿的快活生活。
国公府、丫鬟们、对她好的一切人与规矩,就像是她这一叶小舟下的水。
这水翻腾起来,她的小舟是不可能保住的。
上官霭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一五一十都倒在了三小姐面前。
*
冰莲还放在桌上,上面似乎带着些许温凉的寒意。
三小姐呼出来的气仿佛都结上了一层冰凌。
“为什么会这样?”她眼里全然是难以置信,仿佛上官霭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没有听懂。
“因为您是三小姐。”上官霭直视三小姐的双眼:“您也有自己需要背负的担子,往后,只会越来越重。”
“祖母,二夫人……我二哥,他们没法帮我……不,裁锦,对不对?”三小姐眼中的难以置信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点泪光。
“是。”上官霭的双腿已经麻木了。
“我明白了。”三小姐起身,绕过面前的大案,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上官霭:“辛苦你了。”
她声音还是柔柔弱弱的,话里却似乎生出了无数坚硬的骨骼。
“你跟她……”三小姐迟疑了一瞬:“你跟她是不同的,是不是?”
上官霭点头:“是。”
三小姐看上官霭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天地这么大,我总会为你们找到容身之处的。”
上官霭又要跪下谢恩,却被三小姐扶住了:“你说得对,我越是坐在船上,就越不能任由底下的水被人污了去,不是我帮你。”
“是天意。”
*
三小姐这一次并没有哭,也没有病。
大部分时候,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写诗、画画、弹琴、赏花。
她去了老太太跟前几次,直截了当与旁敲侧击都提过几回裁锦。
老太太是人精中的人精,不用猜都知道裁锦必然是不好了,便回回给三小姐一个软钉子碰。
国公府随便养个把疯了的丫鬟可以。
但裁锦是绝对不能再近身伺候三小姐了。
甚至不能靠近任何一个主子的大院。
她只能在竹林或者花房,做些洒扫事宜。
二夫人为了拉拢林忠家的,从中掣肘,三小姐竟也无力扳回这一局面。
夜深人静时,失眠的三小姐忽然对上官霭道:“你真的没有骗我。”
上官霭无言以对。
*
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三小姐又想法子进了两回宫,甚至还陪在太后身边吃了顿年饭,宫中人人都说,太后待几位公主甚至不至于如此。
太后听了,只觉得可笑。
公主如何?又非她亲生,看着她不光是隔了一层,还互相提防个不住,三小姐与她一见如故,二人如出一辙的性子,倒让她觉得,三小姐才像是她能生出来的女儿——不错,太后年岁与逝去的二夫人相仿。
每次从宫中回府,三小姐都要叫上上官霭,二人细细将宫中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分析一遭,几番下来,三小姐已非吴下阿蒙了。
*
上官霭近一段日子成了三小姐跟前的红人,就连画眉和百灵也没有她这样的地位,苦于年龄不大,否则必然是头等丫鬟的位置。
她出进何处,何处丫鬟婆子们也开始对她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地让她上座。
无他,因为三小姐背后已经不是老太太了,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
今年,太子更是提及了想求取三小姐的意思——还在老太爷丧期,此时只是口头商议过而已。
红人瑞霭手里拎着个油纸包,离开撷英园,一路穿梭到后竹园处。
此时才开春,后竹园中冒了些新笋,妇人婆子们都争相挖笋去厨房,盼着哪个主子吃了赏一句好,让她们多得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