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三山九塔

29、第29章 打起来

　　“姑姑！”裁锦厉声打断了林忠家的滔滔不绝：“虽说咱们都是奴才，但也要自重些！主子待我不薄，那些东西她确实不放在眼里，但我真这么做了像什么话？她若是有朝一日知道，又岂不伤心？！”
　　“伤心？”林忠家的觉得裁锦简直死脑筋：“你不让她晓得，她伤哪门子心？”
　　“天晓得，地晓得，你我都晓得！”裁锦一张脸彻底拉了下来，显出十分的厉害：“姑姑的好算盘打在别处，我管不着，可千万别打在了不该打的地方，做出这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事儿来！”
　　“你说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林忠家的见裁锦动了真格冒了真火，也跟着动了怒。
　　天打雷劈的话是能对长辈说的？这丫头简直不识好歹！
　　还没嫁过来，就敢对自己这个当婆婆的恶语相向，往后还了得？
　　现在不将她治服了，将来嫁过来，她恐怕根本不将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呵。”裁锦冷笑，唇边泛起一丝讥诮：“说狗说猫说耗子，谁现在心虚我就说谁！”
　　“好，好……”林忠家的气得直打颤：“人还没过门就敢这样跟我说话，简直没个王法天理了！我今儿就豁出这条老命去也要治你个服服帖帖！”
　　说着，林忠家的一挽袖子，扑上前一把扯住了裁锦的衣领，就要顺势将她压下去。
　　裁锦也不是吃素的，况且她比林忠家的本就壮实些，马上胡乱伸手一把抓散了林忠家的头上的发髻，二人的手都在对方身上，一个箍颈一个扯头发，谁也不撒手，就在此地角力。
　　此时上官霭催了饭回来，海春和告诉她一味栗子炖鸡还得一阵子，鸡肉有些老，怕三小姐吃不动。她才提了两手点心回来，告诉三小姐先用些点心垫垫，等会儿饭自会送来。
　　三小姐看一眼点心，十分没兴趣地点点头：“嗯，等饭，这些点心你们分吃了就是。”
　　看三小姐对窗发呆，上官霭就看向一旁的画眉，想从她那里得到点三小姐为何如此的消息。
　　画眉对她使个眼色，二人走出房间，画眉才压低声音道：“林忠家的来了，三小姐想到裁锦要出嫁，心情不大好。”
　　上官霭点点头——心情不好的何止三小姐？
　　“罢了，她们婆媳两个在屋后头说话呢，你去瞧瞧，差不多就行了，主子还在里头坐着呢，她们俩背地里嘀咕什么。”画眉抬眼瞥向屋后，眼里带着些许不悦。
　　上官霭是十分不想去的。
　　但不去势必又要引起画眉的疑心，也只能应下来，挪着步子去往屋后。
　　屋后生着一片草与野花，本该是要除去的，奈何三小姐觉得这是野趣，留着她往后画画方便，就留在了这里，隔上十天半个月，总要找三五个胆大的小厮来走一遭，提防着有蛇出没。
　　她远远瞧见，裁锦的身子在花草掩映下，正在跟林忠家的撕扯。
　　这还了得！
　　还没嫁过去就打起来，往后裁锦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呢！
　　上官霭热血上头，三两步就要冲过去拉开她们，然后帮着裁锦狠揍一顿林忠家的，可走了两步，心头又是一凉。
　　打了又能怎样呢？
　　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好看。
　　况且她跟裁锦两个欺负一个，传出去了到底是裁锦伙同了她欺负未来婆母……
　　上官霭一咬牙，跺跺脚，就朝着三小姐房中跑去。
　　画眉瞧见她模样，便问：“要死了，跑这么快做什么？”
　　“裁锦姐姐就来。”上官霭冲她露出了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笑：“姐姐，春和等会儿要来，你赶紧在门口瞧瞧她。”
　　画眉皱着眉，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心里还有些惦记方才上官霭那个慌张的模样。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上官霭喘着气：“裁锦，裁锦她……”
　　“裁锦怎么了？”三小姐站起身瞪大了眼问道。
　　“我说了您一定不会信的，您快跟我来……”上官霭抄起一旁放着的斗篷，一扬手给三小姐披上，带着她就向屋后走去。
　　*
　　“她二人起冲突了？”三小姐疾步跟在上官霭身边，皱眉问道。
　　“嗯。”上官霭眼里突然就泛起泪光：“裁锦姐姐不知哪句话得罪了林姑姑，被林姑姑按着打脸……”
　　她不夸大其词，不会彻底激怒三小姐。
　　“好啊……”三小姐脚步明显又加快了几分，冷笑道：“我一个病没了半条命的人还没死，身边这么一两个可用的人就要被人折磨死了！”
　　“小姐！”上官霭实在忍不住，眼泪一颗颗掉了出来。
　　“哭什么！”三小姐柳眉一竖：“我还没死呢！”
　　上官霭赶忙擦净了眼泪。
　　除了父母双亡、家破人散的时候她哭了个昏天黑地之后，她一滴泪都没有再掉过了。
　　为裁锦，这是第一遭。
　　*
　　“你们住手！”不等上官霭上前，三小姐远远瞧见，一句话就喝止了打成一团的二人。
　　二人俱是一愣，随后裁锦一捂脸，哭着就跪倒在三小姐身边，抽成一团，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林忠家的见状，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以往，撷英园里从没有丫鬟打架的事，就算是拌嘴，裁锦上前震吓几句也就完了。三小姐瞧见别人院子里打闹成一团的样子，也只觉得辣眼睛，一眼也不愿多看，此时这种事竟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最偏疼的丫鬟受了委屈！
　　以往发生这种事，主子都会叫身边其他有些地位的丫鬟婆子去教训，三小姐性情上来，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上官霭，竟亲自上了前。
　　“裁锦。”三小姐亲自俯下身，扶了裁锦一把。
　　裁锦哪敢让三小姐真的扶，赶紧自己站起身，低声抽泣道：“奴婢无能，污了小姐耳目，小姐仔细草里头的虫蛇，快别来这腌臜地方了……”
　　“你受了委屈，我要来。”三小姐拉住裁锦的胳膊，亲手帮她顺了顺被扯得散乱的头发：“跟我回屋吃饭去。”
　　林忠家的知道裁锦在三小姐面前受宠，但竟不知道能受宠到如此地步。此刻她嚎得更大声了，口中始终念叨着不忠不孝之类的车轱辘话。
　　三小姐充耳不闻，直接带着裁锦离开了，临走前撂下一句话：“瑞霭，就在这里看着这婆子哭，哭四个时辰再放她离开，凭管什么重要的事，误了算我的。”
　　“是。”上官霭心头好受了七八分，再看林忠家的那副可憎的嘴脸也不那么恶心了。
　　林忠家的马上敛了声息，就要跑上前跟三小姐再请罪。
　　不想三小姐脚步一顿：“哭，怎么不哭了？就当是我死了，你给我戴孝号丧呢，一声都不许停，若是声音小了……瑞霭，就叫曹嬷嬷来掌嘴。”
　　三小姐整日将自己的死挂在嘴边，半点都不忌讳，身边丫鬟们死劝活劝也劝不动，只能习惯。
　　掌嘴算什么罚，信国公府里磋磨人的办法有一万种，不过是三小姐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晓得一句掌嘴罢了。
　　“是。”
　　林忠家的干叫了两声，只能瘫坐在地上接着哭。
　　上官霭上前，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她扶正了林忠家的身子，又不动声色地在她膝盖下踢了两块石子，又温柔地在林忠家的耳边说道：“林姑姑，守孝是要跪着哭的，您坐着，不合规矩呢。”
　　*
　　也不知是因为裁锦护短影响了三小姐，还是三小姐护短影响了裁锦，她二人一个都见不得身边在乎的人受委屈。
　　林忠家的这一哭惊天动地，连老太太身边人也招来了。
　　来的还不是什么不出头的婆子媳妇，而是大丫鬟雪客。
　　雪客叫了画眉一声，就要问原委，没想到却被三小姐截住了话头：“有什么是我不能说的？画眉的嘴就更厉害些？”
　　三小姐薄面嗔怒，眼角都气红了。
　　雪客就算是老太太身边人，到底也是奴才，又没得老太太的令，不敢跟三小姐呛声，只能颔首转向一旁，画眉也跟着尴尬地退下了。
　　“这婆子光天化日咒我死，在院子里给我号丧，裁锦听不下去，上去训她，就被她打成这样。”三小姐拉过裁锦，裁锦脖子上赫然有几道红痕。
　　*
　　上官霭没看到那些红痕，她还在后头守着林忠家的哭。
　　林忠家的实在没眼泪了，上官霭就温温柔柔地蹲下来：“林姑姑，哭丧哪能没眼泪呢？您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您就想啊，倘若哪天您死了爷们儿子，您要怎么哭呢？”
　　“你——”林忠家的目眦欲裂——是真的裂了，她哭太久，秋天风大又燥，眼角很快就裂了。
　　“姑姑要打我？”上官霭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林忠家的：“快哭吧，姑姑，曹嬷嬷的竹批子和皮手套都备着呢。”
　　林忠家的心里恨死了撷英园这一院子人，却不敢乱发作——谁不知道三小姐是老太太和二爷的心头肉？大主子的心头肉冲她发火，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像这样细细碎碎折磨人的办法，上官霭有一千种，足够林忠家的在这里流完这辈子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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