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三山九塔

19、第19章 委屈

　　“回二夫人的话。”上官霭开了口：“三小姐近日来沉迷香道，除去请安吃饭等，都在屋内制香。”
　　二夫人看她一眼：“裁锦呢？”
　　上官霭眼皮微微一跳——果然，二夫人心中的对头是裁锦，而非三小姐。她还认为三小姐近日在她面前张牙舞爪是裁锦教唆的缘故。
　　她心念一动，道：“裁锦姐姐一直守着三小姐，三小姐身边密不透风，连画眉和百灵也插不进手，奴婢更是……”
　　说着，上官霭面露难色，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二夫人又抬了抬眼：“裁锦近日可有什么不寻常？”
　　上官霭嘴角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听说裁锦姐姐的娘近日病了，旁的倒是没有。”
　　裁锦的娘的确是病了，秋日里吃坏了肚子，痛了几日，对于庄子上的人而言，几乎不算是什么病。
　　“病了？”二夫人停下翻账本的手，深深看了柳妈妈一眼。
　　柳妈妈马上出门去找人去打听，二夫人则对上官霭道：“我调开裁锦，你能不能成一件事？”
　　言下之意，若是不成，往后也不必合作了。
　　“夫人抬举，奴婢万死不辞。”上官霭心中大喜——她距离自己想要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二夫人冷笑一声，叫道：“靛儿。”
　　靛儿马上上前，叫了上官霭到一旁说话，二夫人则留下白芙，不知又对她吩咐了些什么。
　　“前几日三小姐带回去一匣子头面，你可知道？”靛儿板着一张脸，问上官霭道。
　　“见过匣子，里头是什么，不曾见过。”上官霭答道。
　　其实里头的东西她早看过一遭，还是她帮着裁锦将东西收好的。
　　“旁的无所谓，里头有三根簪子，三笄时要用。”靛儿继续说道。
　　上官霭点点头，大概就是那三根华丽程度依次增加的簪子了。
　　“不管你想什么法子，一定要三小姐在三笄时用上这三根簪子，此事若是成了，二夫人才能放心你做事。”靛儿面无表情地瞪着上官霭的双眼，瞪得上官霭心中有些发毛。
　　二夫人还真是有眼光，不知从哪里搜罗来这么一院子歪瓜裂枣。
　　靛儿则看着上官霭的脸，心里多了几分羡慕。
　　上官霭十分不习惯靛儿的目光，便别过脸去：“好，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靛儿心里的羡慕中又有些嫉妒，她不想跟上官霭好好说话：“如果做不到，往后就别来了，没人愿意见你。”
　　上官霭这才转回脸来，顺着靛儿的目光看回去：“好。”
　　说得谁稀罕见你们这一院子牛鬼蛇神似的。
　　*
　　“又干嘛去了？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你还在乱逛？”裁锦心里对上官霭有气，说话便不那么客气起来。
　　上官霭在心里还膈应着裁锦对她的忽冷忽热，便也凉凉地说道：“自然也是在忙的，不过不比姐姐忙的事重要罢了。”
　　“哟？长出牙来了？敢回头咬人了？”裁锦一挑眉：“我看小姐院里缺你得很，明儿就找根绳子拴在门口，保管没人敢来进犯。”
　　上官霭面无表情地看向裁锦：“奴婢伺候三小姐，万死不辞，全凭主子吩咐。”
　　其中“奴婢”、“主子”几个字说得尤其重，直接气白了裁锦的一张俏脸。
　　“什么东西！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去做什么了！撷英园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神，往后若是腾云驾雾当了凤凰，可别转过来啄咱们一口！”裁锦冷冷扔下一句话，甩了袖子就朝里面走去。
　　紫苑和茄儿听到外头吵架，扒着门瞧，被裁锦瞧见，又是一通大骂。
　　上官霭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没来由的委屈，也不顾旁边人看着，直接朝外奔去。
　　小时候被嫡母猜忌，她只是惶恐，没有委屈；长大些遭遇抄家，她害怕极了，也没有委屈；被没为了官奴，她不光没有委屈，还生出几分庆幸，庆幸自己没冻死饿死，没被卖到脏地界去伺候男人，而是在这里有片瓦遮身……
　　但裁锦阴阳怪气两句，她就觉得委屈。
　　虽然她不愿意告诉裁锦自己的计划，也知道裁锦说这话时的心情。
　　但她还是委屈。
　　她一路奔到了国公府后园处，这里有些花草，边边角角还种着葡萄等物，她一头扎进一架茂盛的葡萄藤下，抱着双腿低声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上官霭觉得头晕眼花，便扶着架子站起身，准备收拾收拾回撷英园去继续当差，却不想起身时站立不稳，晃了几下险些跌倒。
　　“小心！”旁边伸出一只手，托住了上官霭的胳膊。
　　上官霭被吓得不轻，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你……”
　　站定之后才发现是海春和，她满脸尴尬看着自己，身边还放着个筐子，里面是一串串葡萄。
　　“我……”海春和满脸歉意：“我来这里摘葡萄，看你在哭就不敢出声，你，你好些了吗？”
　　上官霭摸出帕子揩了揩眼角：“嗯，好了。”
　　“那，那你……”海春和背起竹筐：“你现在回去吗？”
　　“嗯，回去。”上官霭哭得嗓音发涩，说不出多的话来。
　　“我陪你回去吧？”海春和热切地扶住上官霭的胳膊，问道。
　　看着她身后比腰还粗的竹筐，上官霭皱了皱眉——这要是绕一大圈才回厨房，海春和非被累死不可。
　　便摇头道：“我自己走，你回去吧，等会儿该传饭了，你回去晚了当心挨骂。”
　　说着，就低头匆匆走开了。
　　只留海春和一人在原地发呆。
　　看着上官霭窈窕的背影，海春和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怜惜来。
　　她原本以为上官霭善良却心硬，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小姐，一朝沦为伺候别人的丫鬟，上官霭竟然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是整日谋划着如何过日子，但现在看，她心里未必就没有这些苦楚，只不过不愿意说罢了。
　　海春和叹了口气，背着竹筐一步步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
　　二夫人动手极快，第二日就叫了府上一个老嬷嬷去训导裁锦。
　　老嬷嬷姓曹，服侍了府上几代主子，给不止一个老爷当过教养妈妈，就是二老爷也要给她几分面子，请她出马，裁锦定然翻不出什么花来。
　　曹嬷嬷来到撷英园，一张老脸恨不得拉到地上去，对裁锦道：“你娘老子病了也不说一声，国公府以孝为先，你连你娘都不孝顺，还怎么孝顺主子？”
　　裁锦皱眉：“我娘不过是吃坏了东西跑肚，哪里就至于我要专程在她身边伺候？三小姐大日子马上到了，你们这是——”
　　“这是二夫人的吩咐，府上主子最不喜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裁锦姑娘，你主子是有多大的脸面，能越过主子们的吩咐去啊？”曹嬷嬷打断了裁锦的辩驳，冷冷说道。
　　“可……”裁锦还要说下去，却被曹嬷嬷抬手打断了。
　　“二夫人整顿了小半年府上人事，留下的自然都是好人，但若是有那不识抬举的……裁锦姑娘，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曹嬷嬷鹰钩鼻上一双锐利的眼刀子一样，将裁锦从上到下剐了一遭，随后便紧紧抿住她的两片薄唇，不再开口说话了。
　　这借口说大不大，她娘本来得的就不是什么重病，吃了两剂土方子，在床上肚痛了两三日就好了；但说小也不小，本朝以孝悌为先，有人考不上功名，便替先考守孝九年不曾婚娶行乐，以此曲线救国，得朝廷赏识，达到做官的目的。
　　国公府上下更是以孝治家，她裁锦若是连亲娘老子都不顾了，那不过也是给府上看不惯她的人留下话柄罢了。
　　裁锦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随后道：“三小姐那边，我还没安排。”
　　“不劳你安排。”曹嬷嬷看向撷英园里：“你是嫌老太太的画眉和百灵不中用？”
　　裁锦：“……”
　　*
　　裁锦走后，上官霭觉得自己应当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气没松出去多少，反而多了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裁锦的一颦一笑在她眼前阴魂不散，弄得她才过了半日，就在心里暗暗盼着裁锦回来。
　　上官霭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收心帮三小姐干活。
　　*
　　“你最近都跟谁往来过？”画眉叫住下了值正打算回去歇着的上官霭，问道。
　　“从前的同乡，没有旁人了。”上官霭说道。
　　“你最好老实点。”画眉定定看着上官霭：“人都有想差了要犯错的时候，要是有人拉一把，还有救。”
　　上官霭看她一眼：“谢姐姐，但我没想着犯错。”
　　“想不想是一回事，做没做又是另一回事，如若我发现你不老实，裁锦来求情也没用。”画眉压低了声音，面色生冷，令人畏惧。
　　上官霭挺直了腰：“她不会为我求情，我也不会做让别人替我求情的事，画眉姐姐，我累了，先回屋睡觉了。”
　　说完，上官霭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只有一个小窗的房间。
　　房间里阴沉沉的，被褥好几日没晒，有些发潮。
　　上官霭想过这件事会很难，但没想到有这么难。
　　她太高估自己了。
　　也许高估自己的不止是这一件事。
　　这么想着，她心中忽然惶恐起来，未来的一切都不在掌控中，她……
　　罢了！上官霭狠狠吐出一口气：起码也要将这件事有头有尾地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