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三山九塔

13、第13章 想着她

　　听了这话，孙氏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然后笑道：“微姐儿做及笄，没有让您这个当祖母的出这么多钱的道理，您赏她两件玩意儿，让她借借您的福气就是天大的好处了。做生辰的钱合该我们当父母的来出，您只管放心，媳妇一定将微姐儿的生辰办得体体面面的。”
　　“唔。”老太太面上淡淡的，又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孙氏只得告辞。
　　*
　　踏出了椿龄院，孙氏的脸才彻底垮下来。
　　这老不死的东西还跟狐狸一样精明，一句话就让她的辛苦筹划付诸东流，往后不知道还要压她多少年！
　　跟在旁边的柳妈妈知道孙氏委屈，便出言宽慰道：“夫人莫要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您有两个哥儿，二爷也是春秋鼎盛的好时候，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孙氏重重吐出一口气，咬着牙望向远方，一字字低声说道：“是，我跟她一个寡妇，有什么计较的。”
　　“夫人！”柳妈妈听孙氏气急乱说话，着急得跺了跺脚，一双三角老眼也瞪出了好几层褶皱。
　　“罢了，我们回去。”孙氏调整了自己的脸色，迈开步子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
　　进府大半年时间，上官霭已经成了撷英园里离不得的人了。
　　除了做女红手笨些，干重活力气不足之外，她在院子里能做的事与裁锦等人几乎没什么差别。甚至连百灵与画眉二人做起事来都与她有商有量，这在整个国公府里都并不多见。
　　“三小姐身边有这么个人，我看你也可以放心去了。”天逐渐转凉，丫鬟们手上有针线都去屋里做，有鱼正坐在廊庑里给三小姐新袜上绣花，看见裁锦进来，笑嘻嘻地说道。
　　“你盼着我走？”裁锦长眉一挑，斜了有鱼一眼。
　　“哎呀，当真是要做人家媳妇的人了，现在连句话也不许人说，过了门岂不是婆婆都要被你拿捏？啧啧啧。”有鱼只当裁锦不好意思提起此事，还笑着同她开玩笑。
　　“老太爷才过世多久？一家上下还是热孝在身，你瞎起个什么哄。”裁锦脸色凉了几分：“往后不许说这事。”
　　“不说就不说。”有鱼咕哝了一句：“反正是迟早的事，就算你不好意思，又能躲到哪里去？”
　　裁锦瞪她一眼，伸手在柜子里取了几件衣裳，抱出门去了。
　　能躲到哪里去呢？
　　躲不过的。
　　她咬着牙，眼里几乎要滴下泪来。
　　老太爷过身也不过只能为她拖个一年半载的功夫，这事儿是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
　　上次她告假去庄子里看娘老子，老两口领着大孙子，抱着小孙子，一叠声要她再给添个外孙，她说自己不乐意嫁，反叫爹训斥了几句。
　　这下，她连庄子上的家也不愿意回了。
　　每天只想躲在世外桃源一样的撷英园里过素净日子。
　　自闹出了墨云和染香二人的不痛快之后，撷英园里这回算是上下齐心了，二夫人没再伸手过来，不知是想开了，还是忙于打理府内事务的缘故。
　　“小姐，明儿个的衣裳，您瞧瞧怎样？”进了门，裁锦脸上立马端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笑，两手撑起衣裳给三小姐瞧。
　　三小姐略略扫过一眼，眼睛又盯上了面前摆着的几十个瓶瓶罐罐——她近日痴迷制香，搜集了满桌子香料一样样配。
　　“裙子不要藕色的，明儿去请安，老太太喜欢红，给换个海棠色的来。”三小姐低头一边配料一边说道。
　　裁锦便又寻了一条海棠色的湘裙，挂在一旁墙上。
　　小姐痴迷制香，卧房都不去了，这几日都歇在书房屏风后头的矮塌上，第二日穿的衣裳也便放在了这里。
　　至于老太太喜欢什么，三小姐从前是想都没想过的。
　　还是上官霭来了之后时不时在三小姐穿衣、更衣时提两句，日日这么提，三小姐心中早就被种下了这么颗种子，现在也能时不时按着老太太的想法穿了。
　　裁锦觉得这个法子好极了，可惜自己没早遇到上官霭，不然三小姐也不会成现在这个不谙世事的样子……
　　正想着上官霭，三小姐又抬起头问了一句：“瑞霭呢？”
　　“咱们院里陈皮用完了，瑞霭领陈皮去了。”裁锦将衣服上一点不起眼的褶皱抚平：“三小姐要做什么？奴婢帮您。”
　　“找一本书，罢了，我自己去拿。”三小姐丢下手里竹签子，亲自起身绕过几个书架找书。
　　从前三小姐要看什么书从不让人来找，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上官霭来之后这活便是她的，三小姐看过的书也能被她归置的整整齐齐，从没有错过。
　　众人问她，她便说自己认识几个字，能帮三小姐看书名。
　　可裁锦知道，她何止是认识几个字那么简单？
　　好几次趁着三小姐休息或者不当值时，她都偷偷捧了三小姐的书看两眼，偶尔口中还念念有词，根本不是只认字就能做到的。
　　裁锦好几次想开口让上官霭教她认几个字，不至于在三小姐一房子书跟前当个睁眼瞎子，但话到嘴边打几个转，总是开不了这个口……
　　*
　　被主仆两个同时惦记着的上官霭挎着一个小筐，脚步飞快地回撷英园去。
　　筐子里不光有陈皮，还有月桂、花椒等物。
　　制香不是靠一两味香料就能调出味道的，这次反正是去厨房要东西，她索性将所有能入香的调料都讨了些来，横竖总能用得上，又免得以后还要跑。
　　这些事她总能想到前头去，不光是事儿办得让三小姐称心，还省去了自己的不少麻烦。
　　“哎？上官霭？”走过一条岔路，一个圆脸漂亮丫头开口叫了一句。
　　“白芙？”上官霭也愣住了。
　　上官敬在去燕州为官之前曾在定州任职过一阵，与白芙的父亲相识。
　　当时白芙也常来上官家做客，虽然多半也只与上官霭的两个嫡姐玩耍，但二人到底是正经相识的。
　　原来白家也破败了么？
　　上官霭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想咱们还能在这里见到。”白芙望着上官霭，想起从前的好日子，眼泪便有些要往出涌的意思。
　　上官霭最怕遇到人哭，更怕是因为往事、见着故人而哭。
　　她早就不耐烦为那些事哭了，从前的富贵荣华有什么好想的？唯一能惹她掉泪的，就是她亲娘袁姨娘一个人。
　　“你如今在哪个屋里当值？她们待你好不好？”上官霭赶紧掐住了白芙想忆旧的话头，一边带着她向前走一边问道。
　　白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现在在椿龄院里，没什么要紧的活是要我干的，不过打杂罢了，你呢？”
　　“我在撷英园，帮着姐姐们跑腿拿东西，连主子面也难见一眼。”上官霭低调，隐去了自己早就是三小姐臂膀的事实。
　　白芙点点头：“横竖不受苦就行了，这些活还算轻省的。”
　　“是。”上官霭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你怎么进的老太太院子？真了不起！好多人想进都进不去，给管事的婆子们塞了钱也不行，你快与我说说，让我也好想想办法，不说别的，能在三小姐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上官霭明着问白芙话，实际是吹捧了她一番，白芙是白家嫡女，自小骄傲得很，当年来上官府都不肯与她们这些庶女搭话，现在纵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但心中的虚荣还是在，今儿被上官霭一捧，又有些得意。
　　上官霭倒也不是无故捧白芙，椿龄院是老太太住的地方，如果能有这么个人平时漏一点口风给她，往后她们撷英园在府上又算是多了一条线。
　　白芙便倨傲地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别的，是二夫人帮我进去的。”
　　“二夫人？”听到这个称呼，上官霭便暗暗心惊。
　　白芙自知有些说漏了嘴，但方才才听说上官霭连主子的面也难得一见，三小姐又是府上出了名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便也略略放了心来，又改口道：“是以前一个在二夫人身边伺候过的婆子，那婆子跟在椿龄院当差的一个婆子是亲家，她说我干事爽利，便给了我这么个好去处。”
　　这番现编的鬼话，上官霭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但她还是露出一副艳羡的表情道：“果真如此么？可惜我没遇上这么个人，不然也不至于在撷英园里受累了。”
　　白芙观察了一阵她表情，发现的确没有异状才慢慢放下心：“往后都会好的，别担心。”
　　上官霭也跟着点头，又说了几句好话，二人才从不同的方向各自回了各自当差的院子。
　　她有心多从白芙口中套点话出来，但又察觉白芙一路上不住观察她神色，又编出许多瞎话哄她，知道这是白芙怕说漏嘴什么东西所以有意遮掩，便按兵不动，做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让白芙放心。
　　还没到撷英园院门处，上官霭就见一个高挑的影子提着灯笼朝外走——不是裁锦是谁？
　　“裁锦姐姐。”她上前要接灯笼，却被裁锦挡开。
　　“让你找点陈皮，一去这么久？”裁锦帮她照路，二人一起进了院子。
　　“多找了点能入香的香料来，省得到时候再跑。”上官霭看裁锦没有再要出去的意思，心知方才裁锦是专门提了灯笼来接她，心中便又隐隐有些不安。
　　裁锦为什么事事都想着她？
　　是别有所图，还是……
　　她想不到裁锦有什么好图她的，又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只能认定是裁锦快出嫁了，跟自己好是为她一直牵心的三小姐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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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回来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