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生者Ⅱ》无繇可医

14、模拟试卷（二）

　　大量地阅读资料是一件极其枯燥乏味的工作，即使资料内容本身足够有趣也不例外。或者应该说，任何东西多了，再有趣也会变得无趣。

　　但程初华的耐心足以支撑他化解这份无聊的感受。

　　他用三天粗略地看完了这些资料，并且做了一份归纳重点的表格。

　　轮回是一个概念，一种规则，一套行之有效的体系，和世界上所有能够正常并长期运转的体系别无二致，因架构简单而更加稳定。

　　和传统的地府传说不同，在轮回这套体系里，并不需要专门的阴差带回死去之人的魂魄。或者说，阴差这个职位不是为了勾魂而设置的。

　　人死之后，魂魄会自行沿着规则构筑的道路进入地府，再被执掌轮回道的神灵根据功德业障分派转世后的身份。而在转世之前，这些魂魄需要经过度黄泉、过望乡台、饮孟婆汤、过奈何桥四个步骤，走完流程的魂魄将归于最纯粹的状态，如此才能进入轮回。

　　事实上，这套体系早已被烙印在天道中，不需要人为控制也能自行运转。就像如今世上已不存神灵，但轮回仍在发挥作用，否则没有轮回体系的循环运转，世上早就被阴魂恶鬼占满了，哪里还轮得到人类发展。

　　所以说，卓师客执着的轮回的确存在，但除非是引动酆都北阴大帝那个等级的伟力，否则不为人意所转移，他如果想借轮回做什么，只怕是要失望了。

　　再多说一句，生死簿、判官笔、阴兵鬼差这些东西确实存在，但它们和轮回关系不大。生死簿和判官笔是用来物理超度恶鬼的工具，而阴兵鬼差是负责物理超度恶鬼的存在。

　　若非如此，八万里黄泉底下镇压的罪犯只会更多，说是鬼满为患也不为过。

　　在特部的记录中，与轮回相关的资料多也不多。

　　多是因为琐碎的记录数不胜数，每年都有一堆人自称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大肆张扬，逼得特部不得不专门成立一个部门管理此事。但大部分自称觉醒的人要么是在炒作，要么是网络口嗨，一旦被特部的人找上门就会立马认错道歉表示一定会改，相关的检讨堆满了资料室三个大书柜。

　　这件事一度成为特部的快乐源泉，而且至今没有枯竭。

　　不多则是指真正与轮回相关的事件少之又少。

　　一入轮回，便与前世划清界限，之前的爱恨情仇都会随着记忆重置而烟消云散，与转世重生之人再无瓜葛。

　　这是轮回的铁则，几乎不存在例外。

　　因此，世上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不曾经历过轮回，但谁也没有经历过的证据。哪怕是作为正儿八经的轮回分类事件，在描述事件内容的时候用词都会偏向保守，多用猜测、可能、存疑之类的说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说这些事情和百荟一中是否有联系，毕竟它们连真假都无法确定。

　　想到这一点时，程初华就意识到自己跑偏了，连忙划掉之前归纳的内容另起开头。

　　这些事件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之中是否隐藏更深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又是否指向百荟一中。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卓师客或者藏在百荟一中背后的人布局再精妙，再如何草蛇灰线，总会留下线索。这不是他们想不想彻底清除的问题，是不可能彻底清除的问题。

　　至于这里面的线索是不是他们有意为之、另有算计，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调整好方向，程初华将资料重看了一遍。有第一遍打底，这次他的速度快了很多，一边阅读一边梳理，全程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梳理完毕后，他锁定其中三个事件，认真做了复盘。

　　第一件事发生在江海市郊区一处荒地。

　　大约在两百年前，也就是最后一个朝代古朝武帝年间，这处荒地不是荒地，而是赫赫有名的凶地。

　　古朝自建立之初就是乱世，群雄并起战火纷飞，闹得民不聊生。但凡这种时代，奇谲诡怪之说尤其多，各地也频频有妖魔出世，十分混乱。在当时，这片荒地就属于一位实力强大的妖族。

　　它自命九尾天狐，只是断了八尾，被逐出青丘，才沦落成普通狐妖。作为狐妖，它的修为在当时的同类里算是佼佼者，不过它并没有专注于自身修行，反而另辟蹊径，钻研外道偏门，当起了亡灵法师。

　　对，就是可以召唤、驱使鬼魂的那种亡灵法师，非常的硬核。

　　后来狐妖被特部的执法部逮捕，现在还在服刑搬砖改造中。

　　言归正传。狐妖之所以选择从战士转职成法师，是因为它偶然得到的一副神秘阵图。那副阵图赋予它操控魂灵的能力，而它将阵图布置在荒地下，通过阵图与魂灵的联系，让它们在消散后得以再度凝聚重生，几乎等同于塑造了一个微型轮回。

　　而阵图操控魂灵的媒介就是一床古琴，操纵之法则是幽冥丧音——当然，那时幽冥丧音这个说法尚未普及，狐妖将其称作阴幽往生曲。

　　这个事件明确涉及到幽冥丧音和轮回的概念，所以程初华第一个就把它拎出来做了重点标记。

　　除了这个原因，程初华选择重点关注此事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狐妖设置微型轮回的荒地。

　　那片荒地的地形地势跟百荟一中的选址十分相似，更准确地说，是跟百荟一中所在的地域相似。

　　程初华不确定二者之间是否有关联，但既然是相同点，就值得关注。

　　把三个事件梳理复盘完，又过去了半天，程初华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大概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的思维导图，起身伸了个懒腰。

　　休息一下吧。

　　……

　　在程初华忙活的时候，唐燃也没闲着。他凭借出众的演技和口才成功打入两个重点班——一班和二班内部，打听到了上一届学长学姐们做的那套模拟卷子的信息。

　　这信息来自冷白衣的死党，文科一班的班长天云。

　　天是个极罕见的姓氏，唐燃只在特部的旧年档案中见过一个天姓家族的记录，为此刚知道天云名字的时候还差点把他往那上面靠。

　　不过观察天云半天后，唐燃发现他真就只是个普通人，这才收了怀疑的心思。

　　在特部待久了，看谁都像特殊能力者。

　　第二节课下课，唐燃到学校小卖部买了三块西瓜，和冷白衣与天云撑着走廊的栏杆，一边吃一边闲聊。

　　聊到中途，唐燃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试卷的事。

　　“我堂哥是上一届的学生，他做的那套卷子我见过。”天云朝楼下吐出一颗西瓜子，正中垃圾桶，“不过我没细看题目，只是听他说那套题还挺难的，虽然老师们花了好几节课讲解，在考试的时候他也丢了好多分，没能报上重点大学，现在还在后悔。”

　　“那卷子还在吗？”冷白衣替唐燃问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无意中当了一回助攻。

　　天云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一声：“在啊，现在就供在他床头，被他当宝贝似的，每逢考试必要拜一拜，说是这份卷子有考神的力量，可以为他带来好运。”

　　唐燃灵机一动，故意问道：“有用吗？”

　　天云被问懵了，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可能有用吧，他一直都在拜。唉，玄学嘛，心诚则灵。”

　　“这样啊……”唐燃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冷不防提议道：“诶，要不你给我们拍一下那份照片吧，马上高考了，我也想玄学一把。”

　　天云和冷白衣惊讶地看了看他，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写的“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句话。

　　“我觉得可行！”冷白衣适时送上第二波助攻，“拜这套卷子，总比挂科比挂柯南什么的科学多了。前面两个就是玩谐音梗，这套模拟卷可是实打实推出了几百个大学生，这种玄学才够科学！”

　　“嗯……”天云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回去就拍，拍完了发给你们。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不能私发给别人。”

　　冷白衣喜笑颜开地勾住他肩膀：“好兄弟，拿到照片我请你吃烧烤！”

　　唐燃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他是真高兴，不是演戏。

　　这套模拟卷子能够完美契合高考考点，甚至还出现了几道原题，绝不可能是出题老师运气好或者巧合。

　　要知道，绝大部分高考题目都是在封闭情况下出的，材料有的现编，有的去极其偏门冷僻的书里找，几乎不可能出现让老师们压中原题的状况，泄题就更是无稽之谈。

　　这样看来，只有可能是有精通卜算之人付出一定代价算出了考点和一部分，如此才有这套题的诞生。

　　像这种卷子，不会存在最初版本，也就是说卜算出的东西不具备第一载体，那么第一载体就是题目本身。只要拿到题目，唐燃就能通过其中蕴藏的卜算力量逆推出其本源，从而锁定卜算者的身份。

　　所谓卜算，即卜天地万物，算往来古今，相当于窃取天道规则化为己用，是一种强大，但不可控，且很危险的能力。每一位拥有卜算能力的人都有不同的本源，因为他们窃取的规则不一样，这就是说，任何一位卜算者的能力本源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旦逆推成功，立刻就能找到他们。

　　玄学界有名有姓的卜算者都被特部记录在册，还有一些成为了特部成员，比如白算子就是顶着文员名头的卜算者，而且实力强劲，没有辜负她的名字里的“算”字。

　　找到这位卜算者，出题老师的身份自然会水落石出，他大概率就是那个准备背刺幕后之人的人，只是不知关于百荟一中的秘密，他或者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唐燃咬了一口西瓜，迎着扑面而来的风，微微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