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者》路有林荫

5、超载了

　　头发结霜，脚下冻得冰麻，窗外映出烛火的影儿，雾气很浓，像极了记忆中某片碎影，脚下的草鞋啪一声断了，青时将它捡起来，揣入怀中。
　　游老松正喝得酣畅淋漓，就着花生米，摇着二郎腿，小桌微晃，游兮抱着酒壶，见酒没了，立马倒满，甜言蜜语，哄得游老松心情舒畅。
　　没有门，穷得只剩下门帘，游兮大老远看见青时的身影，在她刚跨进门帘的一瞬，叫嚷道：“青时回来啦，这回当了多少钱？ ”
　　回答她的是一片静默。
　　游兮知道定是那当铺老头不收，他们这原物界，连八荒界都不如，寸鸟不留，只生长邪气腾腾的各种植物，当然，她和游老松只是味草药，极普通的那种，那时她还没成形，盯着日月精华愣是吸收了几百年，终于等到能幻化了。
　　可成形那日正赶上六合界被入侵，各界相隔的结界破了，结果，日月混沌，形状怪异的飞禽走兽在空盘旋，不知名的鬼怪妖邪乱舞，一并来的，还有这个不知道从哪个时空来的青时，就这么生生滚了进来。
　　她的手被自己茎上的刺划破，鲜红的血液被自己当成精华给吸收了，好巧不巧，就这么，在这个混天暗地的日子里，她——成形了。
　　游老松见天色怪异，跑来看她，没想到她已经成了形，还竟然是个女儿家！在她尚未成形时，游老松一直把它当成男身，以后是个儿子呢，真是，游老松盯着她们瞧了一会儿，疑惑不已，竟有两个女儿？
　　风云突变，来不及分辨，游老松便带着二人一并回去了。
　　等到分辨出来时，游老松本想把青时赶走，自己本就穷得叮当响了，哪还有闲钱去养闲人，再说，他们这个穷地方，就是黄泉界也比这儿好得多，他们虽然成精了，可喘着气儿就需要能量，需要营养，需要吃饭，倒和人类没什么不同，除了长寿，他们这普通草药愣是一点法术没有。
　　偶有道行高的不正经灵草，人界，仙界，八荒界游一趟，传来了人界的赌博，二两清酒，还有什么花柳地的小曲儿，这个游老松倒是没看上，唯独酒和赌博倒是迷上了，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长街上的赌坊跑，那灵草带来消息，说是仙界一年一度的蟠桃会又要开了，八荒界倒是不能去了，草木森森的，幻相多变，近日，还来了位挑衅八荒君的少年，年纪轻轻就赶来送死，啧啧，这么想入黄泉界？？
　　游老松想了一圈，又开始哀叹自己的命运，怎么偏偏自己就长在这界了呢？？
　　哦，对了，青时那女娃娃。
　　游兮对她好奇，他只好当作养了个宠物，按照人间的说法，谁知这一留，就留了三年，每天就靠着他祖上留的那点子家产“”典当过活儿，当个十块八块的，买些米屯着，没了就饿着，顶多饿回原形，又死不了。
　　不过这饿的滋味，可实在不太好受，游老松看了看倒酒的游兮，心里盘算着赶走一人，就少了一份口粮不是，带着几分醉意看了眼游兮，哦，不行，这个是亲生的，同根，不能赶。
　　青时低着头，将怀里的破夹袄，断了带子的草鞋一并掏了出来，把破夹袄放在光溜溜的床铺上，对着游老松鞠了个躬，表情惨淡。
　　游老松喝了口小酒，用手捏着花生米，那灵草君说人间的筷子怎么，怎么好用，他到现在都没学会，原物界靠人界也不近，可人界嘛都是凡人，不怕遇上什么厉害人物，他们原物界稍有些道行的，都会有事没事溜出人界，几百年皆是如此，起居吃穿都仿着人间照样儿来一套，所以，他到现在还没学会使用筷子，说起来有些丢面子，不过这也算得上是他几千年的普通草药枯燥履历中，最最，最能让他偶尔想起揪心的烦恼了，多没面子！
　　哦，对了，他想起来自己的正事。
　　青时已坐到对面床边，准备就寝了，游老松咳了两声，冲着青时说：“ 青时娃娃，你明日去当铺找柏老头，我上次和他打赌输了，他让我给他寻个人帮他找什么仙草，你在这儿也待三年了，再待下去，就三百年了。”
　　“ 你明日就去吧，各界溜达溜达，顺便找找你的家。”
　　游兮神采奕奕：“ 老头，当真？？那我也去！”
　　游老松去去去的推她一边，“ 才成个人形就得瑟了？你去个什么劲儿，睡觉去。”
　　游兮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在乎，反正她正闲着无聊，不让她去，她偏去！！
　　不知道青时娃娃听懂了没有，游老松支棱着草叶耳朵，也没听见回信儿，嗨！不管了，小酒一倒，又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喝足了，倒头就睡，游兮半夜爬起来揪他的花白头发，都没反应。
　　游兮嘿嘿一笑，打了个哈欠，变成小小一颗绿叶草药，钻进了青时的破毡帽里。
　　黑暗里，青时睁着眼睛，努力入睡，脑海里却总是闪过一些碎影片段，火红色的狮头，然后，有明亮月光，她老是在脑海里重复出现那般皎洁明亮的月色，可在这里，三年来，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月色。
　　“ 我对你这手上的绿手镯倒是很感兴趣，不知你当还是不当？”
　　“ 我当然能看到，因为我和你不一样。”
　　“ ……………。”

　　青时突然坐了起来，双眸清亮，拿起手边的破毡帽戴上，毡帽里面的游兮被硬生生跌了一下，不满的扶着脑袋，无奈困意来袭，抖着脑袋，趴在充满脑油气息的头皮上，呼呼大睡起来。
　　推开门，霜雾已经退了，有风，空气不比之前的寒意深深，青时抬着脑袋，天空挂着蓝色的圆日，是这里的月亮，可她记忆中的圆日是明黄色。
　　走到长街，各家原物都睡了，偶有鼾声大的，脑袋上的绿叶耳从窗外伸出来，垂到了地上，随着鼾声高低，一伸一缩，像个缓慢原地爬行的毛毛虫。
　　青时轻快跳了过去，却不小心踩到了另外一家的头发，绿叶飞快收缩，青时连忙收了腿，接着，从窗内传来一声喋喋的抱怨声。
　　一路跳着穿行，当铺在长街尽头，中间架着座白桥，青时走上桥，看了眼对面当铺，果然，没有踪影。
　　她还是走了过去，回想着今天早上来时大门的位置，青时装模作样的拉着门下面的两个铁圈圈重重敲了敲，可并没有声音，于是，青时再接再厉，连着敲了五分钟。
　　眼前虚空一片，却多了道明黄烛光，“ 进来！”
　　青时睁着眼睛，摸了摸，一脚踏了进去，当铺还是今早的样子，看来只是隐形了，她向外看去，能看见门前的那座白桥。
　　朝冥脑袋炸着毛，一脸倦意，喝了口浓茶，直接蹲在了沉木椅子上。
　　“ 你怎么来了？这位客人，我们晚上不做生意。”
　　青时：“ 松伯伯让我帮忙找仙草。”
　　朝冥一口茶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仙草？”
　　“ 你知道能称为仙草的都是原物界的上仙君吗？找他们干嘛？煮煮泡茶？”
　　青时摇摇头，觉得说来话长，于是直接说：“ 能明日再谈吗？困了，想睡觉。” 她大大打了个哈欠。
　　朝冥鼻间灵敏的感受到第三股气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靠近青时，左右细细闻了闻。
　　青时：“ 我只半年没沐浴。”
　　朝冥连连后退了几步，目光锁定她脑袋上的帽子，青时摘下帽子，觉得脑袋上趴着个什么东西，怪痒的。
　　伸手抓了抓。
　　游兮被抓得尖叫起来，怒吼道：“ 还让不让我睡觉了！！烦s了，别抓我脑袋！！不长叶子了都。”
　　青时和朝冥面面相觑，青时说：“ 抱歉，这是松伯伯的种子。”
　　朝冥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牙齿：“ 你本来就这样讲话吗，哈哈哈，哈哈哈，太蠢了。”
　　青时：“ 我能在哪睡？”
　　朝冥捂着肚子，指着柏老头中午休息的那间里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你去吧，那里，哈哈哈，我们……哈哈哈，我们明天再……细谈，哈哈哈。”
　　青时犹豫了一下，对笑声不止的朝冥说：“ 你可以在地上打个滚，这样比较舒服些，松伯伯说，人类一高兴就这样。”
　　朝冥止住了笑，朝她咧一口白牙。
　　“ 谢谢你的“建议”。”
　　青时回： “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