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者》路有林荫

4、原物界

　　风中带霜雾，稍在外面走两步，眉毛都打了一层霜，当铺棉布帘被掀开，灌进一股冷风。
　　典当口坐着位捧着暖壶的老头，见有客人进来，老头极不情愿的抬起脑袋，招呼着，“ 这位客人，您要当什么东西啊？”
　　典当口下露出颗布满油光的脑袋，戴着顶破毡帽，短发到肩，眸子冷漠犀利，她抬眼直勾勾盯着老头。
　　老头见是她，收起一脸和蔼的笑，冰冷问：“ 又来当什么？”
　　破毡帽低头从怀里掏出一破了洞的夹袄，摊在了典当口桌面上，老头皱纹都挤到了一块，捏着鼻子，不悦的说：“ 拿走，拿走，就这东西白给都不要。”
　　破毡帽冷冷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老头一拍桌子，瞪眼道：“ 这东西我们不收，拿回去吧！ ”
　　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破毡帽终于有了反应，手却是伸到典当口里，狠狠拽了把那老头的长胡子。
　　老头疼得直叫。
　　“ 柏叔，怎么了？” 一清朗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破毡帽从典当口桌子上将破夹袄捞下来，耳后听到那老头的诉状。
　　朝冥从典当口绕出，走到大堂。
　　“ 客人留步。”
　　破毡帽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朝冥看了看她怀中揣着的夹袄，抵着下把猜测道： “ 你不会是要当这个吧？ ”
　　破毡帽点点头。
　　朝冥为难的回点了点头，“ 抱歉，客人，您这东西……，若再多收几件，那我们当铺就快要倒闭了。”
　　毡帽下面一双麻木冰冷的眼睛，煞是喜人，隐隐有些浅紫色，朝冥思索着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他摸着下巴，视线落到她的右手腕上。
　　“ 不过，你手上这个东西，我倒是很感兴趣，要当吗？”
　　破毡帽僵硬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腕，可什么也没看见，除了一把瘦骨头，就剩皮了，于是她认真问道：“ 你要右手吗？”
　　朝冥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 我不吃肉，要你手没用，再说你手上哪有肉。”
　　破毡帽不说话了，朝冥打算好好和她谈这次生意，于是笑容更切。
　　“ 客人，怎么称呼？”
　　“ 青时。”
　　“ 青时，好名字。” 朝冥对里喊了一声，柏叔冷脸端来杯茶，愤愤瞪着青时。
　　“ 你忙去吧，柏叔，有事我会叫你的。”
　　“ 停，有事也别叫我，我要午睡了，遇上这么大霜雾，冷得折阳寿。” 柏叔摆摆手，进了里屋。
　　朝冥努努嘴，冲青时笑着说：“ 这老头不仅凶，还懒，又贪睡，是吧，客人？”
　　青时不答话，盯着桌上放着的热茶，却没有想碰的意思。
　　“ 你尝尝，这是枫露茶，用去年雪水泡的，香气浓郁，性凉可降火呢。”朝冥热情的推荐道。
　　“ 我不喝茶。”
　　朝冥努努嘴，自己抿了口，放下茶盏，他斜眼瞥见青时穿着一双透风的草鞋，往上单薄长裤，风从下灌入，想想就令人“精神气爽”。
　　见她不大爱说话，朝冥撇撇嘴，直入正题，“ 你右手腕上的那支绿镯，你看不到吧？”
　　青时又下意识扫了扫她的右手，依旧空空如也，她皱眉摇头。
　　朝冥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能看到呢，你又没有“特异功能”。”
　　“ 对了，你要当吗？我可以出这个价。” 朝冥把手掌伸开，作了个五的手势。
　　青时：“ 五块？”
　　朝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五块值得我这般相待，和你谈价吗？”
　　青时： “ 那五十？”
　　“ 你果真是脑子不好。” 朝冥抚着额头，叹了口气。
　　接着，一拍桌子，声音当机立断。
　　“ 五千块，当还是不当？”
　　青时似乎诧异了一下，一双毫无温度的眸子冷冷盯着他。
　　朝冥鼻梁架着副金丝框眼镜，发色浅棕，玉面小生，算得上俊朗，只是他狭长的眼睛太精明，一副奸商模样。
　　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青时盯了一会儿后，竟然摇了摇头。
　　“ 我为什么看不到？”
　　朝冥扶了扶眼镜，“ 当真不当？”
　　手又伸出五的手势，诱惑道：“ 五千块呢。”
　　“ 为什么你能看到，那是什么东西，你刚刚说是镯子？” 青时完全忽略了他的蛊惑。
　　朝冥自觉没趣的喝了口茶，“那是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所以我能看到，你看不到。 ”
　　“ 为什么？”
　　“ 既然生意不做，那客人，请回吧，我这儿又不是慈善堂。”
　　青时站起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喝完，完事儿用袖子抹了把嘴，茶水两三滴洒在地上。
　　朝冥有些心疼，哀怨的看她：“ 你不是不喝茶吗！”
　　青时：“ 渴了。”
　　走到棉布帘处，青时掀开门帘，忽地对他笑了笑，一脸诡相。
　　“ 你这店只有白天能看见，眼前没有影儿，你——不是人吧？”
　　朝冥差点想把刚喝进去的茶给喷出来，“ 你骂谁呢？？”
　　青时笑了笑，双眸却无笑意，“ 我知道，你是异族。”
　　棉布帘被拉下，外面的身影埋入了重重霜雾里，只那被风微掀起来的帘角，提醒着朝冥刚刚那客人才走没多久，人都还热乎着。
　　朝冥摸了摸自己，和外面重重霜雾一个温度，就连刚刚喝的茶，他连温水滚烫都感受不到，接着又想起没到手的那笔生意，真真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心痛的连连叹了几口气。
　　那隐形绿镯不算宝物，但对他来说，很珍贵，有了它，他便能感受到温度，有知觉，味觉，感觉。
　　要不然，什么都感受不到，可当真是无趣，无趣呢！！
　　老头从里屋探出了头，好奇的问：“ 那刁钻的女娃娃走了？”
　　朝冥点点头，有些不爽：“刚走。 ”
　　“ 看来你又谈崩了。” 老头笑得愉快。
　　朝冥挂不住了，反击道：“ 我自古都是这样，从来就没谈成过的生意，怎么，羡慕啊？”
　　老头痛快的嘲笑了几分钟，直到腮帮子笑得酸痛了，才止住笑。
　　“ 你知道那女娃子……。”
　　“ 不知道！” 朝冥将头赌气一扭。
　　老头并不管他，继续说：“ 那女娃子，是三年前突然到这儿的，不是我们这个时空的人，她住的那家，就是这片地方最穷的游老松那家，那家伙可是我们原物界的终极懒物，啧啧啧，菜也不种，花儿也不养，活该挨饿！”
　　“ 看那女娃子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家艰难成什么样了。”
　　朝冥想了下青时的惨样儿，赞同的点点头，接着沉默了会儿，开口道：“ 柏叔，她看出我是异族人了，还有，她知道我们的当铺晚上会消失不见。”
　　老头捻着胡子，眼珠向上转，似乎再回想那女孩的样子，“ 她经常来当东西，你今年才回当铺，自然没见过她，不过她每次都那双阴气沉沉的脸，冷冰冰的眼睛，嗯，，我不想回想她了。”
　　朝冥没好气的瞪着他。
　　老头又再度翻眼回想，“ 她每次拿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差，看来，游老松今年冬天是要喝西北风了，哈哈。”
　　“ 柏叔！”
　　“ 好，好，我认真点，认真点。”老头闭上眼睛，脑海中印出青时一双麻木冰冷的双眸。
　　“ 她的瞳仁有些紫色，她是从哪个时空过来的？零度，一度？妖界，仙界，冥界，人界？”
　　“ 人类的眼睛有紫色的吗？” 老头摸着胡子猜测道。
　　朝冥摇摇头：“ 我哪知道，我又没见过人类。”
　　“ 不过她的样子，还挺像的，而且她有灵魂，你感受到了没？”
　　老头认真的想了想，想到眼睛都酸乏了，最后阖上眼：“ 不知道，我哪知道她有没有灵魂，反正我知道你没有。”
　　朝冥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抓狂道：“ 我会有的！”
　　老头阖眼半晌，忽然挤开一张眼，“ 要不，让她试试？”
　　朝冥哼哼一笑：“ 正有此意。”